第79章 第79章

女孩的声音仿佛是绝境中的一丝甘泉，为身处地狱的泓峥带来希冀。

他想睁开眼再看看她，想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他不是答应过沽儿，要在大寒之前带她回家吗？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食言，也从未想过，他与沽儿之间，先离开的那个会是他。

泓峥的眼角滑下血泪，他忆起年幼时，一个又一个离他而去的背影，那时的他弱小无助，只能坐在潭水边，抱住自己等着他们。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他长大了，等来的只有诸般噩耗，他不想再等待，也发誓从今以后，绝不让自己珍惜的一切再离开。

沽儿

沽儿！！！

平卧在湖边草甸上的黑龙，忽然弓起脊背呕出一大滩鲜血，他双目睁开，眼中赤红一片，密布血丝，女孩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泪涌如雨，浑身颤抖地死死抱住他，一刻也不愿放手。

委蛇见他醒转，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泓峥能从龙之四苦中解脱，接下来就好办了，上古大蛇迅疾地出手，封住他周身大穴，谨防他运动灵气。

沽儿抱着他不撒手，泓峥喘息良久，才终于有力气开口说话。

“沽儿，我无事”

他缓慢挪动手臂，轻轻抚上女孩的脸颊，当掌心与颊边堪堪相触，他才发现手上有血，泓峥刚想移开，却被她一把攥住。

那只布满鲜血的手掌与脸颊亲密接触，沽儿侧着脸，轻蹭他的手心，即使脸上血红一片，她也毫不在意，她只在乎他的手是不是热的，只在乎她的神龙是不是好好地活着。

泓峥望着她，弯起唇角，轻然一笑。

“哎呀！你这小龙练得这是什么功？太可怕了！”庆忌望着恢复神志的小黑龙，也是猛拍胸口，心有余悸。

委蛇发话，“庆忌，大湖里的血水估计还需几日才能恢复澄清，你且耐心等一等吧。”

庆忌摆摆手，表示自己不着急，他俯下身仔细观察泓峥，这小黑龙还真是血厚，满湖的水都被他的血染红了，他还能睁眼，确实不一般。

“祀太，沽儿，我们马上回去。”上古大蛇又作出指示，泓峥的伤势亟待诊治，他让大弟子帮把手，运送黑龙回去。

“师兄，你要稳稳抱着他，神龙要是摔了我可不依！”沽儿难得强势，要求师兄听她的话。

祀太无奈腹诽，小师妹呀，你也太护着这条龙了，他动用灵法将泓峥悬在半空中，他这小师妹还担心摔着她的神龙，唉，他能怎么办？只能照办呗。

泓峥此时虚弱无比，时醒时睡，他被祀太环抱着，毫无反应，沽儿时不时呼唤他，生怕他一睡不醒。

祀太看在眼里，很是吃味。这条龙真的如此重要吗？他快一千岁了，好像除了师父外，再无第二位如此紧张他的安危，他与众多女子交往过，可那些不过是露水情缘，对于天长地久的情爱，他过去是不屑一顾的，可看着小师妹与泓峥，他却心生向往，突然也想经历一番。

他看着怀中的黑龙，一脸嫌弃，遂偷偷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小黑，他不想抱着他了，他的怀抱是只属于女子的。

行随意动，祀太开始搞小动作，上下颠簸泓峥，沽儿精神绷得死紧，一点点小玩笑也禁受不住。

女孩气鼓鼓地道，“师兄！你不喜欢泓峥，那我来抱他！”她说着就要强行接手。

祀太甚为惊讶，不过他倒好奇沽儿能为泓峥做到哪般地步，他说道，“小师妹，你抱不动他的，要不背着他试试？”

女孩没有丝毫犹豫，转过身就让师兄将神龙扶到她背上来，祀太看着她纤弱单薄的背影，心生感慨，泓峥呀泓峥，你还真是好命，有这么一位姑娘对你倾心以待、不离不弃，他明白了，便不再试探小师妹，也并没有将泓峥放到她背上去。

“师兄？”沽儿转头看祀太，疑惑他为何半天没有动作。

“走了小师妹，你背不动的，他要是摔着了，伤心的还是你”祀太抱紧黑龙，用灵法将沽儿也固定在身侧，一起带着他们，飞向委蛇老师的家。

泓峥伤势严重，好在他灵力强盛，自行运功疗伤并辅助以药物，很快便痊愈了，可身上的伤好医，心中的执念却不是那么好去除的。

即使经历了无法忍受的龙界四大极苦，他也还想再试一次，冲破神封秘法的最终境界——圆觉海，获取完满的五大神通，沽儿与祀太多次劝说他，他却依然执念妄动，不肯善罢甘休。

泓峥默默望着沽儿，他要保护她不受任何侵害，就要变成最强大的龙，到那时，世间再无威胁，他便能安心与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

