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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身子好起来后,我也经常随着他们两个出门玩耍,偶尔看看戏,听听曲子,慢慢的也就过了一段日子,他们觉得我到底是个女孩子,虽然父亲宠爱我,但是别的国家到底对女子并没有夏魏两国温和,除了带我见过魏国几位公子公主,又配上与紫硫私交极好的几位质子外,也不大愿意我去见见他国质子,尤其是那被我粗鲁的拒婚后的唐国质子。

时日久了,到底魏国京城并不算大,因为身份问题能去的地方也不算多,到底是终于见到了唐国新换来的质子七王与原来的质子三王。

那时我正和他们一起在一家酒馆里听曲儿,他们纵容我,任我想去哪里就陪着我到哪里,我说我想听听魏语的小曲,所以纵然这酒馆里没什么正常人家的少女出没,到底只要不让我离了跟前也就罢了。

他们喝酒,我却只是喝着兑好的玫瑰露,红艳艳的一汪衬着魏王赠我的一只杯子,五瓣花一样的形制,胎质极薄透光,又脂玉一般的温润白皙,杯中最下嵌着一尾银鱼,水波阵阵晃动中像是活鱼一般的游动,端的是精致好看。我晓得这杯子配绿茶白水最为好看,可惜最近偏偏爱这只杯子爱到了极处,无论什么都想用它来喝。

这厢房偏南处有一扇窗,我便靠在窗边,捧着杯子借着光,看那杯中红影影影绰绰的打在墙上,一片潋滟,又有佳人隔帘曼声歌唱,极为满足。

紫硫笑我,“瞧她那小家子气,竟然会这么喜欢一只杯子,少是少见了些,但终归也不该这么喜欢。”

我懒得理他,只是一心一意的把这五瓣杯在手中转来转去。毕竟刚到手不过几日,正是对它新鲜的时候。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急匆匆的进来,“殿下,唐国三王与七王过来了。”

“过来就过来吧,”紫硫面上淡淡地,“难不成还能现在把他赶出去。”一面又吩咐那歌姬下去,帘布轻摇,不过片刻佳人便怀抱琵琶施礼之后离去。

“唐国三王还未走么?”我问他,坐直了身子,“我以为七王是过来把他换回去的。”

他冷笑一声,“人家兄弟情深,几年未见,想来是要多相处几日才好回去的。”白璧担忧地看我一眼,还未说话就被紫硫一手搭在手上给止住了话头。

半响过后,门轻轻地被推开了,我便见到了那传说中想要娶我为妻的唐国三王。

唐国王室的长相在这几年似乎没有以前那般阴柔了,当年一同在赵国为质的四公子中,唐国公子以风姿雍容,姿容胜于好女而闻名天下。而今日见他,倒是不那般温文,反倒是长眉入鬓,隐约透出一点英气,整个人显得果敢许多,但依旧是今日崇尚的君子端方,温润如玉的模样。

他进来,几人站起来互相行礼,之后他开口倒是极有礼地道,“三殿下至此已久,虽长期卧病,但终因男女有别,倒是第一次来看望,若有失礼之处,烦请殿下见谅。”

他说的极为礼貌,又是专门和我说话,我便只得站起来行礼后温婉笑道,“多谢殿下关心,现下已经好多了,反倒是身子好了后因为兄长们不愿我费心,也没有与殿下有过接触,要说到错处,都是我身子不好的错。”他这样说,我便自然只好接着,又呼人为他和七王留下位子好慢慢说话。

啰啰嗦嗦地说了一通,他终于转到正题,只见他面对紫硫,极温柔的道,“我过几日就要走了。”

虽然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这兄长素日也是个圆滑的性子,然而现下他僵硬了一张面孔,极为礼貌却又冷淡地道,“魏国至唐国一路多为辛苦,还请三王保重。”话语挑不出错,但他语气又平又冷,实在是让人难受。

唐国七王进来至今还未开口,现下终于是忍不住道,“二殿下这话说的可真客气。”

我便将目光移到那七王身上,他说是与我还有紫硫同岁,只是我二人生在四月初,他生在十月末,这一差就差不多是一岁,使得他现下还是满面的稚气未脱,容貌中掺着几分雌雄莫辨,说话也不够细致有条理。

到底还是个孩子。就连面上的不喜也藏不住半分。

我兄妹三人俱是不接他的话,然而到底还是三王关爱兄弟,他安抚性地在弟弟肩上拍了几拍,只专注地看着紫硫,似乎想从他面上读出一点什么,“纵之可否送我一程?”

