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身为一个恶趣味啊不、有一定娱乐精神的同人爱好者,白榆骄傲地表示,照搬原著有什么意思,就要魔改就要魔改
可能正因为他画出来的原著角色通常只保留名字或外形,除此之外尽情放飞自我,跟本体八竿子打不着边儿,这些基本可以当做另一个人的角色也被归于白榆的马甲,成为被迫天降未婚妻的某位超能力者齐木先生的心头大患。
齐木先生疯狂催促白榆赶紧把水漫金山的马甲消除,白榆自知理亏,这些年确实有在老实干活。
抛开私心扣留下的极少数有用马甲不提,他经过尝试,总结出了一个有效消除马甲的办法,实施起来效率颇高,“卫宫切嗣”就在前几年的马甲清空列表上。
说是“消除”,其实不太准确,白榆的办法算是取巧。
待消除的马甲与“笹谷椿”前期的状态完全相同,除却最基础的粗糙设定,详细情报这一栏空空如也。
不满足触发剧情条件,玩家尚未出现,隐藏nc在这一期间约等于无人在意细节的背景板角色。
他她们或许拥有固定的职业,自带少许亲属关系,但共同特点是,均为人际交往极少的孤家寡人,与现实社会的联系随时可以断掉,就算突然消失也不会引起一点涟漪。
白榆代入进角色,首当其冲要做的,便是尽量将这个身份更近一步完善。
用大概有点矫情的话来说,故事以“主角”为中心发展,“玩家”便是游戏的绝对主角,但隐没在跌宕起伏的故事角落的路人nc,也应当有属于自己的“羁绊”。
就算是画在平面的纸片人,也不会乐意自己短暂的人生平淡如白水,还未尝出味道,就被别人轻描淡写地擦除掉吧。
当然,除白榆之外的nc并没有自我意识,之所以会想这么多,更可能是他联想到了自己,自顾自地伤感去了。
矫情倒无所谓,之于白榆而言,反正马甲都得回收,无外乎就是敷衍了事和上点心的区别,他个人干脆利落选了前者,也算漫画家的强迫症。
给白板nc自定义一个心愿,他费点心思来完成,之后,这个马甲便可以顺其自然地退场。
“不再出场=从背景板里消失完全抹除”,白榆始终没搞明白马甲走完自定义剧情后为什么消不掉,总得留下一点儿尾巴。
他倒也不纠结,偷懒将所有遗留产物集中回收,一股脑转移到同一个闲置马甲上,以至于制造出了一个设定千奇百怪的全能汤姆苏还没到该马甲露脸的时候,这里略过不提。
白榆现在知道为什么马甲消除不干净了,原来还有大坑在未来等着他。
“卫宫切嗣”,跟什么英灵什么魔术师杀手毫无关系,在柯学世界观下,只是一个想要成为正义伙伴的警察。
警察切嗣应该有什么心愿
打击犯罪就算了,白榆还是黑衣组织头子呢,犯罪这辈子是打击不完的。
哦不如参考原著,让警察切嗣收养一个小孩儿
这愿望可太合适了,不幸家破人亡的孤儿很好找,“切嗣”一口气收养了俩,权当做做慈善。
把小孩儿衣食无忧养大,盯着他们勤奋地学会了做饭,“切嗣”觉得火候差不多了,顺势功成身退,只在警视厅留下了中二度爆表的“正义之眼”的传说。
天可怜见啊
白榆隔着网线跟车神君胡诌的时候,只顾着一本正经地忽悠人,真没想起来自己的某个马甲也叫切嗣,结果,一不留神偷了同款的懒。
这下可好,撞梗了
玩家特指那位让nc又爱又恨的脑补帝王诸伏君得到小伙伴的点醒,一下子想起了自己有个叔叔名叫卫宫切嗣,不用多说,刹那间电光带火花,警察切嗣与活在前情提要里的咒术师切嗣相勾连,竟然竟然毫无违和感
玩家们恍然大悟jg
脑补顿时一发不可收拾,会自己动的铅笔一时间承受了如泰山压顶的压力,在白榆手里不住嗡嗡颤抖连笔也觉得信息量过大,无从下手了啊
前一刻刚发送给nc的剧本呆滞了一瞬,书写好的内容在光芒闪烁中骤变,重新排列出了与时俱进的全新版本。
白榆“”
白榆默念三声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再离谱的剧情我都见过了,不就是配合剧情适时精分吗肯定没问题
他面无表情瞅了瞅新的剧本。
随后,由于手要忙着捂心口,暂时没空继续握住笔。
视角转向另一边。
“叔叔,和那个叫做切嗣的咒术师,是同一个人”
诸伏景光没忍住重复了两遍。
原先只是浮现出淡淡怀念的脸上持续着空白,他似乎受到了颇大的刺激,双眼不由自主看向唯一能与自己共鸣的零。
降谷零也发了片刻的呆,直到被松田阵平推了一把才回过神。
