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祀神鼠大仙
罗青与过山客聊了良久后,才分道扬镳。每次与见多识广的过山客相谈,罗青都能往空空荡荡的脑中填上不少好东西,只是黝黑青年过山客知晓了自己这副面皮,平白多了点隐患。那人说甚么童叟无欺,说甚么口风严实,罗青是打心眼里不信。价码足够,货郎商众没有不做的买卖。但过山客露出的那一手,转瞬之间出现于罗青面前,令他不得不提防,不敢轻易出手去得罪一个知晓自己身份的过山客。“黑令幡防御,攻伐诡巧祀物也不少,眼下还缺了一件可拔升速度的祀器。若说速,莫快于风,疾风所属,应当是些和速相关之物。若是速度不弱于过山客,下次再见到其人时,还是灭口来得妥当。”过山客乃货郎尹小卷徒,与占据一地的祀神卷徒不同,可没有甚么神像供奉,杀了应招不来甚么祸患。罗青摘下面容上的画皮,以本相示人。询问过山客不少事儿,其人恐怕已猜出了他目的,换上一身行头刚好。本相除却回煞伯认识外,再没了他人知晓。罗青与过山客相别时,没忘再向他要来柜椟中所有的倒流香,啸爷留下的诡祀物不少,挑拣出来俩,足够做下买卖。每一个境界,除却需要素材外,还有祀力不断的积累,他可不想自己诡物素材修行足够,但祀力却没聚集够,以至于修为受限。倒流香效用虽差了些,但是至少也算是一件提升吸纳速度的诡巧。那效用更好的青祀蜡,在知物眼提升之前便耗尽了,他并不知那东西的原材,无从制造。罗青一路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负薪村’而去。以他的实力,前往低阶祀修聚集的负薪村,先熟悉一番‘违豫镇’上下的情况,是最为妥当的。他有知物眼窥探,能知晓诡物素材,并且亲身上手,来制诡物,但手头也总要有基础素材,也要见过上等的诡物,勘察出其所制素材才好,否则说甚么制物,都是空中楼阁罢了。思索间,灰鼠钻出来,站到罗青肩头,举起双爪,伸个大大的懒腰。鼠大爷叉腰前望,“咱们去那甚么负薪城?”罗青与过山客相攀谈时,灰鼠就缩在罗青怀中,安静听着,大致猜得出罗青的打算。跟着罗青厮混许久,他心思多少摸到了些。罗青点点头,“小灰,你也需早日突破,无事时,你我继续以祀力蕴养青耕血佩,至下一滴凝出时,你将其吞下,想来应当能够借机突破。”青耕血佩的祀力蕴养,是罗青与灰鼠协力的结果,否则单凭罗青一人之力,不知要多久。灰鼠听闻,眉头一皱,脑袋摇成拨浪鼓。罗青吞噬那滴血滴子,他可是瞧地真切,连心肠颇硬、喜怒不形于色的主人都疼痛地满地打滚,它一个芝麻大的小老鼠,更别提了。罗青一个板栗,“没出息的玩意儿。”“没实力拳头,早晚沦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忘记自己当初险些饿死的事儿了?想吃饱,非得要自己的拳头够硬。”灰鼠谄媚一笑,锤了锤罗青肩膀,“不是还有主人呢。”罗青又是一个板栗,笑骂一声。灰鼠双爪抱头,委屈巴巴。罗青还要言语,却见灰鼠面容一变,一股失衡的气机,陡然间自其体内灌涌而出,如同浪涛,转瞬之间便将其淹没。罗青抓住灰鼠脖颈上的压惊红缯,将其托在自己手上,“怎么回事?”————回煞镇。祀神庙。正殿之中神情肃穆的回煞伯老头神像被推倒,转而被放上一具仙气飘飘,盘膝而坐的老鼠神像。而在那老鼠身侧,左右各有一较小的人像,一者为罗青神像,一者为芙蓉老神像。