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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蜀犬吠日

安卓二人一路无言的回到下榻的高升客栈。

安羽生准备跨入自己的房间,卓万里终于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开口道:“黑鸟,不是我说你啊,再怎样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

羽生心平气和的回道:“卖谁也不能卖范家的人。”

“哎,卖他又不是为他好,你想想,这画最多值,两百金,他一出手就是五倍啊,五倍!”说着万里快要潸然泪下。

“人家又不缺钱,只是图个开心而已,而我,就是不想让范家的人开心。”

“我说你又是何必呢,就算你是朱雀转世吧,和他们的恩怨那也是几万年前的事情了,哪还有放不下的。”

“你不懂。”羽生脸色一黑,一步跨入大门之中,随即转身关门。倒也不是放不下,记忆中自己就有几世为求得内幕供职于范家,只是那小子装腔作势的腔调令人厌恶,实在是忍不了。

却被万里抵住门闩,说道:“我说,即使你真不卖给他,也不需要如此得罪于人吧,范家可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神尊家族。”

“你怕了?”羽生哂笑着斜视他。

“我范万里怕过什么!”万里跳将起来,“大不了一死,反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不知道刚才是谁认怂得那么快。”

“诶,你是没看到,人家四个护卫,哪个不比我们大个十几岁,哪个修为都不在你我之下,总不能岁数都长到狗身上去了吧。而且你是没注意到,那姓范的小子动动手指其中最强的那刀疤脸侍卫就动不了了。虽然他们可能是合起来演戏,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还是别乱来的好。再说了,毕竟咱们这次还算白吃一顿,也该偷着乐了。”

“你就这点追求,回你房间睡大觉去吧,懒虫。”

“诶,我还没说完呢,”说着卓万里跨过门槛,一把搂住羽生的脖子,“我说黑鸟啊,幸得我机智,吃饭和睡觉的地方分开,免得人家心有不甘马上找上门来。哈哈,快来夸我啊。”

羽生只盯着他不说话,万里干笑两声继续说着:“你看,这画呢我们还是要卖的,虽然不能卖给他,还可以卖给其他人嘛。遗憾的是,这画本来可以值千金的,现在最多卖两百金,划不来啊,所以…”

“你到底想说什么?”羽生横他一眼,这家伙,一旦拐弯抹角,一定就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是这样啊,我寻思着,这画呢,是极好的,可惜不知王右丞咋想的,明明有诗合之,却不题跋其上,未免有点遗憾。我觉得吧,你的字不说天下第一,起码也是并列第一吧,不如你费点力,把诗画合一,岂不是成全了你家祖老友的美名。”

“一边去!休想让我行此文贼所为。”

“诶,要不这样,我包里还收藏有一些奇物,你要是喜欢,随便拿一,不,两件,我眉头都不皱一下,只要你肯写字。”

“不喜欢。”

“别这样啊,我都是为了我们今后能继续吃香的喝辣的,要不,随便你提其他条件,我都答应,怎么样?”

“真的?”

“额,先说好,太过分的条件可不行。”

“不过分,只要你以后每天卯时起床练功就行。”

万里立刻跳起来:“这还不过分啊!简直是要我命!”

“那就免谈。”说着羽生扳下万里的手,就欲将他推出门外。

“要不,辰时如何?”万里心想:“近卯时也算,近巳时也算,嘿嘿,我就快到巳时才起,他也挑不出毛病。再赖个半个时辰的床,岂不是和平时也差不了多少了。”

安羽生却不知他转瞬已想了那么多,脸色转晴的说着:“行,辰时就辰时,我会负责唤醒你的。”

闻得此言,卓万里赶忙掏出画卷:“安大哥,拿去,赶紧补上诗吧!”虽然平时因自己只比对方小一天,打死不愿喊大哥,这时候有求于人却是顾不得了。

羽生白他一眼:“你要练功有这么上心就好了。”

万里刚想怼一句:“你修炼那么上心还不是和我半斤八两。”却惊觉人在屋檐下,只好嘿嘿笑笑:“大哥,我以后会上心的。”

“别光说不练。磨墨吧。”

“是,大哥。”

沙沙声缓缓响起,墨香顷刻便氤氲整个房间。

安羽生正闭目养神中。写字也如练功,需得身气神合一,才能事半功倍。

卓万里紧张的望着他,尽全力才好不容易管住自己闲不住的嘴,静立一旁。

约莫过了一刻钟,万里正等得不耐烦之时,羽生终于缓缓睁开双眼。万里期待的望去,只见其双目炯炯有神,仿佛有一层七彩灿然的佛光浮于眼周,万里心头暗喜,这家伙真会装神弄鬼。不过也好,也算是为自己之后推销画作提供了素材。

