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共苦的姐姐 三

春芽是最开始进酒楼的那批丫鬟,  当时齐宝兰想在城里站稳脚跟，特意多花了些银子找中人介绍貌美机灵的姑娘，春芽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呢,  在齐宝兰看来，这姑娘有些机灵过头了。大部分的姑娘都想着老实干活,  拿丰厚的工钱，有少部分想着遇上富贵客人攀高枝，春芽和别人想法不同,  她一来就盯上了李槐。

李槐是村里的孩子，稍微大点被收养后，家教很严，从来没有和其他女子亲近过，这一下就陷了进去。

齐宝兰当时不答应这门婚事,  可李槐铁了心，她拗不过弟弟,  干脆说自己不帮着操办。

饶是如此,  李槐也还是将人娶进了门。不过，春芽知道齐宝兰不待见她,  平时压根不往跟前凑。也就是这两年有了孩子,  春芽做事还算稳妥,  加上齐宝兰也不能一直不认这个三弟妹，两人的关系才缓和了不少。

春芽听到这话,  有些尴尬：“我以为姐姐有要紧的事，所以才急着来问。夫君他……应该是出去买货了。”

“那就等他回来再说。”胡妍美重新低下了头。

春芽并没有立刻离开，胡妍美抬眼，疑惑问：“有事？”

“没有！”春芽退下，临走前到底还是忍不住道：“姐姐有事情吩咐夫君,  他不在的时候也可以跟我说，我们俩是夫妻，是一家人。”

胡妍美扬眉：“那么，他谎报账目，跟货商合起伙来做假账，你知道吗？”

春芽眼皮一跳，下意识摇头，又强调：“他不是那种人，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姐姐不要听外人挑拨离间。”

“所以我要找他亲自来问，我要他亲口跟我说！”胡妍美摆了摆手：“厨房也挺忙的，你先去吧。”

春芽张了张口：“姐姐，我有身孕了。”

“挺好。”胡妍美露出一抹笑容：“你们成亲两三年，好不容易有了喜信，可得小心着。厨房的事情那么多，又那么杂乱，你还是回家歇着，免得被人给冲撞了。”

春芽愕然。

她说这些的目的不是想要休息：“我不觉得累，也没人会冲撞我。再说我平时也会很小心，姐姐实在太多虑了……我只是单纯的想告诉姐姐这个好消息。”

“凡事就怕万一，你们夫妻这还是第一个孩子，千万要小心些。”胡妍美微偏着头：“你还年轻，不知道轻重，之前我可听大夫说了。好多人第一胎若是出了问题，往后会很难有孕，有些人就此一辈子都生不出了，我和三弟虽然不是亲生姐弟，但当初我救了他，又带了他这么多年，不想让他承受丧子之痛。你今天就回去吧，稍后我会找人接手你的活。”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好在，你的活也不算麻烦。”

春芽傻了眼。

“快去吧，我还忙呢。”胡妍美再不抬头。门口的婆子又进来请人。

婆子已经发现东家对自己似乎有些不满，因此，她态度变得强硬了些。

快中午时，李槐终于回来了，他直奔楼上，找到胡妍美追问：“姐姐，你知道我有事？”

胡妍美颔首，递上了几张货单：“这个月的单子，光这几样东西，你就从中占了七两多。”

李槐面色微变，他本就心里有鬼，又不好不接，拿过货单后他随意瞄了一眼，心中一震。因为齐宝兰说的都是真的，他确实得了七两多，加上其他的，这个月已经有十两了。

看着是不多，可在当下，三两银子就够一个五口之家滋润地过上一年。他这两年买宅置地，全都是从这货单上抠出来的。

“姐姐，这……”李槐跟了齐宝兰多年，知道最讨厌撒谎的人，他捧着货单，干脆跪了下去：“弟弟知错……但我也是有苦衷的，春芽有了身孕，我就要做爹了。可孩子生下来之后什么都没有……”

胡妍美似笑非笑打断他：“什么都没？”

“是！”李槐苦笑：“现在我那院子只有三间屋子，我们夫妻一间，孩子一间，春芽爹娘住一间，等孩子生下来，照顾我们一家起居的厨娘都没地方住，我想换个大点的宅子，想让孩子生下来以后不吃苦……”

“吃苦？”胡妍美满脸的嘲讽：“李槐，这才过几天好日子，已经忘了本了？我们是村里长大的穷人的孩子，那时候连饭都吃不饱，是逃难到这里来的。跟了爹娘后，衣食住行都是我们自己打理。你现在跟我说需要厨娘，还嫌弃三间屋子太小……我记得当初你家在村里的房子，拢共也就一间，那时候还是一家五口人住。”

