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康健的胞姐 一
面容消瘦的周红衣一脸憔悴,飘飘忽忽站在屋中,冲着胡妍美深深一礼:“多谢你替我爹娘查出真凶。”她脸上带着些释然:“若不是你,我还真的当她是我在世上最亲的人。”
胡妍美拥有她的所有记忆,周红衣对待李氏很心软,总觉得挪用银子和害她一生这些事情上,就算李氏知情,也是无力阻止。
到得如今,才算是真正看清楚了李氏的真面目。
她含笑渐渐消散在原地,小部分飘进了瓷瓶之中。
胡妍美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椅子上,手中捏着一块白娟所制的帕子,上面一朵牡丹栩栩如生,白皙纤细的手指上涂着红蔻丹,只看这手和帕子,就知原身过得不错。
她心头一松,去看屋中剩下的人,眼皮还未抬起,就听一个年纪较大的女声道:“康宜,你妹妹体弱,她既然想去跟你一起住,那你就带她一段时间,反正你府里什么都不缺,刚好也照顾一下她。”
胡妍美没有记忆,但只听这话,就觉满腔激愤,对于妇人口中的妹妹很是抵触。
她脱口而出:“不行!”
话吼出口,她抬眼看向上首的妇人,大抵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身暗沉的紫衣,看着挺稳重,仔细看就知那衣衫已经做了有些日子,袖口和衣领处都已被磨毛。这一抬眼,又觉屋中摆设虽然精巧,但却处处暗沉,显得陈旧,某些犄角旮旯处还满是灰尘。
这不像是真正有底蕴的人家,待客的屋中,该多找几个丫鬟将这些打扫干净才对。
妇人沉下了脸,正欲开口。却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姐姐不愿,便不强求了,反正我这身子骨也经不起折腾,只希望姐姐往后能常回来看看我……”
恰在此时,孩童的哭声突然想起,打断了年轻妇人的话。
胡妍美照顾过孩子,只听着孩子的哭声虽高却不急迫,就知外头的孩子就算磕碰到也没多要紧。
她这么想着,边上开口的年轻妇人却变了脸色,苍白着脸急匆匆奔了出去。
上首妇人也紧跟着起身,念叨道:“怎么就闹起来了呢?”临出门时,看胡妍美坐在椅子上不动,还狠狠瞪了一眼。
原身云康宜,出身在应城的富商云家,云父年轻时对云母一见倾心,没多久,二人两情相悦,两家门当户对,很快结为夫妻。
夫妻俩成亲次年,就生下了长子云康愉,又隔四年,夫妻俩都以为自己此生只得一子时,云母又有了身孕,这一回肚子大得不同寻常,找来高明大夫一看,得知这是双胎。
双胎是吉兆,所有人都认为,哪家要是能生双胎,那就是得了老天爷偏爱。
云家夫妻很欢喜,知道双胎凶险,有孕期间特别小心,但还是比预料的临盆日子早了一个月。生下来的长女只比寻常孩子稍稍弱些,但次女……就跟小猫似的,又瘦又弱,声音也小,看着特别可怜。
于是,夫妻俩和云家的所有人,都对次女格外怜惜。长女云康宜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话,就是要让着妹妹。
衣物首饰,脂粉寇丹,屋子嫁妆包括丫鬟,甚至是两人的婚事,只要被妹妹看中,都得姐姐云康宜相让。从小到大,云康宜受了不少委屈,但她不能说,也不能哭。因为妹妹体弱,不能惹其伤心。
“你个丫头,明明你都有那么多的镯子了,为何不能将这枚给妹妹?”高亢的女声吵醒了胡妍美。
有了记忆,胡妍美知道,外头是云家兄妹三人的孩子起了争执,说话的人是云母。
云康愉得一子一女,云康宜得一女二子,最小的妹妹云康舞只得了一个女儿。
“快送给妹妹。”云母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不容反驳。
胡妍美走到门口,刚好看到云母伸手去云康宜女儿赵琳娘手腕上抢镯子。大抵是力气太大,赵琳娘被拽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扶住边上的树稳住身形时,已然满脸痛苦:“好疼啊!”
云母成功抢下了镯子,递给边上眼泪汪汪的吴玲珑。
胡妍美一个箭步奔出去,将赵琳娘揽入怀中,八岁的姑娘已经有她的胸口那么高,浅绿色的袖子掀开,清晰的看到手腕和手背上红了大片。
吴玲珑拿到镯子,已然止了哭。
云母这才回头看向女儿,随即就看到了外孙女手上的红痕,再观大女儿满脸心疼,顿时有些不自在,解释道:“玲珑有心疾,我怕她哭出个好歹。心下着急,下手重了些。康宜,找点药膏给她擦擦……”
胡妍美抬起头。
云母对上女儿的目光,顿时住了口。
云康舞已经将吴玲珑揽入怀中轻声安慰。
胡妍美看向母女二人,问边上另外的孩子:“启东,刚才怎么回事?”
