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峰回路转

开完专题会，辛明觉得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确实有点荒废了公司日常工作，对于实际业务中的一些情况，已经不像以前了解的那么透，那么深，这让辛明难免有些不舒服，但开了一次会也让辛明听出点有意思的东西，这又让辛明觉得有收获。很多人以为老板每天吃喝玩乐，纸醉金迷，其实那只是一般人的臆想，就好像要饭的觉得皇宫里的皇后吃馒头，左边一盘红糖，右边一盘白糖，想蘸红糖蘸红糖，想蘸白糖蘸白糖。企业家也好，老板也罢，每天日理万机，劳心费力，早上一睁眼就是各种开支，银行负债，市场竞争，绝不是一般人想象的人生巅峰，志得意满，轻轻松松做霸总。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接到董事长约见的通知，朱平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快速向辛明的办公室走去。不光是朱平，任何人接到辛董事长的通知，都是第一时间放下手里的工作，先去向老板汇报工作，除非你在接待某位重要的领导或客户。这也是民企的潜规则，老板第一！

辛明提出的想法也非同一般，朱平心里暗自吃惊，又被辛明的气度折服，辛明竟然提议詹涛兼任财务总监！要知道詹涛可是中瑞基金派过来的人，双方在股权交易上刀光剑影，辛明竟敢把钱袋子交给对方的人来管。

朱平惊了半天，道：“辛董，詹涛可是中瑞派过来的，我担心......”

“上次开专题会，我认真听了詹涛的意见，我觉得很中肯，有见地，也有针对性，詹涛本来就是注册会计师，持有CFA证书，在基金公司多年，资历、能力都没得挑。”辛明提出自己的观点，“至于立场，我无法控制，但我真心诚意请他帮公司管财务，以他的职业素养，总不会害我吧！”

朱平沉吟道：“或者我们设置3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考察合格再做正式任命？”

辛明摆摆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看不要设什么试用期，就直接上岗。”

朱平见辛明心意已决，道：“好我来安排任命发文，您是不是跟詹涛谈一下这个任命安排？”

“好，就现在吧，你把詹涛叫来。”辛明的速度很快。

詹涛听完对他的工作安排，也是吃了一惊，摸不清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道：“辛董，可否容我考虑一下？”

辛明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临事当机立断，这有什么可考虑的！我们外聘财务总监，还要增加工资成本，内部挖掘人才不是更好吗。”

朱平也帮腔道：“以詹总的资历能力，完全可以胜任财务总监一职，我看您就不要推辞了！”

“财务工作是公司非常核心的工作，外请一位我也不放心，磨合也需时时间，你是联席总经理，又是股东代表，本来工作重心就在财务上，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辛明笑呵呵的，看不出什么作伪和客气。

詹涛惊疑不定，道：“这个是不是跟陈总那边商量一下？”

辛明笑道：“这又不是任命董事会，当然，我可以跟陈总那边打个招呼，也是必要的。”

“詹总是兼任财务总监，不是调动，也没有降级，其实就是一个常规的工作安排。”朱平揣测辛明是真的想用詹涛，开始附和各种正当理由，来说明工作安排的合理性。

詹涛拗不过他俩，道：“这样吧，这个安排我觉得还是得征求陈总的意见，毕竟我现在还是中瑞基金北方区的总经理，不声不响的兼任财务总监，也不合适。

”

辛明爽快道：“好，那就这么办，陈总那我去说吧。”

陈中瑞接到辛明的电话，心中疑惑，辛明会用他的人，而且是用在最核心的财务部门，这是唱的哪出？但听辛明说的真诚坦率，心里掂量了一番，百利而无一害，索性做个顺水人情，也就答应了。

詹涛也找了个时间给陈中瑞打电话说了此事，这种相对敏感的人事安排，以詹涛的职场智慧，肯定是要跟陈中瑞汇报的，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陈中瑞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詹涛要把财务情况摸清摸透，有什么特别的情况要马上汇报。