羽生毫无停滞的提笔挥毫,但见其笔下之字如天马行空般洒脱,如林间初晴般欣快,又如清泉流石般静谧,只用得半刻,“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十字就跃然纸上。刚想掏出印章跋下大名,猛然醒悟自己正行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只好自嘲的笑笑,收回手去。

“这字肯定是好的,可是为啥不是你最拿手的草书啊,不羁而狂放,张扬而雄奇,连我也是佩服不已。”万里凑过来装模作样的点评着。

“你莫是个哈儿哦!”羽生忍不由得冒出自己唯一会的一句蜀地方言。

“嗯?”

“王右丞号曰诗佛,你要题草书,保准叫价十钱都没人要。”

“哦,原来如此。”万里喜滋滋的要将画卷收起。

“别忙收。”羽生连忙抓住他罪恶的双手。

万里悻悻的收回手,方悟墨还未干,这画啊,得晾着。等干了自己再做点手段弄出古味来,那就成了。得了,现在嘛,只好等着呗。

“回自己房间等着啊,我要睡了。”

“哎,反正我也睡不着,陪我聊会天呗。”

“聊天这种事你还是找你小表妹去吧。”羽生揶揄道,显是见得自己的字和画作浑然一体,心情大好。

“这不万里之遥吗。”

“谁让你要离家出走。”

“哎,你不懂。”万里暗暗想着:“家,哪里还有家。”神色不由稍稍黯淡下来。

“那你倒是说说啊,说说我就懂啊。”羽生刚消耗过大,没注意到他的脸色,继续打趣道。

“你不也是不愿提朱雀本尊的事。”

“不是我不愿,是有些事情不知道更好。”羽生换了一副严肃的神色。

“得,都有秘密,不说也罢。”

两人静默顷刻。

“其实数万年前的事很多我也还不清楚,因为在境界完全恢复前,朱雀的记忆我只能苏醒一小部分。这也是为何我要拼命修炼的原因,身在宝山而不可得的心情实在是撩得人发慌。”

“何必那么辛苦呢,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的事谁乐意啊。”

“这你是真的不懂了,其实,算了…”

“你怕是个说书的吧,总吊人胃口。”

“你真想知道?”

“要不是收拾不了你,我可真的会动手哦。”

“哈哈,这下后悔平时不努力修炼了吧。”羽生乐道:“告诉你也无妨。虽然朱雀的记忆没恢复多少,至少我清楚的知道,数万年前,修炼绝对比现在容易得多。所以从朱雀本尊的角度看来,我现在的年纪即使未达牧守境,起码炼神是妥妥的,所以…”

“什么!”万里张大嘴,一脸不可置信:“你现在才炼体圆满啊。”

“对啊。”羽生一脸苦涩:“所以我没办法恢复太多本尊的记忆和能力。”

“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但据我估计,很可能跟太阳有关,因为我们的修行说穿了就是靠着吸收来自太阳的太阳真气和来自月亮的太阴真气来积累灵气。你知道数万年前的太古时期有多少太阳吗?”

“难道有几百个?”万里情不自禁的跳起来:“我就说嘛,肯定有人把太阳偷偷藏起来了,就像现在蜀洲发生的一样。”

羽生白了他一眼:“一个,只有一个。”

“那岂不是很黑,很适合睡觉。”

羽生不想搭他的话,继续说道:“不过这个太阳很大,应该不比现在我们九洲的太阳加起来小。”

“即便各洲太阳真气不足太古时的十一,也不该修炼的差别如此大啊。”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到蜀洲来,准备找燕牧守问个究竟。”

“原来如此。不过看你的表现,我还以为你是觊觎他的神通才死皮赖脸的想拜在他门下呢。”万里揶揄着,西南蜀洲牧日者燕无忌可是九洲大名鼎鼎的神话级人物,从九洲联赛力挽狂澜的多次一挑五夺冠、二十二岁在末日沙滩以炼神境逆天斩杀牧守境鲸妖王、二十六岁入牧境,再到现在几乎公认的“神尊之下第一人”,无一不是他身上闪亮亮的标签。更有人说,要他是范家人,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下一届神尊,当然,即使不是范家人,依然有不少人相信他会晋入神尊境界,成为几万年来第一位不姓范的神。

“哼,等我朱雀神通恢复了,我才看不上他那点小打小闹的能力呢!”羽生之前才在燕牧守那边碰了壁,也是有点小情绪。

“是是,你牛逼,太阳都是你小弟。”

羽生作势欲打,万里嘿然一笑,闪过身去。

“以前太阳确实只是我的巢穴之一啊。”

“吹,继续吹,你咋不说范家都是专门给你看大门的呢?”

