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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一个好机会

小红是天堂镇中所有居民都知道的孩子。

她有两个名字,  一个大名,和一个叫“小红”的小名。大名其实几乎没人记得,从她出生开始,  每个人就都用小名来叫她,因为这是她父母一再强调过的。

邻居们都记得很清楚,那对夫妻在第一次告诉他们孩子的名字时,  脸上那种古怪而紧张的表情。

父亲骆阳皱着眉头,  一脸认真的对他们说:“我们给孩子取名叫骆……骆厌……小名叫小红,  大家都叫她小红吧,  不要叫大名。”

他的表情更像是如果你们不叫“小红”,我就死给你们看。

当然,在这个居住了两千人的小镇上,  诞生一个叫小红的女婴,并不是值得人们印象深刻的事。

所有人都认识她的原因,  是因为她的父母总想将她扔掉,  这种举动一直持续了三年,  直到镇长一家带着儿子回来,这对夫妻才有所收敛。

后来,  渐渐长大懂事的小红,  从邻居们的闲言碎语中慢慢得知了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也终于明白了自己胳膊上那片伤疤从何而来。

她曾经被父母狠心地扔进农场的狗舍中,虽然很快被听见哭声的人救了出来,右臂上却永远留下了一道伤疤。

除了这些听来的过去之外,  她自己在日常生活中也能明显感觉到父母对她的厌恶和敌意,似乎恨不得她立刻死去。

相比之下,她的哥哥一直过得很幸福,父母把全部的爱都给了他,  饭桌上永远都是他爱吃的食物,家里摆满了他喜欢的玩具。

他的每一个生日都会有好吃的奶油蛋糕,还有他想要的生日礼物,每一年都有新衣服。

小红什么都没有,每当她过生日的时候,父母总会带着哥哥离开家,只留下她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待在屋子里饿肚子。

她的衣服全是哥哥的旧衣服,即使穿起来大得像套了个麻袋,妈妈也不会帮她改小。

附近的孩子们都在嘲笑她,叫她“假小子”,说她是连父母都讨厌她的讨厌鬼。

她身上总是脏兮兮的,年纪太小了,连自己洗个头都办不到,头发油成一条一条的,脖子上是很久没清洗过的污垢,用力一搓就能搓下泥。

衣服也好脏好脏,通常要一个星期她妈妈才会洗一次。她尝试过自己洗,却笨拙地倒了半瓶洗衣液在盆里,弄得卫生间全是泡沫,被妈妈狠狠打了一顿。

后来她就不敢了,只能做个脏得发臭的脏孩子。

这种小孩,永远没有人会跟她玩。

小红孤零零地坐在大橡树下,脑袋歪斜着靠在树边,透过栅栏望着外面欢快追逐着的同龄孩子们,目光里全是羡慕和难过。

宽大的男式旧衣服套在瘦小的身体上,让她看起来瘦弱得像棵刚刚从土壤里冒出来的小幼苗,随意一碰就会死去。

右臂上的伤疤有些狰狞,如同一只正在狞笑的恶魔。

烛月就站在她旁边,默默的看着她,眉头微微蹙着,眼底里是浓烈的深爱和疼惜。

可他什么也没有做,他甚至不让她发现自己的存在。

现在的痛苦是她必须要经历的——只有这样,她才会变成一个坏孩子。

她变坏了,才有可能……喜欢他。

他抬头望了望枝叶繁茂的大橡树,微微一想,便有了好主意。

食指一动,藏在树中鸣叫的麻雀便掉落下来,刚好落在她脚边。

小红愣了一下,缩了缩脚,弯腰轻轻捧起小鸟,看到了它流血的翅膀。

她皱了皱眉,轻轻说:“受伤了啊……怎么办呢?”

几秒之后,她捧着小鸟跑回屋中,将它轻轻放在桌上,搬着凳子艰难地站在高大的储物柜前,去拿放在高处的医药箱。

烛月站在她身后悄悄看着,目光有些复杂。

他知道,她骨子里还是善良的,哪怕在那些任务中杀人的时候毫无心理障碍。

凳子有些不稳,瘦小的女孩身体晃了一下,他也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扶她,还好及时反应过来,换成了用自己的能力去轻轻托了托。

小红稳住身体,有些疑惑地转头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见。

她抱着药箱跳下凳子,面对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犯了难,皱着眉看了好一会儿,挑了几样,笨拙地为小鸟处理伤口。

烛月站在旁边看了会儿,感觉心里像被塞了一团棉花糖,又软又甜,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出现。

虽然做得不怎么样,但小鸟的翅膀暂时是被包好了,裹得像粽子似的。

她又去找了一只空纸盒,把它放了进去,凑在盒子上自言自语:“你现在肯定飞不走啦,我没有朋友,你做我的好朋友可以吗?”

麻雀刚好叫了几声,她便开心起来,笑着说:“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我叫小红,你就叫小灰好不好?”