仅是从他人口中得知了一个承载魔幻色彩的符号,与这个遥远模糊的符号直接变成了身边亲近的人,感受是浑然不同的。
警察和咒术师,完全不是一回事啊何况后者在他人的评价里,还是一个秉承天真得难以评价的愿望,发起狠来差点把全人类一窝端的男人。
卫宫叔叔嘴边虽然也挂着“我是正义的伙伴”这般半斤八两的口头禅,但与之配对的是沧桑的、有气无力的语气。
这个最喜欢披着浴衣坐在院子里发呆的中年男人,给他们留下的最深印象,不外乎“整天没干劲”“好像很会变戏法的样子”“果然还是搞不懂他在做什么”这些。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其实都不了解卫宫切嗣,与他们当时还太小的年龄有关系,但归根究底,还是对方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导致如今心被始料不及的线索一扎,不假思索冒出来的辩解就是那句不可能的吧,别的不说,卫宫叔叔不至于那么偏激
真的是这样吗
堆沉数年的回忆拨开水面涌上心头,因时间而失真的部分不可思议地变得清晰,这时,去除掉随之出现的五味杂陈,又一个念头呼之欲出
嗯如果是这样,过去的某些疑惑就全说得通了。
所以,与其说脱口而出的是不敢置信的疑问,他们的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小诸伏哇,方便说说你那位叔叔的事情吗”
思绪被萩原研二的声音打断,诸伏景光蓦然回神。
在回答之前,他感受到从左手传来的些微疼痛,如梦初醒般放开五指,垂眼就看到,作为奖励掉落的警徽不知何时被他攥在了手心里,樱花的棱角深深刻进掌心,在那片细嫩皮肤留下通红的印记。
这是叔叔的警徽诸伏景光很想努力辨认,但十几年前的记忆实在太过遥远,如今已然记不清有哪些细节了。不只是他,零也是如此。
先假定这就是,被男人随身带走的东西,又为什么会变成游戏的通关奖励呢
一时控制不住又发散了太多,诸伏景光意识到自己愣了太久,连忙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叔叔的事吗我想想,应该从哪里说起。”
见诸伏景光不介意透露自己的过去,愿意慷慨分享重要情报,众人第108次感慨景真是好人啊,说笑完,面色不约而同严肃起来。
他们不急着爬起来满世界找前辈了,大概率不会有什么正常内容的随机情报纸片也没空看,围坐成一圈,摆出认真聆听的架势。
诸伏景光被围在正中间,他们所在的五楼走廊黑灯瞎火,拿在手里的手电筒仅能光照小片区域,时而晃动一下,映得一张张没来由透着兴奋的人脸惨白如纸。
诸伏景光“呃,要不然,我先讲个鬼故事配合你们”
萩原研二“好啊好啊。”
松田阵平当场激烈反对“谁闲着没事要听鬼故事啊赶紧进入正题”
“哦忘了小阵平会害怕了,没事没事,如果忽然感觉有人对着你的后脖颈吹凉气,你就大声喊出来,就算我们保护不了你,前辈也会保护你的”
“萩,你是不是很想被我揍”卷毛暗示性地挥舞拳头。
伊达航扶额“好了你们,要坐就快点坐好,别天都亮了我们还卡在这里一动不动。”
降谷零也露出受不了的表情“这两个笨蛋又开始了,景,等他们消停再说吧。”
“习惯了。”诸伏景光以笑回应,方才不禁紧绷起来的心弦重新放松,也算是不浪费朋友们的体贴。
但实际上,他们真的不用这么小心,诸伏景光没说假话,他早就从百叶门内的压抑阴影里走出来了,如今就算要反复回忆与父母的死紧密相连的过去,也不会再引起黯然。
而这一切,正与卫宫叔叔息息相关。
“其实,如果非要我许一个愿望,我更想要”
“嗯景,你刚才说话了吗”
“啊没什么,言归正传了哦。我和叔叔第一次见面,是在七岁那年”
十五年前,诸伏景光七岁。
那起骤然发生在长野的惨案,已经过去了两年。
诸伏家剩下的两个小孩被亲戚各自带走了,至少在成年之前,他们都不会回到老家。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事实确实如此。
它首先把浓郁的血腥味驱散掉,然后替无人居住的老宅挂上沉重的锁门,当初惶惶不安的邻里亦受到感染,似是转过身便忘了死者,避讳一般不再议论血淋淋的案件。
