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笅杯之卦
“今儿哥几个,福气来了,排了这么久的队这些婆娘终于轮到咋们了。”刚刚带走那群女性的其中一人说道。
另一个仿佛地位更低的男子左瞧右瞧,上下打量着这些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女性,多日的折磨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原本的面目,眼神苍白而又空洞,仿佛任人摆布的玩偶。
“老大,咋们以后能不能自己选人啊,我瞧那几个小的就不错,这几个太老了。”他直盯着那几个小女孩看,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那名被他叫做老大的男子立马重重地拍了拍他的手,佯装恼怒道,“你小子在想些什么,那些个货物岂是你能肖想的,那都是给老爷们,给大人们,特地安排的,一晚上的价钱就值这个。你别看这几个小不点,你小子就算打一辈子工也没有办法换他们一晚上。”
那名男子有点不服气,有些羡慕地看着那几个小女孩,他们一晚上就能顶上许多人一辈子。而又突然回神明白过来,这些钱就算有再多也给不到他们身上,看他们那面黄肌瘦的样子,恐怕也只有今天晚上这一天能够穿上一件体面的衣服,吃一顿饱饭。可这点小恩惠比上等会要遭受的痛苦又算什么呢?据说那些个主子都是有些特殊癖好的人物,玩死人的例子数不胜数。他看着这群小女孩不断欣赏新衣服的模样,心里产生了一股悲凉和同情。
可他又有什么立场同情他们呢?如果不做这件事,他家里唯剩的几口田地便也会被征用了吧。
“吃饱点,快快上路。”
另一头,那名领头的女子冷眼地看着程砚闻的焦灼。
“是不是想知道她们被带到哪去了,为什么她们一走我们又给食物又给水的。”
程砚闻耐心地看着她,也不催促,安静地在一旁等待她的下文。
“她们被带去进贡了,大的就给刚才那群打下手的,无论是谁想要都可以,目的就是让她们尽可能的怀孕,生出更多的小的。而那群小的……”那名女子顿了一下,眼神下耷,然后深呼一口气才有勇气说出这个事实,她咬牙切齿地继续道,“至于那群小的,就被带给那些位高权重的无耻之徒,供他们作乐。一晚上之后,死得死,活的也不成人样,回不来了。所以你看到了吗?那哑巴在哭,刚才那群被带走的小女孩其中的一个,就是之前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程砚闻往后看一眼,之前抢烧饼的哑巴嘴巴张张合合,眼里早已蓄满了泪水,可就是再怎么哭也无法发出呜咽声,那个画面竟是比嚎啕大哭还让人痛几分。
难怪之前她好不容易拿到烧饼,肚子也叫了好几声,可却没有立刻下肚,而是将小小的一份烧饼掰成了两份。藏到身后,偷偷地递给了一半给后排的那个女孩。
原来竟是她的孩子,如今被那群人带走,可不就是凶多吉少,生死未卜。这无异于又一次从她身上剜下了一块肉。
被打被虐待的时候没有哭,被挖舌头的时候没有哭,被折磨成疯子的时候没有哭。可如今,这个早已神志不清,不明事理的女子居然有了知觉,用力地用双手拍打自己的脑袋。
程砚闻走过去拍了拍那个哑巴的肩,安慰虽无力,可她实在不忍心看她哭得那样可怜。
领头的女子见到她的举动,看到程砚闻不似刚来看起来那样冷情,像是对她改观一样,于是便主动向程砚闻伸出了手。
“我叫叶一,一二三四的一。因为在家里排行老大,所以给我取名叶一。“”我家里是开武馆的,所以有些力气,这里大伙也比较听我的。”
程砚闻也向她伸出手,“昔闻班家子,笔砚忽然投。免贵姓程,砚闻为名。”
“好名字,卒使功名建,长封万里侯。”另一名女子突然加入,程砚闻定睛一看,发现是叶一之前说学过琴棋书画的那名小姐,她怯生生地说道,“我叫林诗语。”
叶一又指了指哭得不行的哑巴,“她没有名字,我们都叫她阿喑。”
阿喑,有口不能言,同哑。
叶一说他们下一次来就在明晚,或者后晚,时间不定。可这已经足够给程砚闻造成急迫感,她断不能看着在这里的大家就这样一个一个地被折磨,被掩埋。联想到昨晚听到的那个熟悉的声音,她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她要想出办法,带着大家逃出去。
另一头,宋宴知道程砚闻不见后心神难安,备受煎熬。
小蓝在一旁哭哭啼啼地看着他,“宋公子,这下怎么办?我家公子,我家公子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又因为案子结了这么多仇家,这一路上他只身一人,肯定是出事啦!”