在正殿神像之下,芙蓉老、向玉树、陆达三人并肩而立。陆达开口道:“这样便成了是么?”芙蓉老点点头,“应当是如此了。”向玉树抬头道:“试试能否以祀仪请神,将鼠大仙降临。”芙蓉老招来一人,其人身穿一袭大花袍,袖口是红黄相间,领口为紫,躯干部分则是青蓝杂糅。不说其他,只这一身衣裳,便觉看着难忍至极。此人姓巫,据说祖上是位‘巫觋’,巫觋是啥,见识不多的芙蓉老并不知晓,不过这老家伙懂得些神神叨叨的祭法祀仪,以及诡祀之术的皮毛。在祀世大地,无论是上头的君王公侯,还是下面的黔首、野民,都知晓懂得些诡祀法。就是在回煞小镇,罗青碰上的都不少,甚么制蜡郎,甚么黑狗老头,甚么顾家娘子,都懂得些。其中区别,只是多少而已。诡祀之法,实乃此世常识,人人皆通。这位姓巫的老家伙,算是个中翘楚,芙蓉老数年前将数年前他将其收入麾下,眼下正好派上用场。芙蓉老对巫老道:“用上你的法子,试试能否请来鼠大仙。”“是。”一身花花绿绿衣服的巫老应了一声,开始布置祭仪。芙蓉老三人退出正殿,站到了门外。身为镇兵的陆达向玉树分明与芙蓉老颇有恩怨,但之所以能聚拢在一起,其中又涉及到先前所发生之事。罗青远遁他乡后,回煞伯与‘勉子铃’二人斗法,自镇外打到了镇旁,当时回煞伯劣势极大,被那位妖娆的‘勉子铃’打得吐血不止,最后败亡,都被镇民看了去。于是镇上便传出了回煞伯身亡的消息。再加上镇上没有一位祀神卷徒遗存,于是有些祀力,背靠鼠大仙这位大人的芙蓉老便起了心思,想起鼠大仙说起夺魄爷乃是其出马香童,他便去找了深受罗青信任的小孩向玉树,以及被罗青提拔上来的陆达。巧的是,向玉树确实在药铺见过那只灰鼠,脖上戴着红绳,与芙蓉老说过的如出一辙。于是双方经过一番拉扯,达成协议,以鼠大仙为祀神。此次请神仪式,便是想要求来鼠大仙降临,言说这些事儿。————淫风之地。灰鼠气机不再波澜起伏,而是逐渐平息。罗青不知道灰鼠是因回煞镇上成了祀神才变得如此,只能束手无策,思索着法子。相处甚久,说对灰鼠毫无感情,那是假的。罗青抓着灰鼠的胳膊,尝试着渡过去赤胎生力的祀力,并且梳理窥探一番灰鼠经络中的情况。祀力过其四肢百骸的经络,顺着一点点捋。灰鼠体型虽小,但并不意味着它体内经脉就因此而极短小,事实上,其体内经脉的繁杂,比于人类都不遑多让。‘天地盖日月,身内蕴乾坤’这句话,意指人兽之身内,便如小天地,看似极小,但实则不然。倒是与异兽胃袋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从不听闻用这些器官零件来造些可容多物的小荷囊。其实也并非没人尝试着以人、兽躯体作素材,以造荷囊,数千年前有位诡祀大家,斩杀一位高阶祀修,扒皮抽筋,找寻能做的素材原料,可人一死,那经脉、那血肉是上好的素材不假,但没半点藏纳乾坤的效用。躯体之妙,大抵如此。罗青祀力在灰鼠经脉之中不断游走,没察觉到任何可疑之处。无论是人,还是兽,修行归根结底为祀力,贮存祀力的胎种自觉地吞吐祀力,因此经脉有薄如烟云的祀力来往,似一条通衢大道上,如织的行人。直到灰鼠腹部的胎种门户,仍没能察觉到甚么异样。胎种无法进入,罗青祀力只能‘站’在门前,转而退出。罗青盯着昏迷不醒的灰鼠,束手无策。“呼吸平稳,并未出现半点差池,体内也无甚么伤势,如此还在昏迷,那应是神魂出了问题。《夺魄》那卷竹简,后面几卷许多神魂术法,必有涉及到,但我不曾修到。”罗青只能尝试着用招魂术来试试,甚么生锈针招魂、甚么扫帚招魂,使出了浑身解数,果然没能将它唤醒。