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花娘姐姐 十二

说实话,  胡妍美不太喜欢这样的结果。

她都还没出手呢，周氏冒了出来，结果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迎刃而解。她来这一趟图什么？

“滚吧,  往后我不想再看见你。”

李烟雨闻言，连滚带爬就想往外走。

周氏摇了摇手指:“把她给我拦住,  关去柴房之中。”

听到这话,  胡妍美一脸意外，哪怕是官家夫人，也不能随意决定他人的生死，哪怕这只是一个花娘。这么说吧,  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而搭上侍郎大人的前程，怎么都不是一件划算的事。

周氏看出来了她的想法:“她那么喜欢伺候刘老爷，那我把她送去。也算是成全了她，你放心,  我是个好人，绝对不干触犯律法的事。”

胡妍美无言以对。

刘老爷有些特殊的癖好,  下手特别的狠。如果是属于他自己的女人，被他弄死都是有可能的。就这还是好人？

李烟雨听到这话,  顿时瘫软成一团,  爬都爬不动了。

“姐姐，你放过我吧,  我知道错了……”她痛哭流涕,  整个人趴在地上:“当初我确实是故意靠近刘老爷,  我以为……以为他只是下手狠一点，伺候他一晚能得不少好处，谁想他出手就要人性命，还让我躺了那么久……”

胡妍美好奇:“那为何最后你会说他看中的人是我？”

“是我是我。”李烟雨真的怕周氏不满意,  真把自己送到那样狠辣的人手中:“我陪了刘老爷一晚上，就是让他传出这样的消息，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记着我的这份恩情，也是想让你照顾我……姐姐，你也在画舫之中长大，知道那些接不到客人的花娘的下场，我只是想让自己过得更好，想让你照顾我……你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不也是想让自己过得更好吗？我们都是一样的目的，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胡妍美不能理解。

柳夭夭能够有后来的地位，全是因为她聪慧，技艺精湛是练的，她从来就没想利用过同样的苦命人，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男人身上，也没想过让别人照顾自己，因为她知道，这世上的所有人都靠不住。

哪怕是后来她愿意从良，找了姚健全……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将自己的下半生寄托在这样一个男人身上。事实上，李姨娘那么抵触她，她就已经生了去意，之所以没有立刻离开，说走就走，正是因为她不够狠，姚健全对她那么好，她到底还是心软了。

胡妍美居高临下看着李烟雨:“如果不是我姨母出现，你到现在还不会告诉我真相，是不是？”

李烟雨不敢回答这话，只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整个人都哆嗦起来，哭得特别可怜，但院子里却没有人对她生出怜惜之意。

周氏不太想搭理这样的女人，这么说吧，她虽然接受了柳夭夭是自己姐姐的亲生女儿，也接受了她的身份，但却同样不喜欢这些画舫上的女子。

她有些不耐烦:“先关去柴房。”

李烟雨被关入了柴房之中，一开始还想折腾，后来被威胁了两次，便安静下来。

那些护卫很凶，但凡一出手，就要见人血。

画舫上长大的女子养尊处优，很少会受罪，李烟雨哪里受得了？

其实呢，能够在画舫上混了多年的女子，都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识时务。李烟雨见事不对，当然要乖巧。

周氏到了夜里独自睡在厢房里的。她睡的那间屋子之前从来没有人住过。胡妍美看得出来，她虽然口口声声不在乎柳夭夭的身份，其实到底还是不喜欢花楼女子，也不喜欢碰花楼女子碰过的东西。

这天早上，胡妍美刚刚起身，忽然发现院子里候着一位中年男人，还拎着个药箱。

周氏看到她起身，立刻伸手招呼:“你快过来，这位是陈大夫，我让他帮你把脉。”

胡妍美并不拒绝，大夫把脉后，问:“姑娘可以发现身上长着不合适的东西？”

听到这问话，胡妍美微愣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下意识侧头去看周氏。

这么说吧，但凡是在画舫上的女子，最后的结局大部分都是染上脏病而亡。但柳夭夭不同，她是花魁，是画舫的招牌，这样的女子是绝对不会碰那些脏东西的……或者说管事放上来的客人都已经被筛查过一遍……现如今的柳夭夭远远没到落魄的地步，不会接触到那些客人，因此，她身上一点病都没有。