“早知道我就应该不和他闹脾气,就应该跟他一起出发。虽然小蓝无能,可有我在他身边,他也不至于孤立无援。都怪我都怪我……我真没用,还因为那点小事就伤了公子的心,我明明知道,公子对我有多好,他又有多看重我,怎么可能是因为觉得我是负担而不带我,他只是担心我……我真该死。”想到和程砚闻赌气的那一天可能是他和程砚闻的最后一面,小蓝就心如刀绞,懊悔不已,恨不得痛打当时的自己一顿。
“吵。”宋宴皱了皱眉头,说了一个字。
小蓝看着宋宴眉头紧锁的冷淡模样,心里暗暗埋怨他对程砚闻的冷漠。当初就是他对自家公子不告而别,害得他家公子伤身多天,还淋了雨导致生病。而现在,他家公子不见多日,可能遭遇不测,凶多吉少的情况下,宋宴只觉得他吵闹。
这个人的心就跟他的外表一样冷漠。
“你不担心,可我家公子就是我小蓝的命,你什么都不用做,我自己去找,不劳烦你宋大公子,就当我家公子与你相识一场,看错了你。”说完,小蓝背着包袱赌气出门。
宋宴脸上的青筋直跳,甚至觉得久久不犯病的胃有些痉挛。
他向手下挥了挥手,“跟着他,保护他别让他出事。”
属下点点头,拱了拱手,退下,“属下遵命。”
小蓝一番话直指着他,可谁都没看见,他听到程砚闻可能出事时,指甲紧张到扣进肉里,一片血肉模糊的掌心,仿佛这样可以稍稍缓解心上的焦灼与痛意。可他竟是做了无用功,如此一来,知道程砚闻出事后,他滴水未沾,依旧连一口水都喝不下。
另一边,丰县程府。
谢吟昭一早上心口直跳,一股钝痛和慌张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就像是要发生什么不好之事的强烈预感。
她提着裙子一路慌张地小跑出门,来到租的铺子,找到方泽恩。
如今他开了一家铺子,加上之前的投资,生活倒是还算可以。
“相公,你今日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谢吟昭慌张地上下检查着方泽恩。
方泽恩赶忙摇头,“夫人,为何如此慌张,为夫并未发生何事。”
“那娘亲有没有事?”谢吟昭继续问道,心口上下起伏。
“无事啊,夫人,娘亲今日去省佛。小厮一路陪同,并未有任何异常。”方泽恩安抚谢吟昭道。
谢吟昭心下稍安,可胸腔里急剧上升的痛意时不时袭来。她猛地睁开眼睛,跌坐在地。
“是表哥,表哥一定出事了。”谢吟昭焦急地说道,眼神里全是慌张。
上一次她这样心痛,父母双双遭遇不幸。想到这,谢吟昭已经站不稳了,“泽恩,快,快,快,快马加鞭,写信给云宁州牧。”
在寺庙礼佛的游云薇,为了表达诚心甚至在寺庙同住持一同用了斋饭,全然素食,没有一丁点肉沫的饭菜尝起来也甚是可口。
吃完饭,游夫人点了香柱,看到堂前的一对笅杯,心里想着牵挂的几个年轻人,不由产生了想算一卦的心思。
念着方泽恩与谢吟昭,游夫人闭上眼睛,将笅杯往下一扔,两个笅杯一个平面向上,一个笅杯弧面向上,一正一反为大吉。
想来这两个历经磨难的年轻人总算迎来好运,游夫人喜上眉梢。
转眼想走,又想到远在外头的程砚闻,这孩子虽一向沉稳,从不用别人操心,可在她看来,一样是她的孩子。
于是游云薇心里念着程砚闻,言明事由,闭上眼睛,再次将手中的笅杯往上一掷。
游云薇睁开眼,心里一跳,两个笅杯都为弧面向上。
游云薇仿佛不敢相信,再次闭上眼睛,诚心一掷,可结果依然如此。
连扔几次,要不是两个弧面向上,要不是两个平面向上,都是相同的面,此乃大凶之兆。
游云薇来不及向住持告别,连忙赶回家,想与方泽恩与谢吟昭一同想想办法。
而正如卦象所言,程砚闻正遭遇着人生中最大的危机。夜晚很快就要降临,而她还没有想到逃出的办法。
头顶的出口蓦然一亮,那令人向往的光明此刻居然如此让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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