詹涛的任命通知下发后，公司内部又是好一番议论，诸多猜测，有说中瑞基金要深度插手鸿源经营的，有说辛明向陈中瑞妥协是为了保住股权，也有人揣测詹涛跟辛明之间有不寻常的关系。

詹涛不理会那些谣言，只忙着跟财务部门开会，谈话，了解情况，部署工作。而朱平则默默观察，慢慢咂摸出辛明这一招的深意。

而约见李想想，辛明破天荒地没有在办公室，而是出人意表地约在鸿源旗下一家商场的奶茶店。不光李想想意外，连朱平都觉得震惊，老板这是赶的什么时髦？辛明还要求两人着装轻松一点，聊聊闲话。

这家奶茶店是一家网红店，以清新自然的装修风格，丰富和创新的口味著称，短短两三年开遍了大江南北，成为年轻人的新宠。辛明和李想想、朱平坐在奶茶店边角，三个懒人沙发围着一张日式矮木几，显得轻松惬意。

辛明一身运动休闲，看起来精神矍铄，比平时年轻了几岁；李想想则身着简单的蓝色牛仔，梳个马尾，既干练又朝气蓬勃；唯独朱平，照旧是衬衫西裤皮鞋，只是没打领带，没穿西装外套，而是换成了一件夹克，确实比平时要休闲一些，但却显得土里土气。没办法，平日里这样穿习惯了，别的衣服朱平确实也没有。

辛明点了两杯奶茶，自己要了一杯白开水，开玩笑道：“年纪大了，血糖高，你们喝奶茶，我喝水！”

朱平笑道：“这些饮料，小时候没得喝，现在不敢喝，人生不易。”

李想想看着朱平的着装，忍不住嘲笑：“朱总，您这是要下乡，还是微服私访，跟个老干部似的。”

辛明见李想想毫不拘束，倒也开心，问到：“你说他像老干部，怎么，你对老干部的风格很熟吗？”

李想想撇了撇嘴：“我家里就有一个老干部，就是我爸，穿衣服永远是黑白灰的干部套装。”

辛明乐了：“什么叫干部套装？”

李想想笑道：“就是衬衣夹克，西裤皮鞋，腰上别钥匙，手拿保温杯。”朱平尴尬的给李想想使眼色。

辛明哈哈大笑：“有意思！”又问：“你父亲是在哪个部门高就？说不定我还认识！”

李想想道：“政研室，反正我看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写材料，各种材料。”

辛明还对本市的政研室还真有熟人，更感兴趣了：“是政研室哪位？”

“李深实，现在是副主任！”李想想爽快报出父亲的名字。

“李主任是你父亲啊，这还真是有缘！”辛明笑眯眯道。

“辛董跟我爸认识吗？”李想想问。

“听过令尊讲课，记得当时是组织民营企业座谈会，令尊主讲民营经济的历史发展和在市场经济中的地位问题，市里的一些民营企业家都去参加了，我个人很受益。令尊学识渊博，讲课却通俗易懂，不像很多专家，讲课过于晦涩学究。我说看你仪表不俗，原来是将门虎女啊。”辛明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喝了口水，接着道：“当时安排了招待晚宴，我和令尊都参加了，相互敬过几杯酒，算是数面之缘。”

李想想发现老爸居然在民营企业家眼里竟然还挺有存在感，心情大好，说话更不拘束：“我原来一直觉得我爸可烦了，每天讲一堆大道理，不过现在我开始慢慢理解了。”

辛明苦笑道：“恐怕所有的儿女都一样，我记得我也喜欢教育我那女儿，结果越说越不听，最后还是她自己选择出国去了，人生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不经一堑不长一智。”

朱平刚才看辛明和李想想聊的开心，一直没插话，这时候想到平时跟李想想的谈心，忍不住插了一句：“人生阅历这门课，恐怕还得小孩们自己经历，时代在变，观念也在变，有些东西，讲是讲不透的，还是实践出真知。”