紫硫依旧是一张冷淡面孔,却也又看了回去,他二人互相看着对方,似乎想要看尽对方的心思,半响后,紫硫叹了口气,道,“殿下这又是何苦呢?我家小妹年幼,有些事情我不想教她知晓,可殿下现下却非要我说出来么?我终究没有那心思,殿下也趁早断了吧,毕竟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

三王脸上的笑意变得极悲极薄,“我待殿下与旁人从来都是不一样的,只是。。。。。。”

“殿下慎言!”白璧与紫硫二人俱是开口叫道,于是室中便又是一片沉默。

我心里突的一跳,仿佛是明白为什么魏王叹息着道我与紫硫生的并不十分相似了。

眼前这模样,倒是连唐国三王被七王换回去也是因为三王的糊涂了。

南风倒不是什么问题,问题在于他喜欢上的却是另一国的王子,是我这冷心冷肺的双生兄长。

虽是这般想,但面上依旧做出一副懵懂神色。

唐国三王低头片刻,仿佛在看自己衣裳上的花纹,他那幼弟想说什么,又被他按了回去,复起抬头看我,惨然笑道,“素闻三殿下深受宠爱,想来不是戏言,”他虽心伤,但到底神色温柔,对我道,“今日之事到底令殿下见笑了,只是有一句话想教殿下知晓,唐国求婚,实非我意。卿本佳人,纵使我再荒唐,也不好叫我耽误了殿下,殿下千万不要觉得对不住我,只求殿下。。。安康长乐。”

我见他字字凄婉,那语气与其说是道与我听,倒不若说是说给那不愿听他说话的紫硫的。

倒也只好继续装糊涂,我道,“殿下这样讲,倒是让我汗颜了,素闻唐国王室风姿高雅,举止有度,今日一见,乃是名不虚传。只是我到底年幼,又生来有疾,自小父母就百般挂心,莫说是远嫁,就连这次来魏也是因着祖宗规矩,不得不来的,来前父母到底千般叮嘱百般担忧。毕竟自小父母兄长就俱是娇惯与我,也不指望我能远嫁联姻,共结两国秦晋之好,使得我桀骜不驯,自知天性不足,便立誓不嫁,只求供养父母天年。”

“殿下谦虚了。”他看着我,神色极为认真,“殿下是个极好的女孩儿,虽说生来不足,可是。。。。。。”

紫硫淡淡开口,“殿下,我看这天色,仿佛有些晚了。”

三王终是不忍,“今日一别,怕是再也没有相见之日了,唐国魏国山水重重,夏国虽是在唐魏之间,可惜没有相见之理。若是我不再是这唐国质子,又有何道理能见到殿下?殿下真就如此狠心么?”

紫硫还未说话,唐国三王仿佛回了神来,淡淡道,“是某失态了。今日饮酒过度,像是略微有些醉意,三殿下身子虚弱,某也不好再烦殿下劳神。”

他站起来,眼角隐有微光,“今日一别,恐无来日,便只剩临别赠言,愿殿下,长乐,安康。”唐国七王狠狠瞪了紫硫一眼,便就上前跟着兄长,也不道别的便去了。

紫硫坐在原处,气的神色都变了,手中酒杯却平平举在胸口,半响后终于被他反手一摔,在地上碎的一塌糊涂。

我度他神色,晓得他极为气愤,唐国三王虽说并未显得如何失礼,但到底算是对他当众剖白,也不过是温和些的死缠烂打,他一直隐忍不发,现下到底是气愤至极。

白璧怕他吓到我,招手唤我过去,温和道,“可是累了?”又问我,“想回去了么?”

我还不曾开口,紫硫却是冷笑道,“你听懂了。”

他又问,“可是连你也要嫌弃我了?”他面目一瞬间有些狰狞,我有些怕,自己还未发觉,便已经往白璧身边倚去了些,他马上冷笑着站起来,“可是连你也觉得这奇怪了?罢了罢了,总归是我带累了你!”作势就要走。

我马上回过神来拽住他袖子,“你生他的气也就罢了,可我和你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吓我?”他不曾拂袖而去,我便再接再厉,“我虽然日日道你荒唐,可是这事上,你又没有什么错,莫说是他一厢情愿喜欢你,就算你同样喜欢他,我也照样要叫你一声阿兄,不过是你喜欢不喜欢一个人罢了,我做什么要嫌弃你?”