按理来讲,受伤更重的幸存者也会服下这管药剂,即使起效期会被拉得相当漫长,但只要还活着,有耐心,慢慢等待下去,总会痊愈的。
七岁的小景受伤最重,被迫离开父母和兄长后,他患上了失语症,害怕密闭的黑暗空间,两年时光显然不足以给他宽慰,反而让自闭的症状与日俱增,想要好转,只能寄希望于更漫长的时间或者某个契机。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猜得到,时间还没到,契机就不打招呼直接来了。
名叫卫宫切嗣的男人,给本已随波逐流的诸伏兄弟的人生,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影响。
“扬汤止沸,不如去薪,溃痈虽痛,胜于养毒。”
有大智慧的高明兄长后来总结,小景虽然一个字都没听懂,但万分肯定兄长说得对。
转折到来的那天,又被同班同学孤立的小景背着书包,盯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把自己挪到校门口。
“景。”
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小景慢半拍抬头,一眼看到了穿着初中制服的兄长,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高明手里提着包,看上去也是刚下课,但这个点应该还没到初中生放学的时候。
真相是,做事向来一丝不苟的优等生翘了社团活动,临时从收养弟弟的亲戚那里问到地址,立马坐车赶了过来,只为亲口问弟弟一句话“有一个叔叔想同时收养我们,景,你愿意吗和以前一样住在一起,我们,不用再分开。”
小景当时可能听傻了,完全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只记得好像有疯狂点头,生怕意思表达得不够明确,扑进兄长那时还没长开的怀抱里,脑袋仍在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鼻涕眼泪混成一团儿,全糊在兄长干净的制服上。
高明的情绪不比他平静多少,跟那位收养人详谈后立马跑来找弟弟就是证据,不过小景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光顾着高兴去了,也没像兄长那样,在激动之前,先稳重地思考这个收养方案的可行性。
理论上讲不怎么可行。
父母的遗产两年前就被分成了两份,用作兄弟两人的抚养费,但也仅仅能满足生活所需,如果要算上未来上大学的学费、生活费、进入社会后的购房资金,那就远远不够了。
变成凶宅的老宅虽然没有转卖,但里面的家具能卖的全都卖了干净,可以说,愿意抚养他们的亲戚得不到好处,除开心地善良,主要还是看在跟他们父母的情分,不然谁愿意多带一个拖油瓶
遵循这个非常合理的逻辑,高明一开始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天降的好心叔叔自称是他们母亲那边的亲戚远方亲戚,非常之远,用亲戚关系计算器作弊都得按半天,配合言简意赅的说辞,不如直接把“骗子”两个字隔空打在脑门上。
叔叔毫不啰嗦,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不是骗子,火速搞定了在初中生这一范畴相当难搞的高明,高明也雷厉风行,确认完傻乎乎的弟弟的意见后,立马带着弟弟回到阔别两年的长野老家。
回老家的车是叔叔安排的。
急匆匆上车之前,叔叔要他们不要着急,先在东京吃一顿晚饭,到了长野后,在旅店好好休息一晚,养精蓄锐后再见面。
是的,直到真正见上面之前,叔叔在兄弟两人心里的形象仍是无比高大的成熟,可靠,体贴,人好话不多。
高明由于性格原因,不擅长将真实心情挂在嘴边,便默默存下感激,就是有一点,他还是不太能理解叔叔为什么非要收养他们,收养别的孤儿不行,把兄弟俩单独拆开不行,就要两个一起。