明知道这只是一只听不懂人话的玩意儿,她却如获至宝,一直捧着盒子不断自言自语着,还去厨房偷偷拿了一些米喂它吃。

时间很快就到了傍晚,眼看天色要黑了,小红开始焦虑起来,在自己的小卧室里到处藏,试图将鸟藏起来。

可她房间里几乎什么摆设都没有,找来找去,最后也只能放在床下。

楼下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还有一家三口说笑着走进来的动静。

小红不得不关上卧室门跑下楼去迎接他们,站在楼梯上小声的喊:“爸爸,妈妈,哥哥。”

三个人,谁都没有搭理她。

小红出生的那一年哥哥骆峰就已经十一岁了,是个懂一点事但又不完全懂事的年纪,而他的父母从那时候起就一直告诉他,他妹妹是个带着诅咒出生的灾星,让他一定要离她远远的。

至今已经过去五年,骆峰长大成了十六岁的少年,却对这个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妹妹没有半点好感。

他直接走到沙发上躺下来,双脚随意一蹬脱掉沾满泥土的鞋,客厅里顿时散开一阵臭味。

他摸出遥控器,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妈妈说:“快累死了,你们先去洗个澡,我去做饭。”

爸爸应了一声,直接走向卫生间。

在这栋房子里,好像根本不存在第四个人。

小红已经习惯了,抿抿唇,转身回了房间。

她把门反锁起来,趴到床边拿出小盒子,对里面的麻雀说:“小灰,还好有你陪我,我一点都不难过。”

大约一小时后,饭菜做好了,妈妈开始大声喊大家去吃饭。

虽然他们不喜欢小红,但至少饭还是给的。

烛月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便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小红抱着纸盒坐在床边,自顾自说着话,一点儿也没听见楼下的喊声。

父亲和哥哥都已经到了,母亲也终于愤怒了,踏着沉重的步子快速上了楼,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的说着难听的话。

她用力拧了拧门把手,发现房门被反锁之后更加生气,开始重重地拍打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烛月解除了声音的屏蔽。

小红本来还在笑着和麻雀说话,忽然就听见门口传来大力拍门的声音和母亲的辱骂。

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一边大声回应,一边急匆匆地将小鸟放回床下,飞奔过去打开了门。

门开的下一刻,母亲的巴掌便毫不留情地落在了她脸上,“啪”一声,响亮得吓人。

小红却用力咬着嘴唇,一声未吭。

烛月攥了攥拳头,忍下想撕碎对方的冲动,再次暗中使了坏。

那原本安安静静藏在纸盒里的麻雀,就忽然大声鸣叫起来。

小红猛然瞪大了眼,恐惧和慌乱的情绪立刻清晰的浮现在脸上,下一秒眼睛里就蕴起了泪水。

她试图用自己的身体阻拦妈妈,可那弱小的身躯能有什么用?

听见床下动静的女人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三两步走过去,弯腰从床下拽出一只纸盒。

看到里面不停鸣叫的麻雀后,女人回过头,冷冰冰地看了女儿一眼,端着盒子直接朝楼下走去。

出门时她还说了一句:“今晚别吃饭了。”

“妈妈……”小红想追过去,可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她被推倒的时候崴了脚,一起来就痛得又跌了下去。

烛月顺手扬起一阵微风,合上了房门。

“怎么回事?”楼下餐桌上,父亲一边喝着酒一边淡淡的询问。

母亲晃了晃手里的纸盒:“藏了一只受伤的鸟在房间里。”

父亲“哦”了一声,没什么情绪地说:“扔了吧,这种东西很脏的。”

“我知道。”她端着纸盒走出去,连盒子一起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内。

小红坐在房间里,连灯也没有开,痛苦地抱着双膝,泪水一滴滴滚落下来,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次日早晨,夫妻二人和儿子照旧出了门,去农场做事。

小红终于等到了机会,一瘸一拐地下了楼去找她的朋友。

当她打开玄关门的那一刻,一眼就看见了前方草地里熟悉的纸盒。

她努力加快速度赶过去,口中喊着“小灰”,却在看清里面的东西时浑身一震,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盒子里,是血肉模糊的一团麻雀尸体。

它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就像被石头狠狠砸碎了又揉捏成一团一样。如果不是碎肉中夹杂着那么多羽毛,还有她昨天缠上去的纱布,谁也不会知道这是一只鸟。

这样的画面对于一个五岁的女孩来说,冲击性实在是太大了。

她愣在那里,过了好久才突然爆发,扑过去抱着纸盒嚎啕大哭。

很久之后,她找来工具,在树下挖了一个小坑,将麻雀埋葬。

当天晚上,一家三口归来时发现,小红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她面无表情的坐在楼梯上,目光冷冰冰的看着他们,不再像之前的每一天那样打招呼。

夫妻二人都认为是他们扔掉了麻雀,她在耍性子——反正也没人在意她,爱怎样就怎样好了。

可这一晚深夜,熟睡中的母亲忽然被一阵寒冷的风吹醒。

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猛地坐起来打开了床头灯,只见窗户竟然是敞开的,白色窗帘被风吹得飘来飘去的,像极了恐怖片里的女鬼。