罗青瞧着灰鼠就不像丢魂的模样,试了试只不过死马当活马医。“在此等待半日,若其魂魄不能归来,那就带着这灰鼠肉身离去,再想它法。”罗青拿不准灰鼠情况,不敢轻易远离此地。因为在一地丢了魂,那多半魂魄会在附近。淫风之地,病疾不少,但极少听说关于丢魂事儿才对啊。罗青此刻身处林中,袖口一扫,将脚下弄出一片空地,尔后径直盘膝坐下,将灰鼠躺着放在腿间,并自荷囊中取出黑令幡,包裹住灰鼠。它盘膝坐下后,便闭上眼,吐纳祀力。天地之间的祀力有稀有薄,有稠有厚,淫风之地的祀力相比于东南惊骇之地,竟差了些。回煞伯曾说起,天地之间的祀力,其根底在于香火,乃是香火经过‘香火祀法之阵’转换。香火涉及的应与人相关,而东南之地人口如何与淫风地比?但其祀力却比淫风地浓厚。只能解释为兽属同样有所谓的香火之力,且知晓所谓的‘香火祀法之阵’。罗青祀力流转,附近祀力风滚滚而来。与那股祀风一同前来的,还有一只只蚊虫。崇尚鬼神的祀世大地的蚊虫模样同样突出‘端庄’两字。蚊虫有四翼,六十四眼,兽首而蛇身,身后一条尾巴颇长,如同一根蚕丝,随风摇曳不止。它们对于祀力流动敏感,闻风而动。很快许多只‘蛇蚊’聚集过来。罗青脱离了回煞伯所绘的路径,不再往淫风之地去,其中必会涉足淫风之地的一些鬼瘴之地。淫风之地地广人稀,多少也有此类原因。病疾之地,水潭有瘴气,不可轻饮;密林有蚊虫肆虐,不可轻往,还有些地势低洼的地方,聚集了人、兽尸首,成了一处毒瘴之地,常年毒气弥漫,人入之则死。疫病之地有一地,名‘血泽’,据说是两百年前的战场,那地方死伤茫茫多,而且地势为风水堪舆中的绝地,数十年中死尸蕴养,终年有名为‘尸胺’的毒气萦绕,伯爵都难以抵御。而罗青眼下所待的地方,虽差了‘血泽’甚远,但在淫风地,也是附近百姓不敢前来的地方,只因为此地有这么一群黑蚊。黑蚊不吃人,只是叮咬,被其咬过的人,会得极为严重的疟疾。得病者,多数活不过一个时辰,因此百姓称其为‘时辰倒’。‘蛇蚊’四翼振动,有声响,在掠来时,心下有警惕的罗青及时睁眼。祀力流转,黑令幡裹着灰鼠率先远离,罗青手掌一拍地面,身子霎那跃起。罗青这才看清楚发出嗡嗡之声的家伙,一群黑蚊。罗青从这蚊虫上感受不到半点祀力,气机一震,试图将这群黑蚊震离。一只只蚊蝇飘飘然而下,被罗青的气机劲风吹开。这一小堆蚊子只是先遣兵,在罗青身后,数只蛇蚊搞偷袭,袭杀向被黑令幡包裹,露出个脑袋的灰鼠。同时,整个蛇蚊群肆虐,铺天盖地而来。一只黑蚊叮咬到灰鼠,不过数息,便有一个红肿包起。罗青回转身体,祀力一动,黑令幡飘摇,将余下的蛇蚊阻隔在外。瞧见灰鼠额头上的脓包,罗青面容阴翳,自腰间荷囊中掣出惊骇盆。祀力加持下,惊骇盆萦绕在罗青身侧,其中的三颗黑颅一掠而出,裹挟着黑气,覆盖距离已近在迟尺的‘蛇蚊’。凄厉吼声骤响,一只只蚊子被黑气包裹,被嘴巴裂至耳后的头颅吞下。三颗黑颅拖曳着身后与惊骇盆相连的狭长黑气,如同三条游曳蛇蟒,左右横飞,吞吃、吞吃。罗青作壁上观,抱着灰鼠,令三颗黑颅将整片林中的蛇蚊尽数消灭。同时,也不忘收拢来一撮,放入荷囊之中。这东西毒性挺强,是一件不错的素材,往后做些甚么诡物,指不定用的上。三颗黑颅纵横时,罗青渡过祀力,向着灰鼠额头上去,愈发肿大的脓包趋势渐停。罗青掏出一颗丹药,塞进江灰鼠口中。请了一番神,降临于回煞镇的灰鼠虚弱得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