那时还没有跟收养人正式接触的小景没多想,他就是觉得这位叔叔是天大的好人,他一定很善良,很温柔,妥帖安排好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带给他们满满的安全感,转换成画面,赫然是一位极具精英范儿的稳重长辈
没来得及具体化的身影简直在小孩儿眼里闪闪发亮
从重逢起,小景就抓着兄长的袖子不肯撒手,吃饭抓着,睡觉抓着,总之不管去哪里都要挤在兄长身边。
上厕所也要一起吗高明的表情透出些许无奈,小景把头埋得更低,死死揪住兄长衣角的小手却说明了态度。
他没看到兄长的无声叹气中蕴藏的心疼,只当做自己屏住呼吸听心脏敲起鼓,没听多久便如愿以偿,很值得躲在被窝里噙着眼泪偷笑。
那一晚彻夜无眠,小景紧紧闭着眼,身体颤抖了半晚,后半夜奇迹般得到了安宁。他不止一次想着,和兄长挨在一起,有一点点身体接触,身周无孔不入的黑暗就像被温暖打倒了一样,顿时没那么恐怖了。
只要这份久违的安心能一直持续下去,就算要他吃苦也没关系。
就算、就算叔叔要在老宅跟他们见面,他也他也不怕
如果被叔叔发现他的胆子太小,就不想收养他和兄长了,那该怎么办才好
小景尽自己所能,做足了心理准备。
他想给初次见面的叔叔留一个好印象,堵塞的喉咙说不出话,已经让他够忐忑了,其他方面,必须要表现得好些。
然而,理想很美好。
现实倒也不能说很“绝望”。
只是万万没想到。
紧张但极力做着表率的高明,与浑身紧绷、想哭又憋回去的小景,一大早就在昔日的家门口见到了卫宫叔叔。
卫宫切嗣,一个注定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男人。
屋檐下的男人留着半长的黑发,发尾没能修剪整齐,不怎么合身的灰色浴衣像是承接了天上阴沉的雾。
来人远远便看见他把双手揣进宽松的袖口,但走近了才能发现,男人浴衣的背脊略显佝偻,眸色昏暗,无神的瞳孔直盯着某个方向不动,仿若透不出光芒的黑洞。
这是一个漠然维持着呼吸的幽灵,他的大半身体皆与姑且抖落了光明的清晨格格不入,似乎一心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高明下意识握紧小景的手,脚步随即收住。
小景的反应更大期待与不安参半的目光投去的瞬间,他忘了呼吸。
不知道兄长那时有没有顽强地绷住表情,反正,七岁小朋友的功力差了太远。
“诶诶、诶”
傻孩子当场傻眼。
夸张程度参考突然把一只拖鞋丢进芦苇丛,惊起了一片胆小的飞鸟,小景的脑子里也唰啦啦掠过了无数双花花绿绿的拖鞋没错是拖鞋不是飞鸟
上半身拥有独特气质的卫宫叔叔,脚上踩着一双平凡无奇的塑料拖鞋。
拖鞋没有问题,经受过泥水泊考验的它证明了自己的物美价廉,颜色很鲜艳,塑料系带坚韧依旧,再去水沟里踩几个来回也没问题。
浴衣没有问题,细看之下袖口与衣摆绣着精致的暗纹,布料陈旧了点,但价格不菲。
叔叔本人更没有问题,理由可以一句话概括他是好人,与外表无关。
有问题的当然是拼接起来只有那么诡异的搭配了
总而言之这个叔叔问题很大。
小景在电光火石间领会到了精髓,只可惜,光领悟是不行的,他对卫宫叔叔的加厚版滤镜必然会凄惨地碎一地。
诸伏兄弟与卫宫叔叔的初见异常尴尬。
在老宅外猝然目光相对,小孩儿们呆若木鸡,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当时目测三十来岁的大人淡定地打量他俩几眼,竟然就在门口跟他们聊了起来。
当事叔叔日后谈及此事时有理有据他又没有他们家房子的钥匙,不在门口站着聊天还能翻墙进去不成
实在是太有道理了,小景一点也挑不出毛病,干脆利落地选择放弃思考。
在留予未来翻阅的记忆里,他的潜意识自动修正了画面中存在感突兀的拖鞋,注意力全集中在了男人那历经岁月磋磨的幽深眼神。
“为什么要不嫌麻烦收养你们你们很在意这个答案啊。”
低沉的嗓音与外表相符,从声带绵延出的沙哑不知是因为抽烟过度,还是这个人自灵魂深处便溢散出沉郁,久而久之浸染到了五脏六腑。
小景躲在高明身后,看着男人刚取出来的手重新伸进袖中,莫名心跳如鼓,想起了在电视里看过的类似情景男人取出一根烟,点燃,烟嘴凑到口边深吸,吐出的烟圈层层晕开,盖过他轮廓锐利的面容。
叔叔的形象乃至于气势,完美契合了孩童对英雄的幻想,他接下来的回答亦如是
