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好!我说。
我是帕西瓦尔,我也不知道我去的地方是哪里,等我被那炸弹吸向它自己的时候,我就失去了意识。
在一片辽阔无际、深不见底的海洋中醒来,我意识到这是一片很深的海。
我正在海水深度大约十米的位置,因此立即屏住呼吸。我能隐约看见头顶的天光,我匆忙朝下方看了一眼,海水从浅蓝变成蓝,再到深蓝,墨蓝,最后是光线穷尽一生也到达不了的全黑。
比黑更黑的东西,就在那一片黑暗里,它在海底,不,它是海底本身,海是从它身上生长出来的,它缓缓蠕动,飘来飘去。
我有些害怕,嗯……我的意思是,那不是一种从心理学意义上叫害怕的感觉,或者,也不是对方想让我害怕所以恐吓我威胁我。对于那个黑影而言,情绪实在是太低级的东西。它让我知道它的存在,也不是凭借视觉。你相信我,我的眼睛其实不觉得“黑”和“比黑更黑”有区别。
但是,它就在那里,只是它想,我就知道它在了。我拼命向海面之上游去。
等到我的头刚冒出水,来到天光之下时,我惊呆了。
光怪陆离五彩缤纷的并时刻变换颜色的云层在天穹的最顶上,无数的高耸的楼宇与塔、祭坛与阁,从云层之上某个遥远的地方生长出来,一路向下蔓延。他们的地基在最上方,而楼顶在最下方,也就是我的头顶。
我痴痴的望着,眼睛不愿意眨动一下。那些建筑无疑不是我们这个卑微污浊的、蛆虫一般的时代所配的上拥有的,即使是妄称伟大的那些时代也同样配不上。它们的气质是不存在于任何一位已知建筑师身上的。
它们,不,他们,美轮美奂,毫无瑕疵。断壁残垣,犹有余音。这些古老建筑是活着的,是永恒不朽的,是比时间更老也更新的,时间不能妄图跟他们比较。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的想法,我为什么要一直看呢?我甚至,是个人类,我没必要去看不是人类的……
不,我不能这样想,怎么会有除了人类之外的东西能建出这样宏伟辉煌的文明?
那么,我为什么觉得这是个文明?
他们怎么可能是什么劳什子文明?
写书证明来过的就是文明?不是的,那这样所有被写在书里的骗局就都是文明了。
有些遗迹残存的就是文明?不是的!那这样所有没被发现的过往就都不是文明了!
他们,不是它们,他们已然死去,他们仍然活着。他们不在我们能认知到的任何一条时间线或空间线上,他们比三千年的第一位血族统治者始祖还要古老,他们比创世神话的书写者,癫疯的马丁还要久远,比神创造的第一个人类要久远的多。但是,他们又比现在更靠后,比明天更加的从来不会来临。比未来还要遥不可及。
马丁是谁?我怎么会知道马丁?
他们的高度?哈,高度是被测量出来的,而不可被测量的东西也就没有“高度”了。
他们就在我的头顶,他们也在万丈之上。他们……祂们也在深渊之下。起码祂们告诉我,深渊下的和头顶的是同一个东西,同样的两个东西。
不,我什么也没听见,不是话语,不是指示牌,也不是任何提示物让我知道这些。
是祂们,把那些想法放进我脑子里的?
我的眼球突然感到刺痛,绚烂的云层黑了一下,不对,是天空中有密密麻麻的黑色星星。你说它是眼球也罢,
是什么也罢,这些星星眨动着,毫无规律地。
没过多久,我的眼睛渐渐失去作用,我不能再看见,我也失去了眼球本身,一种不可知的力量让我的脸融化,蒸发,就从我的眼球开始。那是祂们在制止我的窥视吗?
还是祂们希望接纳我,希望让我明白眼睛不是直观能感受祂们的最佳途径?
我不愿意放弃。我开始拼命游动,希望来到海的边缘,触摸到大陆的样子。
我只是徒劳地游动——这里没有黑夜与白天,我不能通过海陆风的变化方向来推测大陆的方向。这里没有月亮,我不能通过潮汐涨退猜测哪里是海滩,这里没有除我之外活着的生物,我不能跟任何东西沟通,连幽灵船也没有一只。
可是,我也没有感到疲倦,我只是游动。最后,我因为乏味停下来。我可能没游太远吗?但头顶的建筑是真的离我很远,他们没有任何观测角度上的明显变化。
我意识到了,理智在这里不起作用,与常识相关的一切也是不被待见的客人。
我停下来,理所当然地发现自己即使不游动也不会沉下去。我的上下半身完美的被水面分成两半,一半在海洋的怀抱里,一半在天空的深眸中。
我明白了!
我放心地躺下,我的身体从厚度的层面被海洋与星空平分。我又在海水中“站”起来,我的后背仍然是完全干燥的,我来了一个倒立,让海水完全进入我的鼻腔。
溺水的滋味折磨着我,海水进入我的肺泡,海水充满了我。
我在海水中笑出声来,我也不知道我在笑什么。
我“站”起身,我的脸上没有一颗水珠。
海,海是假的。
那这些液体的本质是什么?我拼命嗅着它们的味道,这种液体不是没有味道的,相反,这味道令我印象深刻。-我只是不能用文字描述它。
可是突然间,我失去了嗅觉。我的上唇也与鼻子一样,完全没有了。我摸着自己的头,发现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脑壳和下颚的一半,其他东西都不见了。
奇怪的声音渐渐的,渐渐的从我耳朵里响起。
没有意义的声音,完全不能辨认。我捂上耳朵还在那里。
是海水进耳朵里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能再接收任何信息了!不要乱想!
不要乱想,帕西瓦尔……
你是另一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的,不管这里有没有神,你都不用信,你是个优秀的话剧演员,你台词清晰,流畅自然。你形体优美,歌喉雅致。你……
你原来叫什么?
你的眼睛和鼻子回不来了,别傻了,回不来了,你的脸有一个比溶洞还深的大坑,演出事业结束了。
你是谁?为什么和我说话?
我是谁?
我的眼睛和鼻子,它们去哪里了?
它们在感知到另一个维度的东西?那东西更令人神往?所以它们迫不及待离我而去了?
可是,我的每一个部分都是我的,怎么能离开我?
每一个部分都不能代表我!
每一个部分加起来才是我!
好,好!去吧,都去吧!我的每一部分都去了,就是我去了!
不,不是新的我,就是我!没有变化!
我要去!我也要去!
每一截破碎的牙齿都亮相出来,我没有肌肉的嘴巴露出一个满足的笑。
“好!”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