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周郎与螳螂
虽然派诺蒙比预计的时间来得要晚,可是这一切都没有脱离彭湃设计的轨道。
刘晓青公司和派诺蒙公司同一天到达南光鞋厂,就是他一手安排。并且,派诺蒙这样的国际公司到南河来投资,制鞋业又是市里的支柱产业,市长肯定也是要到场的,也是要亲自陪同的,一路绿灯,警车开道。
他们都声明过来是要找父亲,也是他一手策划,父亲还在检察院里,那么他们找不着父亲,市长就得替他们把父亲找出来。嗯,只要市长过问,父亲只要查不出问题就得放人。
这也是借力打力,借派诺蒙和刘晓青的力!
派诺蒙来得很匆忙,南河镇党高官崔裕禄接到市政府通知还没有摸清什么情况,还来不及跟市长解释,就稀里糊涂来到现场。
现在看到市长亲自过问彭长远,他暗叫一声,糟了!
……
历时二十四天,彭长远终于走出了检察院,当他出现在厂里时,他明显瘦了,神情也有些拘谨,但是脸上身上很干净,明显刚刚收拾过。
“爸。”
彭湃早已上前,姜黎依着柳树背过身去,她不愿让孩子看到她喜极而泣的样子,也愿让丈夫看到自己拿刀的样子。
“您就是彭总?”刘晓青实业公司的副总毫不含糊,“我们是过来签合同的。”
彭长远有些懵懂,他也看到了两名外商,秘书长忙解释道,“这是天上掉馅饼,派诺蒙想在中国寻找一位合作商,选中了我们南光。”
派诺蒙的两位代表一阵叽哩哇啦,市经贸局的翻译赶紧跟了上来,惹来南河镇老老小小一阵围观。
“好,到宾馆去谈吧。”这里也不是谈话的地方,但是两名老外对南河的制鞋业很感兴趣,在市长的陪同下沿街参观起来……
趁着这个功夫,彭湃赶紧提示道,“爸,市长问你有什么要求,你就说要南光厂彻底改制。”他看看前面跟在市长后面的崔裕禄,“彻底的改制!厂长有完全的自主权!”
改制,到了九八年,已经成为这样的企业的宿命!
放眼全国,却有很多企业摆脱了这种悲情的命运,当时鲁冠球的萧山万向节总厂、沈文荣的张家港锦丰轧花剥绒厂、何享健的顺德北街办塑料生产组,都是这类乡镇企业。
虽然在创建模式上还是有很微妙的差别,但以他们为代表的企业大多数完成了产权改制,从而迎来了飞跃发展,没有完成改制的,逐渐走进了历史的尘埃。
……
崔裕禄走在后面,他拉住秘书长,“外商是谁联系的?”
“省工商联的人说是沪海企业家联合会,派诺蒙的人说是榜爷……”
“榜爷?谁是榜爷?”崔裕禄的眼里闪过疑惑。
谁是榜爷?榜爷彭湃正扶着自己的母亲呢。
“掌柜的。”趁着市长在前面的空当,高学锋与孙旭光又围了过来。
“高学锋,外商的事为什么不汇报?”崔裕禄一脸寒霜,“我看你这个副厂长也干到头了,哪凉快哪待着去。”在市长跟前丢了脸,气就撒到了高学锋头上。
高学锋可以在南光厂的工人面们充领导,可是对着崔裕禄却霸气不起来,“崔书记,我,我也不知道从哪冒出两个外商,那我还是回经管站干我的副站长……”他嗫嚅道。
“副站长,”崔裕禄越发生气,“副站长也没你的份。”他扭头而去。
这是一撸到底了!
高学锋脸上一片灰白,几欲站立不住,大热天他竟然浑身上下打起了哆嗦。
眼看着高学锋失势,彭家得到市长的看重,孙旭光立马见风使舵,船头又掉转过来驶向彭家,可是工人们都围在姜黎周围,他挤也挤不进去。
“嫂子,好了,现在好了,彭厂长又出来了。”
“是啊,还是彭厂长替厂子考虑。”
“彭厂长是个好人,我们做得不对……”
工人们的言语中满是恭维,也满是讨好,可是母亲姜黎仍是淡淡的,对他们也不热情,也不过分冷淡,更让一帮工人围着她说起好话来。
孙旭光好不容易挤了进去,碰到彭湃那两道鄙夷的目光,他的话就说不出口了,见姜黎、彭湃不搭理他,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他明白,在这一次的掰腕子中,彭家彻底胜利了,有了市长的支持看重,镇里就是想再干涉南光也要考虑一下了,况且现在有了外商的支持,有了刘晓青的帮助,彭长远将来在南光的地位稳如泰山!
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搞倒彭长远,没想到人家没搞倒,倒成了市长的红人……
这些他都不关心了,更不关心现在脸如死灰的高学锋,两人本来就是狼狈为奸,孙旭光怕的是,将来彭长远再主事时,会怎么对付自己,自己这个副厂长是干不长久了……
……
另一边,那些工人结结巴巴地还在说着好话,闻讯赶来的没有围攻彭家的工人也在大声在训斥着他们,有的人竟自扇耳光,声泪俱下,总之一个意思,他们是被高学锋和孙旭光蒙蔽了,希望彭家不要记恨他们。
周玉勤终于可以正大光明露面了,指挥着工人回厂里擦洗机器,等待厂长归来。
财务科长李英重新上岗,看着这些工人她长叹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虽然高学锋和孙旭光明义上还是厂里的副厂长,他们只当二人已经不是了,没有人再去请示他们!
晚上十点左右,彭长远终于回来了,他已然喝醉了,可是神情兴奋,一改白天拘谨与颓丧,“我与市长谈了,市长支持我们改制,说有事可以直接找他,让我大干一场……”
“真的?”姜黎知道这是酒话,但也是实话。
“嗯,改制,厂子改制,我说了算!”父亲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亲昵地抚摸着彭冰的小脑袋,怜爱地打量着自己的大儿子。
“好,从今天起,扬眉吐气了!”
与彭家其乐融融的场面不同,南河镇一家饭店内,高学锋面前摆着一个粗瓷大碗,他自己个不断地把碗倒满,又一口喝下去,他的对面坐着的是一脸厌恶的崔裕禄。
“喝,你不是自己说罚酒吗?”眼看着高学锋越喝越多,崔裕禄仍没有让他停下,“给他数着。”
“四,五,六……”众人看看面红耳赤眼睛迷离舌头打颤的高学锋,数了起来,起初声音还小,后面声音越来越大,看他出洋相似乎成了乐趣。
终于,高学锋喝不动了,也站不稳了,他想对崔裕禄说点什么,可是嘴里含糊着身子一软就滑到了桌子底下。
“我们走,不用管他。”崔裕禄厌恶道,带头走出饭店,看也不看桌子底下的人。
大家都走了,只剩下喝了几斤酒的高学锋,当饭店服务员把他架到街上,他才踉踉跄跄往前走,走到南河桥上,他倚在栏杆上哇地一声吐了。
几只野狗立马围了过来,舔食着地上的垃圾,长长的舌头呼着热气,舔食着他嘴角的秽物……
到了半夜色时分,一个疯魔般的声音突然在镇子上空响起,“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声音一会儿哭一会笑,整个南河镇都醒了,喊声渐行渐远,越来越小……
第二天,整个南河的人都在笑话高学锋,“还想当周郎,长得象是胖头螳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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