辛明点头道：“说得好，实践出真知。”又向李想想道：“跟我讲讲你在鸿源经过一年多的实践，学会了什么？”

李想想一时语塞，这一年多经历了很多，学到的东西也很多，要说清楚固然不易，但说不出来也不合适，灵机一动脱口而出：“学到了商业和管理！”辛明问的问题宽泛，李想想回答的也宽泛，但又画出一个基本的框架，把谈话的方向往这个主题来引。

辛明饶有兴趣问：“商业怎么说，管理又怎么讲？”

李想想快速整理思路道：“商业嘛，就是做生意，做生意简单来讲就是贱买贵卖，赚取价格差。那么赚取价格差的办法就有很多了，比如降低成本，比如利用信息差，比如卖到稀缺市场。当然了，现在市场充分竞争，各种类型的产品层出不穷，生意要先做基本盘，再走可持续，基本盘最重要的是围绕着核心客户群体的需求，建立利基市场，通过扩大产能，降低成本，守住自己的市场地位。那么可持续性就需要推动研发和创新，满足市场对于不同品质，功能，价格的需求，建立品牌效应，领先市场，这样的话企业就可以持续的发展下去。”

李想想这一番理论夹杂着实践，包含了书上看来的，大佬们的指导，以及自己的实践感悟，听得辛明连连点头，这个年龄有这样的认知，算是难能可贵。又问：“那管理又怎么讲？”

李想想略一思索：“我认为管理最主要的是三管：管钱、管人、管机制。钱是最重要的资源，要合理配置，关键是用到刀刃上，每一分投入要算回报；人才是做事的关键，选贤任能，尤其是对于关键岗位，要选拔德才兼备的人才。建立约束和激励机制，就像给火车铺上轨道，整个公司在轨道上跑，避免出轨......”李想想侃侃而谈，头头是道。

朱平心里暗暗点头：不错，挺能侃。

辛明则笑而不语，等李想想说完这一大套，忽然问出一个问题：“你对商业和管理的理解如此深刻，为什么没把鸿宝书做成功呢？”

李想想张口结舌，一下子不知道作何回答。这个问题问到了李想想的痛点上，虽然已经竭尽全力，但就是做不起来，李想想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朱平打圆场道：“这说明眼高手低，纸上谈兵，还需要再历练。”

辛明见李想想无言以对，哈哈笑道：“怎么，刚才还口若悬河呢！”

李想想面露惭愧之色：“我们其实想了很多办法，就是做不成，我也做过各种分析，但就是找不出原因。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辛明见李想想说的坦诚，毫无推卸责任或闪烁其词，心下宽慰，道：“这倒也不算什么，记得当年我创业，带着几个兄弟盖出个门面房，就觉得自己干的不错了。当时改革开放初期，我有次去义乌，看到人家的大批发市场，占地几十亩，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商铺，太震撼了。我也跟着学，以为跟盖门脸房差不多，结果盖来盖去盖不成，没办法了，去义乌找专家来指导，才明白结构设计出了问题，承重不行。然后又学习那些什么钢结构，混凝土浇筑，砖混结构的各种施工工艺，最后把批发市场盖起来了。最难的时候，没钱发工资，饭都吃不上了，全靠大家伙一股子气顶着，拼命干出来。那时候才开始理解，创业跟打仗差不多，商场如战场，是你死我活的，这点恐怕你还没领悟到。”

李想想听的入神，这是第一次跟辛明接触，也是第一次听到辛明早期创业的故事，不禁悠然神往。在改革之初下海经商的年代，一个个来自五湖四海的草莽英雄，几乎一夜之间创立出闻名全国的品牌，在那个市场经济体制混乱，金融体系不完善的年代，企业的生存发展格外艰难，有些企业脱胎换骨，屹立至今，有些则烟消云散，成为商业书籍里的故事。李想想遇到的真人，这是第一个。