“不必多问,我是正义的伙伴。”
小景“”
好酷
兄长当时的表情不出所料被选择性忽略了,这段正义宣言对正牌中二学生来说稍微羞耻了点,对心潮澎湃的小学生则恰到好处。
卫宫叔叔最后没有从袖子里掏出烟,但他已经很酷了,有没有烟并不重要。
“关于其他的疑问,简单,我很有钱,所以不会出现你担心的那些情况。”男人对高明说完,头顶的乌云由浓转淡,属于晴天的微光终究透了下来。
“没有别的问题了,就走吧。”
“我们去”
“临走前要去问候你们的家人。”黑发男人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双手习惯性地揣进袖子里,他走得很快,像是说完话便回到了疏离的姿态,并不关心后面的两个孩子能不能跟上。
高明牵着小景好不容易跟上,前脚刚拐过弯儿,后脚男人就不见了。
好在他们只慌了一小会儿,男人就重新出现。他单手拖着一个顺路捎来的沉重道具,步伐依旧轻松,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天大亮后路上行人渐多,却没有一个人目击到男人的壮举。
“”
高明的表情从茫然变得僵硬,小景一开始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等他反应过来,看清楚被男人带来的“道具”的脸后,被恐惧笼罩的全身剧烈颤抖,错乱的心神几乎再度坠入了那昏暗冰冷的空间。
这个人这个人是
啪、啪。
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漫不经心地敲在头顶,敲出回神的痛。
他本能地眨眼,眨掉两行断弦的眼泪,弯腰的影子没有急着收回手,无声包裹住他,覆盖过原有阴影的侵袭。
用来敲他头的东西还在额前,抬抬眼就能看见
小景人生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枪,就是在这一天,比其他人早了十五年。
当年光顾着发愣去了,他要等到再大一点,才后知后觉地理解透彻,叔叔当时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路上碰到,也是挺巧的,刚好能用上。想怎么处理,看你们。”
怎么处理
意思难道是,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凶手吗
乡下没有专门的墓园,父母的坟墓就在老宅的背后,毗邻森林的边缘,由于发生过血案的缘故,更不会有人没事往这边溜达观望。
莫名其妙被打倒的凶手匍匐在墓碑前,像是一只徒劳蠕动的大虫,高明和小景没法确定他就是凶手如果令人瑟瑟发抖的含义能算作证据,那他们或许也可以确定。
卫宫切嗣的危险性在此暴露无遗,小景无端地嗅到了比杀意更可怕的气息。
仿佛某种挂在悬崖边缘的暗示,径直引导向那股令人血脉偾张的力量,刺激与仇恨,悲伤和痛苦,都会在这股力量的帮助下找到归宿。
为什么要问他们叔叔打算做什么完全不明白,太害怕了,身体不能动,眼睛更不敢乱看。
他听到兄长在沉默许久后,斩钉截铁地说“真的是凶手,那就报警”
“行,扫完墓就报。”
“可是,有证据吗”
“目前没有。”
“”
“费点劲让他自首就能有。”
“您,怎么知道”
“看到就知道了,犯人在我眼里都是一个模样。”
又是一句听不懂的话。
小景当然也没有听。
陷在惶恐的漩涡里,整个人浑浑噩噩,很想逃跑,可双腿无法移动,他还是不敢,不敢看
“为什么要看。”
男人的话音归于冷漠,从稍有波澜的潭水变回死海。
有一些后文,可能是顾及初次见面还不熟悉,当时的男人并未全部说出来,小景仅仅领悟到模糊的概念,直到后来,随着年龄增长,那番话才愈加清晰起来。
叔叔想要告诉他的是
你不需要知道他是谁,长成什么样,有什么苦衷,想达成什么目的。
只要自己变得更强大,你根本不需要记住这种人。
“这就是你们的仇人,我在,他伤害不了你们。”
“你们可以辱骂,可以动手,唯独不要质问,没必要。”
小景听懂了最后一句话,所以,冷如冰块的身体自发地动了起来。
如同一头红透双眼的幼豹,他扑到看不见脸的凶手面前,膝盖撞地,弱小的拳头拼命往自己强壮的成年人身上砸。
