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这张老爷府上甚是敞阔,  高墙大院，青砖墨瓦。虽不如林老爷府上华丽多姿，却清爽利落，别有一番乡间风味。

宋大爷把陶建和陶乐乐引到一间小偏厅里,  叫人端了两杯清茶过来,  另有两碟子茶点,  一碟里装的是青饼,  另一碟里装的是豆腐干。

宋大爷倒也和气，抓了点心往陶乐乐手里放：“丫头，吃吧！不要不好意思！你们略坐一坐，我去去就来。”陶建忙道：“宋爷尽管去,  我们不急。”

安顿好二人后,  宋大爷叫人捧着提盒，往后院楼房里去。张老爷正和他三老婆逗这个新得的小女,  宋大爷带人进去时，他连正眼都不瞧一瞧。直到孩子犯困要睡了，他才看向宋大爷，轻轻呵斥道：“站在这里做什么？也不怕吵醒孩子。去隔壁房里！”

宋大爷忙笑嘻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轻手轻脚指挥着旁人去了隔壁房，把提盒放在桌上。不多时张老爷背着手踱了过来，兴趣缺缺：“都是些什么玩意？”

宋大爷道：“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这就是先前那会儿说的鲜货贩子送来的点心果子。我瞧了一瞧，好些都不大认得,  想必是新出来的好东西。”

张老爷听宋大爷这么说，顿觉有几分意思：“哦？打开瞧瞧。”

宋大爷把提盒一层层拿下来，铺在桌上。这一铺，说不得芬芳扑鼻,  甜香满室，俩人都为之精神一振！

且看佳果：娇艳欲滴的鲜红荔枝，桂香气馥郁；成人巴掌大的早春红玉，皮薄青翠，纹路如墨；紫嘟嘟水灵灵巨峰葡萄，还带着绿油油的叶儿，轻轻一碰就会流出甜蜜蜜的汁水；粉嘴儿的大个水蜜桃，柔软喷香，宛如出自蟠桃园……

果子无非是这时节难得，但张老爷好歹吃过见过，能认出来，点心就不一样了！

各种口味（包括并不限于可可，香草，红丝绒，抹茶…）的华丽装饰纸杯蛋糕，金灿灿硬中带软内芯晃悠悠的葡式蛋挞，奶油馅儿多到从裂口冒出头来的软糯泡芙，改装在瓷罐儿里的各式鲜奶布丁，五颜六色小巧玲珑的抹层甜甜圈，还有超市里很常见但是在此时却仿佛天宫之物的金币巧克力！

这些东西堆在一起，哪怕是身为现代人的陶乐乐看了也有些难抵诱惑，何况是和它们初次见面的张老爷？

他目瞪口呆，差点被自己发呆时下意识分泌的口水呛到！

回过神来的张老爷略有些脸红，轻咳两声，道：“看起来有点意思，待我尝尝。”

他拿起一个金币巧克力，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会儿，本想直接塞进嘴里，忽地发现外面居然还裹了一层纸皮，惊讶地剥开了来。

这金纸光华灿烂，摸起来也凉凉滑滑的，有意思！看着有些像锡箔，但比锡箔更轻盈结实一些，且有两面贴合，另一面有点像硬纸，颇为稀奇。

张老爷把“大子儿”塞进嘴中，细细咀嚼着。

当牛奶巧克力那滑润浓香的滋味在口腔里爆炸开来时，头一次尝到这样滋味的张老爷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这口感，这味道，这香气……

好吃！！！

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张老爷也顾不上矜持和形象了，迫不及待地把剩下的点心全都尝了一个遍，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慌慌张张地往嘴里塞。

他从来没有这般陶醉兴奋过，这些点心不但外表看着精美绝伦，味道也是出了奇的好，口感更是一个新鲜妙绝！哪怕是最顶尖的金粉双色酥油泡螺，在它们面前也要逊色几分！

同样都是奶馅儿，为何这些点心的奶馅儿就如此浓郁甜蜜，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还有这些黑黑的东西是什么？初尝带着些微的苦，可渐渐回味无穷，让人上瘾！

宋大爷见自家老爷这个样子，便知道生意稳了，赶紧道：“老爷，那鲜货贩子还在侧厅等着呢，要把他叫过来吗？”

张老爷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道：“快，快请进来！”

陶建和陶乐乐进入内厅的时候，张老爷已经停止了大嚼，还拿帕子揩过了嘴，一脸正气地迎了上来。

虽然他极力掩饰了自己对这些东西的喜欢和激动，可眼尖的陶乐乐还是一眼就看到空了小半的提盒，暗自发笑。

看来这个张老爷是个标准的甜品爱好者，果子基本没怎么动，甜点每样都剩的不多，难怪对西域点心那么念念不忘呢。

“你家的点心怎么个价钱？还有多少？往后你可还来这边做生意？”