他转过身来看我,我心里松了口气,语气便严厉起来了,“我当什么大事情值得你这般凶我!一不顺心就要摔杯子砸盘子吓唬我,吓完之后扭头就走,哪里来的脾气!不说糟蹋东西也就罢了,现下那一地碎渣子,你也不怕伤了脚去。叫他们上来收拾了,你要走自己走去,我到底还是想多听两句曲子。”言罢把他袖子一甩自己坐了,转过身去不理他

片刻后,他低低地道,“是阿兄错了,不该凶你,这哪里有青璃的不是?只是他总是纠缠,我心里烦闷,一时便和你发了邪火。”他双手搭在我肩上,低低地道,“青璃不要生我气好不好?阿兄知道错了。”

他放软声音,我就知道他这火算是消了,只是到底不想惯着他,又根本不觉得两个男性之间的感情纠纷是什么腌臜的事情,两男两女抑或一男一女,终究不过是人性本身的痴缠,什么爱欲都是傻的,同性异性,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又有什么高下之分。男女之间不过是因为比同性多了一个后代,可是若是父母不相爱,子女到底不幸。这样说来,非要子女又有什么用处?三个人的不幸看上去比两人间的不幸更幸福?

他手从我肩上一松,跪坐在我身后抱住我,唤我,“青璃。”

我生的极瘦小,他双臂环我一周抱住我,和他双手环抱自己一般无甚分别,他额头抵在我颈项处,低低唤我,“青璃,你莫要生我气了。”

声音那般低,姿势又带着暧昧,我也不大好意思,忙从他怀里挣了出来,问他,“好了好了,你都给我跪下了我能不原谅你么?”

却见他眼角晶莹,嘴角却带着笑意,越发吃不准他的心思,便问他,“你这人,到底是笑还是哭呢?要是哭,便叫我一声阿姐,阿姐把膝头借你好好哭一场,若是笑,就别这样笑,我心里到底被你笑得不安生。”

“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夏国偏疼你一个。”他淡淡笑着,却也不起来,只是把头靠在我膝上,我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忙尖叫道,“快叫声阿姐来!”

他回我,“你想得美!”又道,“青璃,把膝盖借阿兄靠靠。”我顺了他,又尖叫着阻止他舒展双腿好把腿压到那碎片上,他靠在我膝上,也不重,我晓得他只是借力而已,又觉得他这样到底难受,便按了他头在膝上,和他说,“你晓得的,双生难分先后,平日看你比我早生片刻便唤你一声阿兄,今日,你可是欠了我一声阿姐的。”他懒懒散散地嗯了一声,片刻后又从我膝上爬起来,又唤了人去寻个人来,坐回了原位。

白璧看着我二人大闹,只剩温和地笑,我怕他一个人难受,便忙挪了椅子到他旁边,和他说,“你看他不要脸的,说了膝盖只给弟弟靠,却连声阿姐都不愿意叫。”

他轻抚我的发,不发一言,那边歌姬已来,端庄行礼后款款而行,坐到帘后,却是个抚琴的。我问,“你可会琵琶?”

那人愕然曰,“只会抚琴。”

那就可惜了,我爱人弹琵琶,在我看来琵琶伴着小曲极为妥帖,也是这几年才有人会琵琶,不论何处,有人能奏琵琶实在难得的紧。

又何况琵琶算是俗陋,暂时还不登大雅之堂,琴声却因为人人赞它高雅所以不会伴唱俚俗小曲,所以爱先前那女子极盛,现下她只会抚琴,心里到底怀念先前那人。但是又知道无故叫她出去是极羞辱的行为,不好叫他换人。

白璧见我兴致恹恹,便道,“让她先奏几曲,我们今日就回去,下次再来吧。”

我点点头,便叫她挑自己喜欢的奏上几曲。

她性子到底是好的,也知道我们算是留了面子给她,便沉吟一会,起手便奏了孔雀东南飞。

我心里尴尬,便只取了白璧的扇子在手里端着看。

到底为什么要有孔雀东南飞这只乐府曲子?真的是令人打从心里感觉尴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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