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三场战
游云薇追上方泽恩的那一刻,十几年的母子居然有片刻的沉默。
游云薇缓缓上前,而方泽恩则避而不谈,是抗拒的态度。
“泽儿,娘亲我……”游云薇一时想解释,竟不知从何解释起。
而方泽恩亦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俩人之间只剩无尽的沉默。一时间,相顾无言。
是夜,看到方泽恩一个人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程砚闻缓缓走向前,陪他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
“可是在为白日里的事情烦心?”
方泽恩倚着栏杆,转过身来看她,“程状师是否觉得我不识好歹,明明娘亲养了我这么多年,只是因为没有血缘关系,我便生她的气。”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有你的苦衷,我又如何能妄加评判。只不过晚饭时,看到夫人滴水未进,终究是有些心疼罢了。”程砚闻回道。
“其实,程状师,你知道吗?我不是气娘亲,我是气自己,气自己无能,一旦没有了血脉的连接,娘亲她还会要我这样的儿子吗?”
“方兄何出此言?这么多年,夫人可曾对你冷淡?她一开始就知道事情的真相,可她依旧把你当成亲儿子一样对待。现在与从前又有何不同呢,左不过是你也知道了,难道你会因为这件事改变对你娘亲的态度吗?”程砚闻看着他劝慰道,“人活一世,既然能成为母子,便是有着天大的缘分,现在这缘分之线依旧握在你手中,你要亲手斩断它吗?”
“夫人因为你的态度,已经茶饭不思一整晚了,方才我过来看到她房里还点着灯,许是也夜不能寐。身为人子,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方泽恩若有所思。良久,他终于摆摆手,“多谢程状师,方某想通了。”
第二日清早,方泽恩早早地端了早饭到游云薇房前。
“娘亲,昨日之事是孩儿不对,不该如此对你说话,寒了你的心。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我都是你的孩子。虽然我们没有共享同一个脐带,可我的心和娘亲永远是连着的。”方泽恩在游云薇门口说道。
游云薇听到这话,早已泪流满面,她再也忍不住,把门打开,把方泽恩拥在了怀里,“泽儿,为娘对不起你啊,可这么多年,我早已把你当成了我的亲孩儿。若早知要把你扯进来,这个案子我宁愿不告。”
“娘亲何出此言?是孩儿不对,这么多年,你用心地把我养大,而我如果连你的苦楚都理解不了,那我才是枉为人子啊!这个案子必须得告,并且得告赢!”方泽恩回答道。
两日之后,便是这起案子的第三次公审,决定着最终的审判结果,这场战,至关重要。
而程砚闻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因此,她提前叫来游云薇说明情况。
“现在情况对我们是比较有利的,坐实了方温纶对夫人家暴的事情,同时上一场诉辩也洗脱了针对夫人与左子晋的不轨嫌疑,相信知府大人会对于我们这边做出有益的宣判,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游云薇点点头,越来越信任佩服这个年纪轻轻的状师了,刚找到她时,游云薇心里也怀疑过,师出无名的小县城状师,真的能帮她打赢大庆第一个离婚案吗?可看她这些天为自己奔波,为案件做的这些详细准备,她突然就很放心地想把后背交给她。
“这个案子不仅要打赢,并且要为夫人你争取到更多的财产补偿,我们要从这三个方面下手。”程砚闻侃侃而谈,给游云薇做着详细的解释。
“一方面大庆律法,本着照顾女性照顾子女的原则,明文规定,在财产份额分配上,要给予女方适当多分,这对于我们是一个非常有利的条件。”
“第二方面,夫人你作为婚姻当中的无过错方,亦有偏向原则。你在这场婚姻当中,履行了自己的职责,没有对婚姻起破坏作用,在法律上应该对你有所照顾。”
“第三点,那就是侯爷家暴,对夫人你的身心造成了实质伤害。侯爷应对你进行补偿,知府宣判时亦当考虑到这一点。”
游云薇佩服地看着程砚闻,“我有种预感,这个案子,我们一定能得到好结果。”
“但愿别再起波澜!”程砚闻看着窗外,默默说道。
两日很快便过去,又到了开庭的日子。
在公堂外碰见祁和昶时,他依旧自信淡定,仿佛已经胸有成竹,丝毫不见前几日的慌张,按理来说他们胜算较小,祁和昶马上就要砸了这必胜的状师招牌,怎么可能如此淡定,必定有古怪。
于是,进场前,程砚闻临时把小蓝叫过来,在他耳边吩咐了一番。“去调查下侯府今日有无什么大动作?”