“只有不认主人的虫子,哪有不认主人的狗啊。”

“黑鸟,你行啊,不仅会吹牛,还会指桑骂槐了。你变了,不再是我认识的淳朴少年了。”卓万里一脸心痛的指着羽生说道。

“近墨者黑啊。”

“你…我只是发掘了你的本性而已。”

羽生只白了他一眼。

“不知道燕牧守到底去哪儿了,本职工作也不做,难道真是被你的执着吓到离家出走?”

“滚,我看是被你骗走家传的宝贝一怒之下撂挑子不干了才对。”

“呸,就那本破书,送给我也,不对,我是为了你才要的,你要想要就拿去吧。”卓万里一边嘀咕着:“反正看再久也只是一本破书。”

突然,卓万里一拍大腿:“我算知道范家那小子为啥会出现在蜀洲了,一定是跟他爹来的。”

“你才知道啊,还自诩聪明盖世呢!”

“我不聪明怎么会不怎么修炼也和你半斤八两呢?”忍了好久,终于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卓万里一下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你也别得意,虽然我承认你天赋好,我也只是因为朱雀功法和现在修行的功法的冲突,进展才慢的。而且,你怎么不和那范家小子比,别看他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现在至少炼气境中后期,甚至有可能圆满了。”

“和他比干嘛,人家家里修炼资源丰富,灵石用都用不完,哪像我们还得自己动手,既不丰衣,也不足食。我要是他,保证…”

“比现在还不如。”羽生接过话来。

“知我者,羽生也。”万里哈哈大笑,连连拍着对方的肩膀:“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那小子不会是炼神境呢?”

“范家年轻一辈的炼神境都得呆在老巢芥子洞,在达到牧守境之前不能随意露面的。”

“你懂得真多,怕不是在丐帮呆过吧。”

“滚,你才要过饭呢。”

“行,我滚。”卓万里估量着画快干了,自己也确实是困了,真的打算打道回府,赶紧去完成今日份和周公约会的任务。

“诶,说了我的事,你自己的怎么不说啊。”

“嘿嘿,秘密这种事呢,只有傻子才会到处乱说的。”

“滚。”

一只拖鞋随着卓万里飞出门外。

休息约莫一个时辰,安羽生结束了每日的常规睡眠。

“该得借太阳之气修炼了啊。”小门小户就是不好,没资格用灵石在没有太阳的情况下修炼太阳之气。“哎,每天都只能借着从蜀山缝隙处漏过来的来自西牛货洲的些微的晨光练功,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看来真得早点离开这儿。”

这么想着,羽生还是照常爬上屋顶,看看正东方地平线,黑暗依然如阴谋得逞的老巫婆在嘲笑着人间,唯有正西方一轮太阳无力的散发热量,述说它们的苟延残喘。

羽生摇摇头,将脑中的杂念驱逐,默运起最基本的基础内功,尽力的吐纳太阳之气,以期将之与早已圆满的太阴之气融合,打破炼气境的壁垒。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客栈院子里那只经常被卓万里用辣椒拌饭捉弄的大黄狗突然狂吠起来。

“万里这家伙转性了,今天起这么早?”羽生这样想着,睁开眼,却只见中庭的大黄狗对着东方的天空狂吠不已,那声音仔细听来,竟有一丝喜悦的味道,仿佛客栈老板没有把客人吃剩的骨头回锅供给客栈小二,而是大发善心赏给了它一般。

正疑惑着,不知何处两声犬吠如应和大黄一般交错而起,不一会,更多的狗仿佛认为今天是狗类合唱团开张之日需得讨个好兆头,争相卖力的嚎叫,根本不管被吵醒的主人今天会不会炖了它们。

羽生往正东方看去,地平线一轮红日如同旷工太久微感羞愧一样正用尽全力往上攀爬,其下一硕大的人影双臂平伸,仿佛正用莫大的灵力将红日扛出地平线。

“蚕丛牧回来了!”被狗类打断好梦的芸芸众生收了愤慨,感激涕零,纷纷跪倒在地,拜向以大神通牧日、给蜀洲带来光明的神人,口中齐声赞道:“蚕丛牧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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