她甩了甩头,抛开这种莫名其妙出现的诡异念头,起身打着呵欠过去关窗户。

一低头,却发现窗台上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

她侧过身体,让床头灯暗淡的光线照射过来,微微眯着眼睛凑近去看,几秒之后,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

床上的男人被她的惊叫声吓醒,猛然坐起身喊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女人已经退开了好几步,恐惧地盯着窗台,声音颤抖道:“麻雀……是那只麻雀……”

男人打开了房中的吊灯,明亮的光线瞬间溢满整个房间将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他快步走过去,看到那团血肉模糊的鸟儿尸体,眉头狠狠一皱。

“我明明是把它扔在垃圾桶里的,它当时还活得好好的……”女人一把拽住丈夫的胳膊,眼睛里满是惊慌:“一定是她……那个带着诅咒出生的恶魔!她恨我抢走了她的鸟,就故意把它弄死放在我们的房间里吓唬我!”

除了她还能有谁呢?他们都在农场做事,家里就她一个人。

“杀了她,得杀了她!否则她以后一定会害死我们!”

女人的指甲几乎掐进丈夫的皮肤里。

他低头想了想,沉声说:“得慢慢来,如果死了人镇长不会不管的,我们要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烛月站在两人后方,闻言微微一笑,悄悄去了小红的房间里。

她正在熟睡中,眉头却一直是皱起来的,神情忧郁得与这个年纪完全不符。

他轻轻伸手去碰了碰她的眉心,冰冷的触感让她低哼了一声。

他笑起来,温柔地说:“厌厌,我马上就来见你了。”

这小小的天堂镇上也有一座学校,居民们可以自己选择需不需要让孩子去上学。

当所有同龄的孩子都背上书包去学习的时候,年满八岁的小红已经开始去农场帮忙。

虽然开始做农活了,她却反而变得干净一些了,因为现在的她可以自己做好一切。

但即使这样,她依然没有朋友。

在别人眼里,她是个越来越阴郁的孩子,沉默寡言,神情冰冷,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她似乎也没有交朋友的**,当一个小孩玩大冒险游戏输了,被迫来跟她做朋友的时候,她只冷淡的说出了四个字:“离我远点。”

天堂镇选址就在没有人烟的偏远地区,农场则在天堂镇北边相距两公里的地方。

那里有人工开垦出来的大片农田,还有鸡鸭牛羊等等家禽家畜养殖区,居民们可以通过在这里工作换取食物,也可以用钱来购买。

镇长还会每个月统一在外采购一次,为大家买来这里没有的东西。

前往农场路上需要经过一座没有被开发过的老山下,据说那山上有许多野兽出没,还有各种非常美味的野生山菌,但没人敢上山,最多在途经山脚的时候看看目之所及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可只要存在,就必然会有出现意外的那一天。

在小红到农场工作的第二个月,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出现在了天堂镇与农场之间的必经之路上。

他被猛兽撕扯得面目全非,身上遍布抓痕,肚皮破开大口,内脏被叼出来散了一地。

一直以来享受着安逸生活的人们都吓坏了,包括小红的父母和哥哥。

在这座童话般的天堂镇上,这种血腥恐怖的事情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他们只凑近看了尸体一眼,就吓得脸色惨白,立刻退开老远。

小红却站在尸体旁边,盯着鲜血淋漓的尸体,虽然也有恐惧,但心里更大的感觉却是疑惑。

疑惑的是,明明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为什么她好像对此很熟悉,仿佛曾经经常见到呢?

这是不可能的,她上一次见到尸体,还是那只被父母残忍虐杀的可怜麻雀。

死者的家属很快得到消息赶来了,可就连他们也吓得不敢靠近,只能站在几米之外抱头痛哭。

有人提议先拿东西把尸体盖上,但东西有了,却没人敢过来盖。

于是他们的目光就落到了面无表情的小红身上。

她默默拿起被单,过去盖上了尸体。

这个八岁大,却因为营养不良而看起来只有六岁的小女孩,牵着被单一角,一点点将那具连成年人都不敢靠近的尸体完全盖了起来。

她甚至还小心地看着地面,完美避开那些散落的内脏。

这一幕处处透着不和谐的诡异场面,令所有人如鲠在喉。

他们不会觉得她好大胆好厉害,只会觉得这个孩子肯定有问题。

骆家夫妻两人尤其如此,他们对视了一眼,虽然一个字也没说,却能默契的看出彼此心里在想着什么。

不久之后,镇上的两名治安官和镇长一起赶到了,经过简单的检查后,他们下了定论:是山上的狼群袭击了他。

附近留下的狼脚印很清楚的证实了这一点,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镇长为了安抚死者家属,当场就给了一笔抚恤金,接着便是一番真挚的道歉和演讲,表示会立刻着手修建围栏,将山脚彻底围起来,让山上的野兽无法再下山袭击任何人。

在镇长说话的时候,父亲骆阳看了看附近,压低声音对妻子说:“这是个好机会。”

一个他们等了好几年的机会。

这的确是个好机会——小红也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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