启东是云康愉长子,今年十岁,听到这话,道:“玲珑表妹想看看镯子,琳娘表妹说这是父亲送的生辰礼,可以戴在手上给她看,不能拿下来,可玲珑表妹不愿意……”
十岁的孩子已经懂事,说话有条有理,三五句就将事情说清楚了。随即话锋一转,又道:“玲珑表妹只是看看,琳娘也忒小气了些。”
“就是。”云母接过话头,也伸手去轻拍吴玲珑安慰。目光却凌厉地落在了赵琳娘身上:“回头让你爹再送就是。”说完这句,她手指了指吴玲珑,继续无声道:“她爹不是东西,不送东西给她。”
然后才出声:“琳娘乖,你爹疼你,只要你问他要了,他一定会给你买的。”
赵琳娘眼圈红红,紧紧拽着胡妍美的袖子,最后扭头,将脸埋在了母亲的胸口,已然放弃了镯子。
胡妍美安慰地拍了拍,推开她,上前两步,一把拽过还在轻声啜泣的吴玲珑,强势地从她手中用力取过了翠绿的镯子。
周围一片安静。
云康舞本就苍白的面色更白:“姐姐,你……”
胡妍美抬眼,眼神清凌凌看着她:“妹妹,一个镯子我送得起,但这只不同,上个月夫君特意量了琳娘的手腕后找老工匠打的,别人怕是配不上。”
既是说镯子的尺寸,也是指人。
云康舞面色乍青乍白。
吴玲珑也被吓着,躲到了母亲身后,哭声比方才更大了点,还越来越急,像是要喘不过来气。
她有心疾,万不能发病,严重了兴许就那么去了,小心翼翼养到现在,周围的人都不敢惹她,就怕她发病后撒手人寰。
见状,所有人都急了。云康舞急得直哭,云母厉声道:“快去请大夫!”
话出口,又觉自己语气太凶,生怕吓着了玲珑,急忙上前将人扶着往屋中走,一边轻声安抚:“你深呼吸,喘气别那么急,外祖母刚才不是凶你。”
云康舞擦了一把泪,也飞快跟着上去。
其他人纷纷进屋,又被拦在了外间。
胡妍美将镯子重新戴回了赵琳娘手上:“喜欢的东西就收好,谁要也不行。”
赵琳娘早已忘了疼痛,拿回了喜欢的镯子也并不能让她欢喜,她目光始终落在吴玲珑进的那间屋门,担忧道:“娘,玲珑她好像发病了,咱们瞧瞧去吧。”
胡妍美心下叹口气,照顾吴玲珑这事,所有人都已成了习惯,就如当年照顾云康舞一般。到得如今,凡是她们母女看上的东西,压根就没人敢抢。
如今日这般,赵琳娘明明只是拿回自己的爱物,只因为吴玲珑发病,赵琳娘甚至还有了负罪感。
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是一两天可以改的。
因为云康舞母女回来已经有十来天,吴府中特意备了个专治心疾的大夫。因此,母女俩进屋时,大夫已经急匆匆赶来。
他甚至来不及跟屋中的人打招呼,直接就进了内室,没多久就有丫鬟拿出一张方子,和药童一起小跑着去抓药。
屋中气氛紧张,胡妍美满心不以为然,倒不是她对一个半大孩子的生死无动于衷,而是吴玲珑的心疾压根就没那么严重。
满屋的人忧心忡忡,没多久,云康愉夫妻俩都赶了过来,也没空责备赵家母女,只盯着内室的帘子。
云康愉的妻子周氏探头看了几次,终于等到大夫擦着汗走出。
夫妻俩迎上前:“大夫,如何?”
大夫叹口气:“唉,老夫早说过,不能让她着急生气。就算是运气好能救回来,也于她寿数有碍,再者,谁又能保证姑娘每次都能有那么好的运气?这一回是老夫来得早,否则,怕是要准备办后事!”
最后一句,他声音极低,但却清晰地落入了屋中所有人,包括从内室追出来的云母耳中。
所有人都一脸沉重,云母身边的丫鬟亲自将人送走,她自己满脸疲惫地坐下,后怕地拍着胸口。
云康愉看了一眼内室,急忙问:“娘,玲珑如何了?”
“刚大夫用针时睡着了。”云母说完这句,似乎有了精神,目光就落在了胡妍美身上:“康宜,你方才太冲动了,就算要拿回镯子,也别明抢,万一玲珑出了事,你怕不怕?”
她叹息:“玲珑乖巧可人疼,她爹是个混账,要是咱们再不疼她,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云康舞出来,用帕子捂着脸呜呜的:“玲珑若是出了事,我也不活了……呜呜呜……”
云康愉看得不是滋味,跟着呵斥:“二妹,小时候你不懂事,怎么都成亲生子了,还这么霸道呢?你若再如此,往后还是少回来!”
语气严厉,眼神肃然。
屋中气氛愈发凝滞,云母别开脸,周氏担忧地看着帘子,云康舞自顾自哭,并不开口打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