朱平感慨道：“创业不易，守业更难，鸿源走到今天，太不容易了！”

辛明仿佛也沉浸在曾经奋斗的时光里，叹道：“我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了，不像年轻的时候，总觉得有用不完的劲。想想，你的那个鸿宝书我看了，想法很好，方向我认为也对，我希望你还能再把它做起来，你觉得怎么样？”

李想想不禁迟疑起来，朱平也觉得费解，明明已经关停了，为什么又要重新启动这个项目？

辛明挑衅道：“怎么，不敢？”

遣将不如激将，年轻人经不起挑拨，李想想一听这话不服气了，不假思索道：“那有什么不敢的，做就做！”

朱平看着李想想暗自好笑，这姑娘聪明是聪明，就是性格太直，太沉不住气了。忍不住道：“之前没有做成功，这次再做，是不是要调整一下策略？比如人员配置之类。”朱平自己觉得，上次纯用管培生，都太稚嫩了，如果搭配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将，或许效果会好一些，这时候提出意见，也有这层意思。

辛明摆摆手：“干新事就要用新人，想想继续牵头，这个事，是一把手工程，直接对我汇报。当然，想想可以考虑团队的结构和配置，尽快拿个方案出来。”

想到重启鸿宝书项目，李想想不服输的脾气又上来了，一时间热血沸腾，心潮澎湃。这是她跌倒的地方，此时心里暗暗发誓要从这里再爬起来。

而周楠，此时也遇到新的契机。

付天云又找到周楠，跟她谈王府项目改造的事。上次汇报完，辛明会后又跟付天云交代了一番，这次改造极为重要，涉及面广，难度大，绝不能有任何纰漏，要求付天云成立一个专项的工作组，付天云作为组长，再选几个小组成员，要确保成功重新开业。

事关项目成败，对于人员的考虑，付天云非常谨慎，王府项目的项目总监姚林，营运出身，作风比较稳健，但缺乏干事的魄力，是个守成的人才，担不起这么重要的任务，付天云准备自己兼任这个项目的负责人。集团的招商总监郑哲，算是他这条线上的人，后续谈品牌入驻，招商部是重头戏，郑哲可以作为副组长。建筑改造涉及到大量的施工，李健康也作为副组长。

一正两副的配置出来，付天云还需要一个专职协调员，这个人要负责编制资金计划，各部门的工作计划，还要跟踪和汇总工作进度，一旦出现问题要及时预警和提醒，协调各方解决问题。付天云本来想让毕主管，但又觉得不放心，当时康晓月知道了他和周楠的事情，他就一直在分析原因，对身边的人，他不得不有所怀疑，能够知道他和周楠的关系，又有康晓月联系方式的人，确实不多。对于毕主管，付天云不再像以往那么信任。但承担协调员任务的人，不能太陌生，否则磨合起来可能就要耽误大事。思来想去，付天云想到了周楠，之前做品牌调整的时候两个人合作过，周楠的拼劲、灵活机敏和社交手段都给付天云留下了深刻印象，更何况，两个人又有过如此亲密的关系。

对于付天云的想法，周楠非常犹豫，她知道这是个东山再起的好机会，但也明白，一旦接受这样的工作安排，意味着又将与付天云朝夕相处，不排除再生情愫，就像有天晚上，付天云喝醉了酒，打电话给周楠，犹豫再三周楠还是去见了付天云，再那样的深夜，面对迷离的付天云，周楠自己仿佛也迷离起来。

周楠又想到魏国强，从付天云跟康晓月离婚的消息传出，周楠大概也能猜到魏国强为什么疏远自己了，她不甘心又无可奈何，造化弄人，尤其是专弄薄命人。现在魏国强这边无望，付天云那伸出的橄榄枝就格外重要。

最终，周楠还是答应了付天云的邀请，不管怎样，至少比现在半死不活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