“人得往前看。”李槐振振有词：“我过够了苦日子，不想让我的孩子被人瞧不起……”

胡妍美一巴掌拍在桌上：“这就是你偷酒楼银子的理由？你想给孩子好日子过，这没什么错，那你得凭自己的本事，而不是跟个老鼠一样偷别人的东西！”

李槐眼睛通红：“姐姐，你说拿我当亲弟弟的。酒楼开得这么大，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酒楼每个月盈利几十两，我拿一点银子怎么了？”

他还有理了。

“是我对你太好，才让你不知分寸。”胡妍美垂下眼眸，捏着手里的一叠货单：“本来我还想，看在多年姐弟的情分上，只要你好好认错，之后乖乖离开酒楼，过去的事情就一笔勾销。我不想再多追究。但你这番话实在让人寒心，我对你的好都成了应该的。老三，你可别忘了，当初爹娘走的时候，是给咱们兄弟姐妹几个分了家的！我拿着酒馆，办成了如今的酒楼，还照顾了你们几个……你们的银子我可一点没沾染上。”

李槐低下头：“反正你已经讨厌了我，我说什么都没有用，若你真的想让我把那些东西还回来，回头我就卖了宅子凑。”

这就是以退为进了。

齐宝兰很照顾这些弟弟妹妹，自然不可能看他们无家可归。当初李槐买宅子花了五十两，齐宝兰还主动给他凑了一半，当时说是借，可这几年来，两人都没提过要还的事。

按照常理，既然是花银子给弟弟置办了东西，自然不可能收回。

胡妍美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下来。

李槐愕然抬头。

胡妍美继续道：“你回去筹银子，我这边让人把之前的账目算清楚，等你把这窟窿堵上，咱们姐弟还和以前一样，但以后采买有别人接手，你自去找别的营生。”

李槐傻了眼：“姐姐，我只会采买，其他什么都不会，你让我去做什么？还有，宅子真卖了，我住哪去？”

“我总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胡妍美认真看着他，强调道：“我以为你是我的亲弟弟，绝不可能背叛我。我当初把你从村里带出来，又将你养大，看着你成亲，就算是你亲娘，做到这地步也无可指摘。本来我照顾你一辈子也行，但你让我太失望……反正我问心无愧。”

她扬声道：“来人，送客。”

婆子简直服气了，以前东家和这几个妹弟弟妹妹特别要好，每次见面气氛都特别轻松，结果，东家一天就撵了三个出去，还都让她送……苦差事！

李槐面色难看：“姐姐，你真要做得这么绝吗？”

“不是绝，是教你做人。”胡妍美认真道：“你还年轻，如果能知错，往后还有救。我让你把这窟窿堵上，是对你负责。”

李槐：“……”放屁！

刚才他主动说要卖宅子还银，就是为了让姐姐心软，其实并没有这个想法。可齐宝兰非要让他还债……他这几年确实得了不少好处，但都已经花掉了，尤其手头宽裕之后，就忍不住想要吃好的穿好的，如果真的要把从酒楼拿走的银子全部还回来，宅子就真留不住了。

“姐姐，我知道错了，你饶过我这一回。”李槐有些着急：“春芽有了身孕，孩子即将落地，如果宅子没了，孩子就得流落街头。姐姐，咱们小时候在外头要过饭，都知道有多苦，你也不想让我的孩子受那种罪，对不对？”

“要饭确实很苦，但那是我们的命。”胡妍美头也不抬：“孩子无家可归，是你这个做爹的不干人事。当然，我确实舍不得让孩子受罪，这样，如果你真的流落街头到要饭的地步，我可以收留孩子好好教养。”

收留的只是孩子。

其实，春芽爹娘有自己的院子，不过她两个哥哥，全都住在一起有点挤。加上老两口如今的活计离他们住的地方近，才搬来和他们一起住。宅子一卖，他们肯定会回自己的家。

李槐无言以对。

他还要求情，婆子已经进门直愣愣看着他。有些话当着外人的面身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他只得缓缓起身退出。

婆子送走了人，再次进门来，欲言又止半晌：“东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您今日一年赶走了三个亲人，以前您不是这样的。”

胡妍美抬眼，质问：“谁让你打听的？”

婆子张了张口：“是五爷。”

五爷是齐宝兰带出来的最小的弟弟齐宝林，也是她一个堂弟。

“让他自己来问。”

婆子吓一跳，她总觉得今日的东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特别威严，以前她还敢插科打诨开几句玩笑，今日就连这种念头都不敢有。

齐宝林不愿意在酒楼帮忙，用他的话说，酒楼中的人已经很多了，他想出去学点东西，如今在一个布庄做管事，平时迎来送往，性子特别圆滑。

“姐姐，你今天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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