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118章

泓峥此刻也有些犹豫，事到临头他还是更担心春从的安危。

“表哥，我们没有逼你，你量力而行。”

春从神态平和，“我知道”他看向表弟，郑重其事地说道，“泓峥，我说了，现在是对的时机，所以，我也要去做对的事情”

谁也无法想象，方绒夏的逝去究竟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他往昔独独钟意凡人女子，她们如易散的彩虹，如易碎的琉璃，那么脆弱又那么美丽，可他总是忽略人妖殊途，认为自己带来的就是她们最向往的情爱，只要她们有勇气跟他走，他便为她们的余生安排好一切。

他曾经的挚爱们总是在弥留之际感谢他，谢谢他一世的陪伴，可是，那是她们的一生，但却不是他的。

春从将方绒夏葬在了深山中的一棵合欢树下，他长久地倚靠在树干上，回忆往事。

那一天，方家小姐整日愁闷，于夜半时分偷偷来到花园中，捡拾掉落一地的合欢花，她用裙摆兜起这些丝丝绒绒，嫩红如小伞的花苞，忘掉白日里的端庄持重，像个真正的少女一样，欢快活泼地走着，这是她难得舒心惬意的时刻，她来到长渠的尽头，那里喂养着一池锦鲤，这些斑斓的鲤鱼见了她都围拢过来，仿佛在讨要吃食，只唯独一尾格外硕大的金绿鲤鱼，躲在角落里，不肯靠近。

绒夏玩心大起，她偏要惹惹这条鱼，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忽然将裙摆中的合欢花全部抛出，一股脑洒在了那条鲤鱼身上，金绿鲤鱼被花雨掩埋，但立时就起了变化，方小姐瞪大眼眸，看着那条鲤鱼从鱼身顷刻间化为一名长身玉立的男子。

她的心从未如此鼓噪过，她退后一步险些被自己绊倒，面前的男子及时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待她站稳，便立刻松手，绒夏与他面面相觑，脸颊绯红地望着他澄澈的眼眸中仿佛映着她的身影

合欢合欢，结一世欢喜，那时的他们都以为这是命定的安排，可惜事与愿违，他最终得到的只有一个空洞的眼眶和一具遗骨。

春从自嘲地想着，过去的自己是多么的自负，他固执地想要将绒夏留住，却没想到这一次，他爱着的凡间女子，想要的幸福仅是一次称心如意的轮回。

他整日安静地坐在合欢树下，仰望天幕，终有一日，他释怀了，将对凡间女子的眷恋埋葬在了深山中，再难回头。

春从心意已决，那龙门至天方，他必定是要闯一闯的，他也要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

翌日，峥山中的妖兽们纷纷来到北海，为他们的村长加油助威，他们浩浩荡荡一大群，所到之处，引得北海众妖纷纷侧目，以为今日有什么特殊的活动。

“今日开龙门呀，你们不知道吗？”

有年长的海兽对大惊小怪的山野村兽们嗤之以鼻，龙门有甚稀奇的，不就是三百年一开吗？可是他们瞧瞧，有谁真去闯了呢？

一群妖兽在海岸边四处张望，确实没看见跃跃欲试者，过了许久，才有一人形男子，来向春从打招呼，他介绍自己真身是条比目鱼，今日仅是来观望，有无鱼族来闯龙门，以作日后参考。

闹了半天，今次就村长一条鱼去闯至天方呀？众妖兽很是失望，嘲讽海里有数不尽的鱼，却没有一条够胆的，真是丢尽北海的脸面。

有海鱼听到，气得与他们呛声，北海的至天方已经上千年没有鱼能闯过去了，那些挑战的鱼妖非死即半残，他们这群山里来的土老帽，怎么能如此大言不惭？他倒要看看，那个什么村长有没有本事闯过去。

众妖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听说今日有鱼要闯龙门，纷纷前来看热闹，此等场合当然少不了琉珊长公主，她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踏着缥缈云雾，款款而来。

北海众妖见了她，不是跪拜就是深鞠躬行大礼，琉珊骄矜地挥挥手，免了他们的礼。她看向山里来的那群妖，觉得自己赚足了面子，让他们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公主，果然在自家地盘就是舒心又惬意。

山妖们就不太客气了，他们多数装作没看见琉珊，不是摸鱼就是望天，尤其是春从，刻意忽略她，背转过身，与村民们交谈。

泓峥叮嘱表哥此番多加小心，沽儿与祀太检查他的义眼是否正常运作，一狐一兔拉着村长的手不愿放开，其他的妖兽此时也是担心多过期待。

村长是他们的主心骨，他们万万不能失去他。

沽儿拿出一枚药丸，递与他，“方大哥，这是怀林爷爷托我给你的，他说服下此丸，可保你神识始终清明，不受干扰”