他的小东西会明白的，他要练成神功，将金翅大鹏鸟诛杀，寰宇上下，再无恶者敢随意杀戮龙族。

委蛇看着他，摇了摇头，人间有语，不到黄河心不死，还有一句，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晓得这条小黑龙最终能得到哪一种结果。

年终岁尾，连麻多也罕见地下起细雪，福福蹲在青石台阶下，搓起雪堆，想要做个雪球，可惜地面不够冷，落在地上的雪没一会儿就化了，让小猫妖很是伤心。

猪婆龙毛毛环顾四周，本来想趁此机会逃跑了事，可巧祀太打这边而来，只略瞄它一眼，就将小怪物吓得哆嗦不止，快速躲进福福身后藏起来。

女孩正与师兄返回委蛇老师的家，他们刚刚进山看望珍娘与山魈，小夫妻与他们的一双儿女都很好，山魈的崽儿果然长得飞快，这才几天，就比得过凡人婴孩一个月的成长了。

“沽儿你劝劝那条龙吧，再这样练下去，他再强也抵不住呀”

祀太劝说小师妹，她那神龙情郎，痴迷练功，简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连续闭关数日后，又将湖水彻底染红，整条龙像个血葫芦一般漂浮在水面上。

这份执着他可没有，他不明白泓峥想要何种境界，难道他要当四海龙王不成？

“师兄”沽儿哀婉幽叹，她缓缓道出实情，“泓峥他想练成秘法，诛杀金翅大鹏鸟”

“什么？！”祀太万分惊诧，那金翅大鹏鸟可是龙族的宿敌，他们躲还来不及，泓峥居然上赶着去送死？

沽儿见师兄对那大鹏鸟很是恐惧，便好奇地请他详细讲讲。

“师妹，我不是贬低泓峥，他确实很厉害，但那金翅大鹏鸟，力比神佛，生来就是专克龙裔的”

祀太将他知道的，细细说与女孩听。

金翅大鹏鸟，又名迦楼罗，相传生于天地边界，他原身巨大，双翅展开，相隔几万里之遥，他双翅扇动一下，就可将大海劈开，露出海底，擒食其中的龙裔。据说在他最为强盛之时，每次要吃掉一只龙王并五百小龙，这般可怕的恶鸟，现世只存唯一一只，就将四海搅得天翻地覆，使众龙苦不堪言。

“许久未见的金翅大鹏鸟又现身于世，首当其冲就是我们西海，不久前刚遭逢大难，龙王敖闰的众多子孙都被他吞吃殆尽了”

沽儿听了师兄的话，这才对迦楼罗的可怕之处有所认识，祀太说那是龙族的宿命，是他们不可反抗的命运，泓峥想逆天而为，不啻于痴龙说梦。

“沽儿，我知道泓峥的生父是应龙，可即便是万世唯一的金身之龙，也不曾听说打败过金翅大鹏鸟，他替母报仇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敌人若是那恶鸟，我却要劝他放下。”

明知送死，为何为之？因果业报，无法可解。

祀太安慰小师妹，“我们的委蛇师父，是亲身与金翅大鹏鸟战斗过的，还是让他好好劝一劝泓峥吧”

沽儿抬头，看向苍茫天地，也只能默默祈祷老师能够说服泓峥。

卧房内，泥炉炭火正旺，委蛇执起药炉柄，为黑龙倒上一碗熬好的药。

“小友，慢些喝”上古大蛇坐在一旁，默默看他喝药。

应龙老友，有子如此，你也可安心了

泓峥端着药碗，一饮而尽，他蹭了蹭嘴角的药渍，神情颇为不自在，接连的失败，让他的自信心荡到谷底，如果下一次再他不晓得是身体先垮掉还是意志力先消弭。

他终究先开了口，“老前辈，您有什么话还望不吝赐教。”

委蛇顺着胡须，“小友，你终于肯听老夫讲上几句了？”

“我”泓峥欲言又止，他此时茫然一片，不清楚自己的出路在何方。

“委蛇前辈，五大神通，仅剩一个宿命通，我为何总是得不到？”他终于将疑问脱口而出。

“这就是执念，你觉得唾手可得的东西其实远在千里之外，小友，你告诉我，四海龙王中，有哪个功成圆满，得到了全部五种神通？”

泓峥缓缓道，“据我所知，一个都没有。”

“四海龙王，每一位都缺少一两种神通，可他们依然成为了四海之主，镇守一方，你如此年轻，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我要杀了金翅大鹏鸟！”

委蛇面露感伤，“孩子，我与那恶鸟交过手，彼时我也年轻气盛，不曾怯懦畏惧过什么，可真正遭逢他时，我才知晓什么叫毫无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