如若不然，姚健全也不会娶她。

“没有！”

大夫颔首:“那就好。”

他冲着周氏福身:“应该没有大碍，夫人尽管放心。”

周氏松了一口气。

送走了大夫，院子里一片安静，周氏知道自己这突然找个大夫过来问这些话挺不合适，但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欢欢，我这都是为了你，有些病早发现早治。如果晚了就来不及了。毕竟大夫只是人，不能起死回生。”

“你可以先问过我的，我没有病。”胡妍美语气冷淡:“姨母，如果你想回去，还是早些启程吧！我暂时还不想离开。”

听到这话，周氏面色微变:“你在这里长大，应该没有故土难离的想法。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想沦落到那样的地方，你也一样。这些记忆对你来说根本就不好，你可以离开这里……等回到京城，如果杨家不认你，你就是我远房的亲戚，我会帮你选一个良人，让你过好日子。看在姐姐的份上，我会照顾你一生。你不用跟我见外，我也是没跟你见外，所以才直接把大夫请了过来。你要是为这事跟我生气……我挺委屈的。”

胡妍美知道她或许是好意，但是，柳夭夭之前那么多年身边都没有亲人，她也没想过要与亲人相认。就跟嫁人一样，她这样的身份实在低贱，认了亲之后，她接过客的事情不会改变，处境也不会好转。

杨家那边要是觉得她丢人，兴许还会清理门户，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当然，胡妍美没那么容易死，但她不愿意让柳夭夭知道自己不得亲人喜欢……与其闹得鱼死网破，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认亲。

其实，胡妍美见识得多，知道许多事情，就比如这大户人家的女儿，如果真的走丢了之后，安心想找，不可能十几年都找不到。

既然是没找到，那就是没尽心……要么就是有人刻意误导。

无论是哪一种，对柳夭夭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当然，胡妍美可以一一化解，可以在这其中选出一条生路来。但是，所有害了柳夭夭的人都在这城里，她就算要离开这里去京城，也得是把这些人收拾了之后。

这些想法她不好跟周氏说，两人本也不熟悉，如果不是那点血缘，根本就不会同处一屋檐下。

血缘这东西，落在在乎的人眼中还好，若在不在乎的人眼里，那就屁也不是，压根就靠不住。

“不是为了这些，我知道你疼我，也清楚你是我姨母，咱们俩长得这么像，要说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不信。”胡妍美沉吟了下，道:“我以后可能会去京城，但那是在几年之后。姨母，实话跟你说，我暂时没想认亲。如果杨家愿意认我，他们会派人过来的。如果不愿意，我也不愿贴上去，毕竟，我这样的身份实在上不得台面。万一他们想清理门户……”

周氏大怒:“他们敢。”

那有什么不敢的？

周氏再疼柳夭夭，也不可能一直把人关在自己家里。毕竟，柳夭夭是有亲人的，最后还是会回到杨家。

而到了杨家人屋檐下，就容不得周氏做主了。

再说了，一个人一个想法，周氏愿意接纳她，照顾她，那她夫君呢？

就譬如姚健全这么疼她，李姨娘却把她恨到了骨子里，母子俩纠结的结果就是，柳夭夭彻底变成了悲剧。

“我还是想在这城里住一段，不过，知道还有亲人在世，知道有姨母疼我，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胡妍美认真道:“你的出现让我知道我不是那么命苦的孩子，我也是有亲人的。我去京城之后一定会来找你。”

周氏真的没有想到，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一般这样出身下九流的姑娘，做梦都想摆脱自己的低贱，知道自己有一个做官员的亲戚，一定会拼尽全力贴上来，这位可倒好，不止没想着靠她，反而还想自己过日子。

“我不可能放你一个人在这里。”

柳夭夭颔首:“你可以留下两个人照顾我，还可以随时打听我的消息。”

周氏:“……”怎么这么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