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接受罚款
这天周末,晌午,李春登到秦守仁家里来领取上个月的工资。
虽说秦李两家素来不和,上次在城隍庙差点儿大打出手,但来者皆是客,作为村主任,秦守仁不能显得太小气,当即打发建孝生火烧茶,热情招待。
李春登为人师表,也不好意思一进门就要钱,拿了钱便拍屁股走人,再说他和守仁之间并没有个人恩怨,一个老师,一个村主任,都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得和睦相处,况且日后学校和村上打交道的日子还多着呢!
于是,李春登便毫不客气地脱掉两只鞋,与秦守仁中间隔着一只火盆面对面坐在炕上,秦守仁亲自给李老师煮罐罐茶,还美美地往杯子里放了一把白糖,一边叫建孝专门给李老师烤锅盔,也算是盛情款待了。
建孝站在地上,看着两个大人喝一口浓茶,吃一口香喷喷的锅盔馍馍,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因为他在想下次李老师会不会带着桂英一起来。
李老师和秦主任突然说起村里修路和拉电的事,不由感慨万千,心里既充满了希望却又都无比失望。为这事村里组织开了好几次群众大会,可大家住的太分散,意见不统一,这盘山公路便一直没修起来,电线杆子也拉不上山,一时半会儿还通不了电。
秦家村与吴砦城相距不过一二十里,人家既通路又通电,看着黑白电视,开着拖拉机在去年刚修通的国道上来回跑趟,这里却还点着煤油灯,过着差不多和原始人一样的生活。
李春登说王有德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拉电修路的千秋伟业是指望不上他了,几个接班人除了守仁,其他人他左看右看都不是能办实事的料,这千斤重担最终恐怕是要落到守仁的身上了。
“谁都想把事情做好,但如果群众不支持,谁当书记也是孤掌难鸣!”守仁面不改色,他当然知道李春登话里有话,只怕是李公明上访有了眉目,王书记当不了几天了,只是李春登给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挑拨离间还是别有用心?
其实,李春登只是随口一说,大家住一个村里,在同一条路上赶集,在同一口泉里吃水,在同一座庙里烧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便有心想化解两家的矛盾,就故意问守仁,你说咱们老祖宗在宋朝那会儿是不是真的结拜过?
“都是几百年前的传说,谁知道是真是假!”秦守仁轻描淡写地回应了一句,他大概能猜到李春登心里是怎么盘算的,可你李家几代人欠着秦家两条命,不能说和好就和好,这若是让秦五爷知道了,还不气个半死。
李春登也不想再自讨没趣,便向守仁说明了来意,守仁早就准备好了两位老师的工资,便从抽屉里取出两个分别装着两位老师工资的信封,让李春登当面把钱点清楚了。
李春登乐呵呵地拿食指沾了一下唾沫,先数了赵老师那一份工资没有问题,接着又开始一五一十地数自己那份钱,数了一遍发现少了20元,抬头看了守仁一眼正想再数一遍确认一下,秦守仁便及时阻止了他说:“是不是少了20元?这是村上给你的罚款。”
李春登的手不由一颤,差点把手里拿的钱都给掉到了炕上,心里就好像突然被绣花针给扎了一下,忙问守仁村上为啥罚款。
“为啥?因为有好几个家长告你殴打学生。”秦守仁突然板起脸来。
李春登脸上的笑容瞬间荡然无存,他瞅了守仁一眼,突然把手中的一沓钞票拍到炕上,
来回扭动了几下身躯,铁青着脸,气呼呼地说:“报复,这绝对是报复!好你个王有德、王书记……”
守仁赶紧阻止住了李春登,因为给他罚款不是王书记一个人的决定,是村里开会研究的,如果不给那些家长一个交代,他们就会去上访,去乡里,去县里,去教育局,弄到最后恐怕就不是罚款这么简单了。
李春登很生气,不仅生气而且已是恼羞成怒了,心想这些家长怎么可以这样,我辛辛苦苦教你们家孩子念书容易吗?不打他们,他们能听话,能好好学习?再说了,这是打吗,这分明就是教育。
秦五爷家包了饺子,打发四儿子守智来叫守仁去吃饭,守智走路不同于常人,脚尖点地像一阵旋风大步流星地走到大哥家里。
守智和正在院子里玩耍的建忠、建孝、以及厨房里忙碌的大嫂赵雪梅打了一声招呼,就径直走进了屋去了。
守智看见李春登不觉一愣,却当他不存在一样,只管对着守仁说道:“大哥,娘和二嫂包了饺子,大让我来叫你一起去吃饭。”
李春登有点尴尬,因为守智也是他教出来的学生,而这学生却一点儿也不知道尊重人,这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守仁在李春登来之前已经刚刚吃过饭了,本想回绝,但看李春登情绪有些激动,便起身告辞准备溜下炕去:“要不你先坐着,有什么话咱们回头再说。”
李春登慌忙一伸手叫住了守仁:“你别走,咱得把话说清楚了,你说给我罚款是村委会决定的,你是村主任你肯定也同意了,我想请问一下,王有德是报复我大告了他的状,那你呢?你是报复我打了建孝吗?”
守仁一脸错愕,不知道李春登怎么会有如此离谱的想法,更何况他压根儿就不知道建孝被打的事情,他转脸看向建孝,建孝立时被吓得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其实,李春登的想法可不离谱,他就是想找个茬把被罚的款给要回来,要不然习惯成了自然,他以后每个月都得挨罚,因为像张宝明这样的熊孩子他不可能不打。
守仁愣了一下,却懒得跟他争辩,也不想过问建孝被打的事情,就继续溜下炕去穿鞋,并随口说了一声:“随你怎么想吧!”
李春登慌了,他嘴皮抽搐了几下,赶紧溜下炕,迅速抢在守仁前面穿上那双粗布鞋,一把抓住守仁道:“要罚款也行,你得告诉我是谁告的状,他们的孩子今后我一概不教了。”
秦守仁看着李春登无奈的叹了口气:“李老师,你这话可没道理啊!”
守仁的话点到为止,没再说下去,可大家都知道学校是大家的,不是你李春登一个人的,村里的孩子一视同仁,老师没有选择的权力。
李春登却不依不饶,他不想输的太难堪,即使胡搅蛮缠他也要给自己扳回一局。于是,便和守仁当场争执了起来。
建孝见状,吓得赶紧躲到了屋外去,和妈妈赵雪梅,哥哥建忠一起提心吊胆的在院子里听着屋里的动静。
建忠问妈妈要不要去叫爷爷来,要不然他们打起来怎办?赵雪梅思量了一下,觉得有守智在守仁吃不了亏,先不要惊动秦五爷。
“我是老师,这学校就是我说了算,谁家孩子不好好学习,还不让老师管教,领回家自己教育去。你们村干部罚老师的款就是贪赃枉法,就是打击报复,就是卑鄙无耻……你们秦家斗不过我们李家,你秦守仁就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假公济私……”
守智急着叫大哥去吃饺子,回去晚了秦五爷又得数落他,又见李春登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大哥脾气好碍着自己的身份不想跟他一般见识,便任由李春登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谁知他越骂越难听,实在听不下去就突然一拳头挥过去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李春登的嘴上。
“你他娘胡说八道!”
李春登“啊——”的一声惨叫,就被守智一拳打倒在了地上,眼前金星直冒,嘴里鲜血直流,脑袋嗡嗡直响,伸手一摸,却是一颗门牙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