春从接下，请女孩代为感谢槐精爷爷。

“方大哥，你还是回来亲自向怀林爷爷道谢吧，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呀！”

春从望着女孩，望向关心他的至亲好友等一众妖兽，承诺自己一定会回来。

“哎！你们看，至天方出现了！”

身后是琉珊急切的声音，她大声呼唤众妖看向海面上的东北方向，此处忽然凭空出现了一堵□□，云气散去后，竟然是一面通透如水晶的高耸屏障，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幻出五彩炫目的光芒。

这难道就是龙门至天方吗？

琉珊一脸笃定，她可是请教了龙宫里最年长的龟学士，将至天方的诸般情况了解个透彻，那豁然出现在海天之间的，就是传说中的龙门。

春从随即准备动身出发，大家纷纷在他身后呼喊，祝他跃上龙门，化身真龙。

“你放心去吧，有本公主加持，你定能如愿化龙！”

“嗯”

轻描淡写、似有若无的一声，却让琉珊大为惊诧，这鲤鱼虽然没看她，但那声轻吟无疑是一种回应，她险些脱口惊叫，不过下一刻她就在泓峥别有深意的神情下回过神来，抬头望天死不承认。

她才没有喜欢上这条鲤鱼精！她只是图一时新鲜而已，绝对是这样

泓峥告诉沽儿等一众，他要伴表哥一程，众妖兽向他们挥手告别，目送一龙一鱼化为原身，急速跃入海中。

碧海波涛间，一条披金黑龙蜿蜒游翔于海面上，其下，冲击于激流中的，是一条金绿相间的鲤鱼，春从变为完整原身，体型暴涨，远远望去，也有龙的一半大小，他奋勇当前，劈波斩浪，显示出了从未有过的决心，那只义眼也完好地嵌在眼眶中，转动自如。

前方便是至天方，泓峥直冲而上，想探探虚实，他贴着屏障一路向上，可即使他动用神足通，过了许久，也没望见龙门的尽头。

这龙门至天方究竟有多高？百丈、千丈、还是万丈？泓峥的龙身已行至云端，如若再往上，可就是天界了。

云层中忽然有耀目霞光射出，有一仙使拨开蓬松云朵，探出头来。

“小龙，你不要捣乱，速速离去。”

这仙使鹤发童颜，长长的胡须垂到脚面，泓峥猜他职掌龙门，于是客气道，“仙翁可愿赐教？这龙门的尽头在何处？”

仙使捋捋胡须，“有缘者自会见到，你本就是龙，当然无法得见”他朝下望一眼，又道，“那小鱼是你亲戚？我见你陪他过来，还大费周折地打探一番”

泓峥答道，“他是我表哥。”

仙使了然，“既然如此，我劝你早些离开，龙门对尔是禁地，小心，不要阻了你表哥的机缘”

听罢此话，某条龙只好飞身而下，又回到海面之上，他没想到，春从已然开始了挑战。

泓峥屏息凝气，也不敢出言打扰表哥，他化为人形，伫立一旁，默默凝视。

岸边的妖兽们也垫起脚，手搭凉棚，向龙门眺望，不多时，就有妖发现了一抹金绿鱼身，正在奋力攀爬至天方。

“是村长，村长加油！！！”

大家齐声呐喊，为他加油助威。

那通透的屏障直上直下，表面也光滑平整犹如一面镜子，单靠蛮力是绝对上不去的，春从施展灵法，将灵力集中在肚腹上，紧紧贴住，成之字形蜿蜒前行，他的鱼尾左右款摆，甩出最大的力量推动自己。

泓峥跟随表哥缓缓上升，眼见着他前进了数百丈，春从不知疲倦地游动着，他脱离海面已久，远远观之，仿若在海天间飞翔一般，阳光照向他满身鳞片，反射出璀璨夺目的光华。

琉珊被这一幕深深吸引，目不转睛地盯着春从铺陈开的鱼尾和鱼鳍，她暗自心道，这条鲤鱼还是挺好看的嘛，好像，他不变龙也是可以接受的

北海公主正在纠结要不要降低自己的标准，那一头，祀太现场支起了画架，拿出各色矿石磨成的珍贵颜料，要为好友当场作一幅画，众妖兽环绕着他，叽叽喳喳各抒己见。

当众妖都以为村长闯过龙门只需耗费些时间，可那至天方却陡然发生了变化。

巡游其上的春从先是察觉出屏障表面渗出了一层油脂，那东西格外黏腻，阻碍他继续前进，他不得不耗费更多的灵气才能维持住原有的步调，可是立时，又有新的变化出现了。

从看不见尽头的云端之上，倾泻下泼天之水，水流奔涌如海潮一般，冲击着孤零零的春从，他险些被拍飞出去，只能堪堪顶住巨浪，蛰伏在水面下，以期避过这一重打击。

水流逐渐止息，可是紧随其后的，却是更加剧烈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