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革人心
其实，那些辅兵们的地位比最底层的百姓们的地位还要低人一等！
因为，大宋朝廷甚在厢军辅兵们的脸上刻字，让他们社死，断绝他们再次叛逃作乱的可能……
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平民草芥，彻底失去做人尊严的行伍兵卒……这两者有着天然的共情基础！
换作前唐，以及后来的明朝，还真没有多少这种天然的感情基础。
也正因如此，正史中后来完颜九妹的南宋明明比北宋更积贫积弱，但对武将军人的忌惮却愈发严重……
因为，朝堂上的君臣们都十分清楚民间那些底层百姓们、军中兵卒们对他们的态度！
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从北宋中期开始，大宋既定的国策就是哪里有流民和暴乱，就在哪里招兵。
这种情况下，军中的兵卒们自然不是什么良民，那特么是清一色的暴民叛丁！
整个南宋时期，貌似繁花锦簇、盛世浮华，但早已是烈火烹油，但凡四位南宋的“中兴”四将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异心，稍微煽动一下……
这大宋江山神器可能直接就没了！
就像岳飞麾下的猛将杨再兴，那可是在战场上弄死了岳飞亲弟的暴民。
所以，完颜九妹与秦桧为首的文官群体们的忌惮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与其说是忌惮岳飞，不如说是忌惮岳飞和他手底下的那些兵……
这大概是对有宋一朝“重文轻武”、“与士大夫共天下”这一国策最大的讽刺了。
大宋历代皇帝与文官们拼了命想要避免“陈桥兵变”的覆辙……
然而，可笑的是他们却最终造就了岳飞、韩世忠、张俊、刘光世等这些在地方上形成了事实的军事割据势力。
之所以是事实上的，是因为他们当中任何一人是真的有能力颠覆南宋朝政。
也就是民意那会儿还没到火候，人心依旧思宋，也就是岳飞是真的忠君爱国，换个曹贼你试试？分分钟就把秦桧这种专权奸臣物理毁灭了，然后再把完颜九妹这种怂货给架空掉，最后再来个曹丕称帝。
所以，一切其实都是人心，一切也只是人心。
赵楷现在做的这个事，只不过是在这个时代中华汉人的心目中再建一座丰碑，一座可以令他们骄傲、自豪的巍巍丰碑，仅此而已。
至于进行该天换日的阶级革命，醒醒吧，太超前的东西不可能成功，就算勉强而为之也必然崩溃，哪怕像平等民主观念普世的后世，前毛熊的崩塌也有这一方面的原因。
对此，他还是有一个很清楚的认识的。
……
从那一天起，赵楷率领的这八万禁军士兵们，开始了一场彻彻底底的洗心革面的蜕变征程……
全军上下八万多人，将领们冲在最前面，带领着麾下士兵们轮流着将东京城中的贫民窟百姓们的房子重新建造，甚至还把街道道路及一些公共的破旧设施翻新了一下……
底层百姓们一开始极不适应。
尽管前些时候他们当中一些富户，还组织了人给寒冬腊月里的大头兵们送姜辣羹给他们驱寒……
但是！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百姓们对这些粗鄙武夫们的观感，其实一直都很不好。
这还真不是刻板印象，自古以来就有“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深刻印象，而且，东京城这些禁军兵卒们在民间本就没干过什么好事……
不过，随着赵楷及军中将领们带着他们，在东京城中帮助他们街坊邻居们建造房子、修整道路，这些浑浑噩噩的士兵们从一开始的抵触，渐渐地有了些许的感动，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明悟。
以前的他们，从来没想过要说点什么，表达点什么，但自从参加这些义务营造劳动以来，他们第一次有了和袍泽们沟通、交流的想法。
因为，这些过去庸庸碌碌、不知人生所谓的草芥们，在劳作的过程里，发现了集体的力量，发现了自己不像过去一无是处，更发现了，自己不再是过去上了街就被人指着脸上的烙印，指指点点的存在……
就算没有教谕司组织恳谈会，这些士兵们在私底下聚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也必然会分享这些日子自己回家探亲时，家里人的欢喜，晚辈们的崇拜，街坊邻居看自己时那尊敬的目光……
回到军中，他们都和同僚，和教谕员分享了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所念所感……
在教谕司十分系统的引导下——
他们开始拥有骄傲。
开始有了尊严。
更进一步地有了行为准则。
甚至于，许多士兵们更自发地自我约束，注重自己的形象与做事分寸，对自己的要求更是远远高于军规军纪……
底层百姓们或许刁蛮，或许无知，但他们其实一直很单纯，那就是——
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谁好。
就这么简单。
这些日子，赵楷并没有说什么，而是默默地看着军中最底层的士兵们飞速地蜕变着，默默地和他们站到一起，去做那些最低贱的苦力活……
可他的一声不吭，却让军中的高层将领们和军政院的文官们都憋坏了。
军中张叔夜、姚友仲、辛兴宗等高层将领们，文官中的赵鼎、汪似、胡世将等核心文官们，都迫切地想知道，全军上下到底是为什么会发生了如此之大的转变！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明明做这些营造劳动，是那么辛苦，更没有多余的报酬给他们，甚至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当中很多人是很抵触的……
但为何后来这种现象彻底消失了？
其中，张叔夜张老将军更是不止一次找到赵楷，问了他关于这方面的问题，想要知道这等军心军魂，究竟从何而来！
眼下这全军上下日复一日发生的莫大蜕变，实在是让这位老将军又惊喜不已又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们没有一人想够明白其中根源，不知道军中中底层将士们蜕变是由下而上的，而他们过去所接受的军事教育，却依旧停留在过去那种自上而下的思维方式，要扭转他们的思维，光说教是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