小蓝得令,悄悄从后门溜走。
知府大人惊堂木一拍,正式开庭。
“原告状师,你可以开始陈诉你的抗辩理由。”
“知府大人容禀,我方当事人,正如各位所见,在这段婚姻当中受到了巨大的伤害。身体上被折磨被虐待,心理上也遭受了巨大的压力。让她痛苦的不止皮肤上的溃烂伤口,胳膊上的难消瘀痕,脸上的新旧伤疤,更是那些呼救无门的哀嚎,被折辱到不知何时会停止的恐惧与绝望,还有日日夜夜循环做噩梦的啼哭惊醒。这些,足够摧毁一个人的意志,一个人对生的渴望。”
“但是我的当事人,她没有被打败。她勇敢地站了出来,与这份残暴进行对抗。在这样一个没有先例的时代,一个女性敢站出来反抗家暴,主张离婚,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在大庆,我相信被家暴的女性远不止夫人一个,如果今天夫人的诉讼不能得到一个应有的答案,让各位受害的女性看到一丝曙光一丝希望,那试问以后又会有谁来做这件事。从今以后,那些呼喊和反抗再也消失殆尽,只剩虚假的幸福美满。而那些无处诉说的冤屈,便成为最后一根稻草,这样的局面,我相信爱民如子的知府大人定不会想看到的。”
她说得真诚又具有煽动性,在场的人纷纷深思起来,看着受折磨多年的夫人的憔悴痛苦模样,一股同情之心油然而生。锦衣华服又如何,还不是凄凄惨惨戚戚。
再者,若第一个出来反抗的人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结果,那日后每一个被丈夫伤害的女性都申冤无门啊。
知府大人也点点头,赞同地盯着程砚闻。
祁和昶看形势不对,立马开始提出自己的观点反驳,“知府大人,离婚案的财产分割除了要考虑两位当事人的情况,更应该考虑财产的效用性。根据大庆律法婚姻法第三十条,财产分割时,不应损害财产的经济价值,应尽可能地把财产分配给更能发挥其价值的一方。”
“那我们就来评判和分析一下,一个身居官职,具有赚钱能力的侯爷和一个没有工作,身娇体弱的女性,谁才能更好地发挥这份财产的经济效能?想必,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
程砚闻反驳道,“反对对方状师以假设随意对我方当事人下预知结论。身为女性,夫人只是暂时没有工作,这并不意味着,她拿到这份财产后只会随意挥霍,坐吃山空。相反,她可以用这笔钱开饭馆,开茶楼,再不济也可以做点小本生意,只要经商得当,相信钱生钱利滚利亦不是问题。对方状师如何就能断言,我方当事人无法发挥财产的效能性呢?”
知府大人拍了拍惊堂木,“反对有效。被告状师,是否还有别的辩论论点,若无,本席开始宣判审判结果。”
祁和昶有些不服气,知府居然认可了程砚闻的反驳。本想再做争辩,可他转念相到,想必侯爷已经按照俩人商议做好了准备,便向知府摇摇头。
“我方没有意见,知府大人,可以开始宣判。”祁和昶说道。
“基于多日以来的诉讼与观察,以及各方证据,依照大庆律法的多条规定,本席宣告游云薇与方温纶离婚事实成立,准予原告游云薇与被告方温纶离婚。”
盼了这么久的结果终于实现,游云薇瞬间跌坐在地,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那些被家暴的妇女此刻站在人群里,也感同身受,喜极而泣,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希望与曙光,纷纷等待着知府大人的继续宣判。
“离婚事实成立,对于后续的财产分割,基于对侯府之前的公开调查,共有店铺十间,良田一万亩,住宅三处,现本着公平与照顾原则,现分给游云薇……”知府大人宣判着。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祁和昶折扇一摇,走上前,自信地说道,“知府你的调查数据是否有误,这侯爷府据我所知,可没有这么多财产啊,不信你再派人去调查一遍……”
知府大人微微愣神,此刻,先前被程砚闻吩咐去窥探侯府的小蓝亦回来了,附耳在程砚闻低声说道。
“公子,侯爷把侯府财产都转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