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暗门子遛弯
罗青收拾妥当门铺地面的腌臜秽物后,又在庭院打了一个时辰的拳,就与老郎中告辞,离开了药铺。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往布庄去,挑选了一匹布,量了一番尺寸,定制一套衣裳,并扯来一块颇厚的布料当被褥。
之后他又去米店买一袋大米吃食,往胡屠夫肉铺削了一块肉,以及置办些油盐酱醋之属,这才扛着拎着返家。
今日入暮一顿没蹭上老郎中家一顿,总不能饿着肚子回去,粒米不进。
从附身到眼下几日光景而已,罗青日子俨然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怀里头不缺花销的银子,日日都能吃上一顿肉了。
黄昏中,罗青沿着铺有青石板的地面而行,脚步稳重轻快,呼吸有缓有急。
纵是往常行走,居安思危的他都未曾懈怠呼吸走桩。
陡然间,一名内罩低装抹胸,外穿白藕丝对衿仙裳,下着紫销翠纹裙,脚蹬红鸳凤嘴鞋的妖娆女子扭着盈盈可握的腰肢,花枝招展地行于街上。
女子双手缠红纱,四周男子毫不避讳地直愣愣盯着,哈喇直流。
罗青了然,此女是小镇的一位暗门子,正遛弯呢。
所谓暗门子,即是指小镇做皮肉买卖的窑姐儿。
所谓遛弯,不是镇民餐前饭后在街巷闲散晃悠,而是暗门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双手缠上代表着身份的红纱,黄昏时成群结队到大街小巷游走,欢声笑语不断,吸引男人目光,以便月上柳梢头后生意兴隆。
说白了,遛弯就是一拦客手段。
不过鲜有一名暗门子独行才是。
女子从一条小巷出来,步子走得轻缓,恰好在罗青身前,相距不足一丈。
女子腰佩香囊容臭,香风阵阵,扑面而来。
罗青轻嗅,只觉熏香之中混杂着一股腥臊的异味,但气味极轻,难以察觉。
女子蓦然回首,发现身着补丁衣服,寒酸不已的罗青。
她上下打量一眼,顿下步子,待罗青走上前来时,整个身子朝罗青怀中倒去。
双手拎满东西的罗青后退两步,侧身躲过,纳闷不已。
好端端暗门子不去找衣锦衣穿貂裘的富家子弟,偏偏来盯上自己?
女子嗤笑一声,声音妩媚,香舌轻吐,“小郎君,还是个雏呢!
罗青故作老实扭捏道:“俺、俺兜里没银子。”
女子贴近罗青,轻吐幽兰道:“若是小郎君,纵是没银子,也不打紧。”
女子近身,气味更近,罗青鼻子闻了闻,适才那股腥臊之味更浓,他眼睛瞧向女子,隐隐约约见一氤氲的尖嘴绒耳的虚影浮现,心中已有几分猜测。
这独行的暗门子,是被甚么不知名的脏物秽品缠上了。
罗青望着女子一双略显迷离的美眸,再退几步,憨憨一笑,“老婶子,俺媳妇让俺出门买柴米油盐,要早早回去啦。”
说罢,脚底抹油,绕过女子,快步西行。
女子听到罗青称呼,笑容僵在脸颊上,盯着其背影,舌头舔了舔干涸的红唇,极为妖艳。
看得女子四周汉子个个心神荡漾,一阵火热。
街上有行人认出了那女子,议论纷纷。
“这不是镇东李寡妇么?”
“李寡妇向来风评好,不是从不招惹是非么?”
“怪不得李寡妇一人独居,却从未见其做甚么营生,反而日子过得红火。”
“合着是路门子啊。”
“可惜,我一直觉得李寡妇是个好姑娘呢!”
“……”
罗青听到众人言语,沉吟半响,轻笑一声,快步返家。
无论精气神不似人样的李寡妇如何,都与他也无甚干系,他自己都顾不上来,可没心思去作死地多管闲事。
走进守舍巷,罗青没见周宁两家碎嘴的婶子,想必经那毒疮之事,她们能安静几天,这些日子都不敢轻易出门。
一路到家后,罗青匆匆忙碌起来,生火做饭。
今日回来得早些,推开厅堂门,没看到地上多出的银子,应该是家里头那头灰老鼠还没搬来。
罗青做罢饭菜,端着碗坐在厅堂桌上狼吞虎咽。
所谓穷文富武,罗青每日练拳,消耗极大,补汤日日不缺。
今日下午练拳任长时间,肚中早已空空,自然饥饿难耐。
没片刻,老鼠自门外钻进了屋,没瞧见它从门过,想来是人有人道,鼠有鼠路。
灰鼠衔着一块银子,胆子愈发大起来,今日见罗青在此,也没半点畏惧,堂而皇之爬至罗青脚下,将口中叼着的银子放下,吱吱叫唤。
罗青咂咂嘴,倒还有几分羞愧了,上次之所以会大发慈悲给老鼠半碗汤喝,归根结底,是别有所图,可不是出于甚么好心思。
“小老鼠,我不缺银子,往后你也无需再搬来银子了。”
灰鼠虽能依仗本能地搬运银两,但达不到听懂罗青所言的地步,毕竟它只是一只寻常家鼠而已。
罗青摇摇头,俯下身子,从自己碗中扒拉些肉食米粥,倒入前日里灰鼠所用的那破碗中。
灰鼠浑然不惧,埋头吞食。
罗青轻笑一声,“倒是个胆大的主儿。”
对一只交往数日的小小耗子,罗青倒是少了许多戒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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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寡妇暗门子遛弯一圈,与一名身形魁梧的壮硕汉子兜转回家。
甫一进门,俩人****,战作一团。
两人口口相对,只见一条气机自汉子口中蹿出,涌入李寡妇口中。
随着那精气外泄,壮硕汉子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
正在这时,冬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位高鼻阔目四方脸的中年人走来,沉声一呵道:
“呔,小小黄皮子,生得好大胆,朗朗乾坤之下,竟敢进镇!”
李寡妇侧目一视,登时炸毛,微微氤氲浮现,一条长长黄影自李寡妇娇躯中蹿出,李寡妇本人似没了魂儿,一软倒地。
那条不再附人身的黄皮子没半点犹豫,直接便跃向窗台。
方脸中年人双手一扯肩上披风,胳膊一转倒扣,把披风朝将出窗灵的黄皮子一甩。
猎猎作响。
双脚着窗沿的黄皮子霎那间怔于原地,神情恍忽不已。
中年人一个箭步冲上去,右手已握住一柄短剑,向黄皮子刺去!
剑入一两寸,双目晕眩的黄皮子骤然惊醒,没半点硬抗的心思,不顾刀割开的长口子,跳下窗沿,迅速消失于暮色之中。
中年人铁青着脸,“不愧是祀术为精神一道的妖物,在振衣之下,能清醒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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