张老爷连客套话都省了，一上来就发出了灵魂三问。

陶建按照陶乐乐事先的嘱咐报了价，道：“东西还有两车，只是大部分放不久，这样天气可放个两三天，再放就吃不得了。倒是这个‘金发财’，尚能放上个一年左右。我们往后怕是不会来密州做生意了，若老爷好这一口，可来白州寻我们。”

张老爷愣愣地看着他，脑袋迅速盘算了起来——从白州那边出发，送货的人走官道快马加鞭轮班，即使不眠不休，也要十来天方到他这边，那岂不是大部分点心他都再吃不到嘴里了？可惜，可惜！

难道以后想吃，就只能亲自去白州么？倒也不是不行，那边好吃好玩的多，不收租子时去住上几个月也好。

张老爷拿起金币巧克力，问道：“你说的‘金发财’，可是这个东西？”

陶建笑道：“正是。”

张老爷笑：“好个名儿！好吃好看，寓意也好。过些天我小女满月，把这样好东西摆一些出去，岂不是吉利又体面？你出的价略高了，但也值这些。亏得你，这样冷飕飕天气弄来这么些果子，京城那边的暖洞子越发出些新花样了！你这两车东西，我全要了。”

陶建欣喜之余不忘仁至义尽再提醒一次：“老爷，果子好说，只是那些点心除了金发财，其他的都放不了多久！”

张老爷呵呵笑：“我家这些女人和我一样，个个都好吃个点心。哪消两三天？半天就没了！”

就这样，买卖顺利成交。张老爷十分热情，给了钱还扯着不让走，非要留他们祖孙吃下午饭。

“像我们这样年纪还是少吃大荤的好，将来易得痰症。宋管家，你叫厨房多多做些鸡鸭鱼过来，再做个燕菜虾丸汤，菜蔬也炒几盘子，炒素一点，不要用猪油。酒么，就拿百花酒好了。陶掌事，你我好好喝一杯，这个酒甜甜儿的，不醉人！”

陶建本来也有心问一问这边的情况，自然是欣然接受，百般奉承。

两人你来我往，喝酒喝得入了港，陶建便把想采购粮菜肉的话透风出来。

张老爷有心结交陶建，便一口答应：“这不算什么，你要多少开了单子给我，我叫老宋看着给你找。都是些庄子上的贱玩意儿，你拿着便是，不许提钱，提我就和你急。”

张老爷如此笼络陶建，动机和昌平县的林老爷是一样的。

在人力物力有限物流更是困难的古代，尤其是这样遭灾物资匮乏的年头，能够弄到珍贵的物资并安然无恙的，就不仅仅是运气问题了，更是一种隐秘的实力。背后商会的渠道，手段，消息……都不容小觑。

像这样的能人，结交了绝不会有坏处，谁知道往后什么时候要从他手里求东西呢？

陶建谢过了张老爷，又问：“这庄子上可有车匠？不瞒老爷，咱们车队的车儿坏了几辆，一直想买新的，偏偏遇不着卖骡车的。”

张老爷道：“庄子上没有，附近镇子上有。就是那些车匠可恶，一日赛一日涨价，还拿腔作调的。你若是不急，走远一些儿再买。咱们这一带靠着青州，难免有些殃及池鱼。坐地起价。”

陶建心里有了数，忙答应了。他写了单子，张老爷唤管家进来领了，宋大爷自去张罗不提。二人吃得醺醺时，宋大爷也回来了，笑容满面：“老爷，东西都备好了，已经替陶掌事放庄子口的那两辆车上了。”

张老爷道：“本想留你住几日，既然你那边人都等着，就不虚留了。早些过去吧！”

陶建作揖谢过了张老爷，拉着陶乐乐走了。

宋大爷把他们送到了侧门边儿上，殷殷嘱咐。陶乐乐想着这些东西没有收张家的钱，宋大爷带着人帮忙搬上车也是辛苦一场，便从张老爷给的那笔银子里摸出一个五两的锭子，塞到了陶建的手心里。

陶建一愣，随即会意，忙把这个锭子双手递给了宋大爷：“多亏宋爷牵线，作成我这笔生意，这点茶钱还请宋爷笑纳。”

宋大爷推了几次，见他是真心要给，便喜滋滋收下了，并命一个小厮送他们：“好生给陶掌事带路，把灯笼举高高儿的！这黑灯瞎火的，若是绊着客人，仔细你的皮！”

两人才要随小厮走，宋大爷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把他们叫了回来。

“宋爷有何吩咐？”陶建不解。

宋大爷压低了声音：“陶掌事，你们回白州去，是走官道，还是走近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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