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普通人类
“还有，其他，不舒服，吗？”
把手上的病房记录挂在病床边的挡板上，林增羡笑眯眯地看着靠在枕头上的患者。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他已经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虽然语言还是有问题，但已经能凑合说出一些简单的短句。
“没有，其他都好，谢谢林医生。”
说话没什么力气，但是眼神看着还挺精神的老奶奶轻轻拍了拍林增羡的手背，而老奶奶的手背上正扎着吊瓶针。
和坐诊时候的“严肃脸”不同，林增羡私下里其实是一个挺有亲和力的人，至少他负责的每一位患者都是这么认为的。
老奶奶的小孙子被家长带来探望的时候，林增羡还给小孩子带了巧克力，给因为亲人患病而情绪低落的小孩子叠了一朵纸花。
“点滴，慢一点？手，凉。”
用手心捂了一下老奶奶的指尖，林增羡调低了输液速度，又回头看了一眼空调显示的温度。
已经是晚上了，林增羡今天值班，就专程再去各个病房里看一看，所以此时他的身后并没有被他成功借调到心胸外科的柳智恩。
严格地说，柳智恩是帮了他大忙的，最大限度降低了他初来语言不通所造成的工作不便。
这让林增羡一直都非常感激。
“没事的，林医生，我打算睡一会，不影响的。”
知道林增羡今天有门诊，老奶奶象征性地推了一下林增羡的手，让他快一点查完病房可以回自己办公室休息。
“好，有事，您呼叫。”
患者说了要睡一会，已经确认患者情况良好的林增羡自然不会再继续待在病房里，起身鞠躬，示意病房护士来照顾患者躺下，轻手轻脚离开了病房。
轰……
关上病房门，林增羡看向走廊尽头，窗外依然是瓢泼大雨，隐隐的雷声预示着这场雨不会很快结束。
“还有最后一个了。”
想着等一会回到办公室以后要不要煮一包泡面吃，林增羡走到查房的最后一个病房前，抬手准备敲门的一刹那，他停下了动作，没有继续下去。
眼中的焦点落在病房的门牌上，林增羡迟疑片刻，挑了挑眉。
[患者：k.t.y]
应那个头发很花、眉毛很浅的女人的要求，这间vip病房的门牌上没有写她的全名，只是用几个字母来替代。
“烤、汤、圆？”
林增羡曾经用手机上自带的输入法输入这三个字母，得到的智能拼写结果就是这三个字。
乍一看倒还有几分可爱的轻松氛围。
可是，这样的氛围也仅仅只是限于这几个字而已，与现实中的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林增羡抬头看了看门框上的小窗，里面没有什么光亮。
已经睡下了吗？
奇怪，这个女人自住院以来，从没有这么早休息过。
笃笃……
手指的指节用了不少的力，落在门上的时候却尽量不着力。
笃笃……
病房里没有任何声音。
该做的礼貌都做到了，放心不下患者的林增羡握住门把，慢慢推开了一道门缝。
微微一怔，林增羡站在原地，连呼吸也放轻了。
病房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却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病房的窗帘是拉开的，窗户没有关严，晚间的风簌簌地吹进来，吹起窗帘的一角。
窗外的天空中是一轮满月，月光的银辉像杯子里的清水，被满月女神潘狄亚倾倒进了人世间，也从窗户上沁入了这间病房里。
仿佛是神话故事里被精灵们划为禁地的森林。
而林增羡就是深夜误入森林的远方旅人。
入乡随俗，不管是了解环境也好，还是为了让自己显得合群一些也好，林增羡这段日子以来都或多或少地听说了一些当地娱乐圈的新闻。
粉丝失去理智的追捧，黑粉不留口德的抨击；
经纪公司的通稿在模式化地赞美，娱乐新闻社的报道在标新立异地猜测；
谈恋爱是人之常情，谈恋爱是偶像失格；
团队辉煌的过去，个人未知的未来；
在同公司后辈眼中是地位崇高的大前辈，在对立同行们心里是终于可以腾地方的“老女人”；
亦或是走上舞台、头发很花、心机算计、想要往上爬的赚钱机器，还是走下舞台、眉毛很浅、慢慢生活、想要唱歌的普通人类。
林增羡不知道“烤汤圆”到底是什么样的，也没有兴趣知道。
不过，“烤汤圆”是他负责治疗的患者，他有责任让“烤汤圆”健康出院。
似乎是怕吵醒已经睡下的“烤汤圆”，似乎是不想破坏眼前“森林”的宁静，林增羡又慢慢推开一点门缝，没有急于走进去。
靠坐在病床上，那个女人既没有“精灵”的美丽，也没有“烤汤圆”的可爱，异常白皙的皮肤也被满月女神降下的银辉比下去，她就只是在可以伸手触碰到月光、却不会被月光触碰到的地方，安静地发呆。
没有悲伤的情绪，也没有欣喜的情绪。
在这里，时光仿佛也不再催促，特地留出了一片空白。
在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林增羡看到了她的眼睛。
眼睛不会说话，眼睛里也藏不了星星，林增羡在她的眼睛里看到的是自己。
友人的支持，对手的攻击；
同学们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被迫闭上嘴，老师在长久的大环境下无法多做些什么；
被认为没本事的时候会被嘲笑，被认为有本事的时候会被打压；
治好患者是理所应当，无能为力是没有尽力；
手术成功是包治百病，无法包治是手术失败；
在手术室护士们眼里是年轻有为的精英主刀，在同科室主刀们心中是不自量力的毛头小子；
亦或是处心积虑踩住“努力的好人”、玩弄心眼的阴险外国人，还是站在挚爱的墓碑前、立誓绝不允许自己失败的普通人类。
笃笃……
林增羡敲了敲门，声音不大，也不小。
“林医生。”
普通人类1号收拢了发呆，立刻露出职业化的微笑，看向门口。
普通人类2号走进病房，按照职业化的流程，轻轻拿起病房记录。
“晚上好，我，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