这一过程中大脑空白,小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又能出声了,嘴里发出的呐喊先是沙哑而破碎,随后尾音猛然拉长,尖锐刺耳。
内心深处那个躲藏至今的小孩哭了,大颗大颗的泪水从通红的眼角滚落,积压的委屈、痛苦、思念,尽数爆发而出。
“凭什么要伤害他们他们都是那么温柔的人还我、呜爸爸、妈妈呜呜”
十三岁的诸伏高明到了懂事的年龄,必须克制自己不将怨恨转化为报复,但七岁的诸伏景光可以尽情发泄。
“这就是小孩子的特权了。”
男人说完,看向静立在墓碑旁一动不动的国中生“去吧,你也只是个小鬼。”
错过就没有这么名正言顺的机会了,比如说某个未来里的二十二岁的诸伏景光,吃亏就亏在了年龄和性格上。
高明的视线下移,在男人随意用食指勾住,像是忘记收回去的深黑枪械上停留。
“假的。”
“明白了。不管怎么说,容我再次谢谢您的帮助。”
高明走到弟弟身边,等小景发泄得差不多才插手,用力将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孩抱住。
兄弟两人相拥半晌,待到情绪渐渐平复,忽然闻到了一股呛鼻的烟味儿。
扭头去看,黑发男人高瘦的背影仍旧有些佝偻,他果真点了一根烟,屈膝半蹲下来,抖落掉小截烟灰的香烟夹在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刚从嘴唇边挪开。
不只是烟,还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几撮灰烬轻飘飘掉进墓碑前尚未来得及清理的杂草堆里,被风一吹就不见了。
小景泪眼婆娑,坚强地从兄长的胳膊底下挤出头,结果又一次一眼望了个正着。
小景懵逼“嗷”
高明“”
“叔卫宫叔叔,您在,做什么”
“给你父母点香。”
可是,可是,你好像点的是烟还顺带烧了被火星点燃的难道不是凶手的头发吗
男人把烧掉三分之一的烟重新送到嘴边,带着阴郁不散的淡淡表情吞云吐雾,脚前,凶手为数不多的头发在火中嚣张跳舞,瞧上去别有一番精彩。
“想表达诚意,除了上香以外还应该烧纸,可惜这里没有,只能原地取材凑合一下。”
“烧烧纸似乎不太环保,而且在户外很容易引起火灾”
“那就烧你们的成绩单。以后每年都来烧一次。”
兄弟两人对视,心里虽然感觉微妙得很,毕竟日本人祭祀就没有烧纸的习惯,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小景悄悄擦干眼泪,瞅见地上蠢蠢欲动的小火苗,连忙跳起来使劲跺脚,把差点引燃到附近草丛的火星踩灭,做完保护环境的好事后拍拍手,头点得尤其认真。
他相信叔叔说的话,反正就是相信,以后不仅要烧成绩单,还要给爸爸妈妈写信
饱含心意的信件,一定能够顺利传达到另一个世界。
短短一上午,诸伏兄弟度过了目前的人生里第二刺激的跌宕起伏,最大的收获并非稀里糊涂找到了凶手,而是在短短的时间内,与初次见面的叔叔拉近了距离。
来长野时是分头前来的,回东京就成了一大两小三人同行。卫宫叔叔带着他们在东京定居,这次之后,便再没有搬过家。
小景转入新的小学,由于阴霾尽散,天天都能见到就读隔壁中学的兄长,飞快恢复了五岁时的开朗。
如果说小景还有什么遗憾的,大概就是卫宫叔叔把他们安置好后,不知道在外面忙什么,很少回家,兄长忙于学业,平时要比早早冲出校门撒欢的小学生晚许久到家。
不能多和叔叔相处,有点遗憾,暂时没找到合得来的好朋友,有点寂寞,但真的只有一点点
小景对如今的生活心满意足,好孩子绝不会主动抱怨,通常也不会憋不住述说自己的苦恼。
然而,他卫宫叔叔不愧是一个各种意义上都显得很神奇的男人。
在小景乖巧地自己跟自己玩的时候,他叔已然周全地考虑到了半留守儿童的身心健康问题,亲自出击,给他找好了命中注定的挚友。
彼时年幼不知社会险恶的普通路过小零,是男人用一枚警徽骗来的。
“小朋友,想当正义的伙伴吗”
“不想,奇怪的大叔不要跟我说话。”
“你陪我家的孩子玩警察游戏,这个就给你戴着玩。”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