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尾声

格兰法洛。

埃列什基伽尔跟在乔迪身后，漫无目的地走过石砾堆积的废墟，惨淡的日光照耀着灾后的小镇。搬运帐篷和物资的镇民从身旁经过，审判庭和惩戒军接管了这里，即将成为对抗海嗣灾害的前线阵地。

“乔迪，你愿意成为我的信徒吗？”

“啊，埃列什基伽尔，你的眼睛……哎？？？”

因少女的陪伴而从哀伤中勉强打起精神的青年表情裂开，“你，你刚刚说什么？”

“你要信奉我吗？”

她停下脚步站定，认真的问青年。

“呃，信徒是什么意思，还有信奉……埃列什基伽尔难道来自深海教会那样的组织吗？！”

“我才不是那么没品的神。”金发少女微微蹙眉，十分嫌弃地摇头，“我来自陆地，而且也不会强迫你传教和参加乱七八糟的仪式……因为我太懒了。”

“我问你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你是我感兴趣的人类。”

乔迪的金橙色眼眸有些迷惘和不解：“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优点，既不像艾丽妮阁下那样优秀，也不像歌蕾蒂娅她们那样强大……”青年苦恼地挠头，“一直以来我能做的事情只有在教堂照顾照顾伤员和老人，做做家务什么的，啊，你饿不饿，要不要去我家休息一下？”

他认真地对埃列什基伽尔说，看上去傻得可爱。

——但恰恰是这种单纯到傻气的样子，让人不由自主地生气。

令人恼怒的程度之深，连吃饭的话题都丧失了吸引力。

“连深海猎人都说你的功绩足以让阿戈尔执政官亲自为你授勋。”

“可是……”

“你该不会以为随便一个人对着笔记就能修好灯塔？或者随便谁都愿意顶着两三百海里的误差去救我们？”

她叹了口气，“如果放任海嗣无度繁衍和互相蚕食是它们的神明作风，我可是只会对自己欣赏的人类投下视线，恭喜，你是第一个。”

乔迪定定地注视着她的眼眸。

“虽然听起来，非常……呃，自大，你觉得我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人吗？”

埃列什基伽尔：……

记忆倒流回汪洋上的小船，乔迪第一次忐忑不安地问出这句话时，艾丽妮轻声一笑，“呵，不算。你只是个幸运的人。”

然后展现了年轻一代审判官扛把子的文科素养，就使命与人生价值发表了长达六页的深刻感言。

她的话语发人深省而感人肺腑。但与埃列什基伽尔这样一个冷眼旁观的神明立场并不相同。

“你是。”

当同样的问题摆在她的面前，她直截了当地回答。

“乔迪，”她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是你让我选择了人类这边。”

“呃，这是不是……”乔迪的脸别扭地红了，“太草率了？”

身后响起军靴叩击地面和剑鞘撞击子弹壳的声响。两人一同回头，圣徒卡门和陪同的艾丽妮站在他们身后。

“原来你在这里。这位……小姐，方便我们和乔迪单独谈谈吗？”

鬓发苍白的圣徒卡门神情复杂地注视着埃列什基伽尔，想必已经从报告中听闻了她的事迹。但历经了惨烈的愚人号事件后，他终于痛定思痛，将切除内部隐患的精力放在了联合所有可利用的力量上，哪怕是阿戈尔人和更加古老的生灵。

“当然。”埃列什基伽尔点点头，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修勾朝圣徒卡门投去了然的一瞥，仿佛预料到对方将要说什么。

一人一狗沿着镇上的石板路走着。

“我敢打赌，这个酷老头一定在用各种法子延长生命。”修勾一边走一边说，“他至少有一百岁了吧。”

“没办法，黄金时代遗留下来的精英大概只剩他一个了。”埃列什基伽尔说。

“说起来，你要不趁着这个风头也谋个职位试试？那老头八成是要邀请乔迪进入审判庭哦。”

“……”埃列什基伽尔的嘴角抽动一下，“因为他值得。而我帮到他们太少了。”

“所以，考虑加入罗德岛吗？”

不带一丝感情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埃列什基伽尔微怔，对上了一双洞悉世事的翠绿眼眸。

修勾：“呦，带骨架子龙的老——”

“它叫m3。”凯尔希硬生生截断它的话头，“你可以叫我凯尔希医生。”她伸手示意身后通体青黑、愤怒嘶叫的人造龙安静下来。

“你好，m3。”修勾从善入流地伸出前爪摇晃两下，算是打了个招呼。

“……抱歉，凯尔希医生。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凯尔希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跟我来。”

埃列什基伽尔推开礼拜堂的大门，看到了曾为自己提供指导的长发吟游诗人；冷然伫立的歌蕾蒂娅在看到她的一刻并不意外地扬起眉毛。

“你决定说服她加入我们吗，凯尔希？”

“有趣的决定。”吟游诗人拨动手中的琴，发出一串赞同的琴音，“只是，她不像久经沙场的深海猎人，稚嫩得就像刚刚破壳的小海龟。”

——等等，为什么是海龟？

“你不属于这片大地。”凯尔希对埃列什基伽尔说，“但这不妨碍你为了保护那个男孩挺身而出。在你成长为真正的战士之前，罗德岛可以为你提供安身之处。”

“多谢你的好意，凯尔希医生。但我的行程已经确定，接下来会去往别处修行。”埃列什基伽尔说，“我们还会再见的。”

“我是否可以看作你还愿意来到这里？”歌蕾蒂娅锐利地发问。

埃列什基伽尔微微一怔，“当然。”

“下次到来的时候，我大概会同意加入罗德岛吧。”

“埃列什基伽尔！你在这里！”

离开礼拜堂没走几步，她看到乔迪笑容灿烂地向她跑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就站在那里，望着青年随风飞扬的发丝。他的背后，是满目疮痍的废墟，沉闷严肃的惩戒军和唯唯诺诺的镇民行色匆匆地经过，构成了一幅衰败晦暗的画面。

——但是，他的笑容就像星星点点的灯火照亮了一切。

就像刚见面时，在猜忌和恶意的包围之中对她友善以待。乔迪永远代表与糟糕的一切格格不入的良善与希望。

她忍不住露出温柔的笑容，“怎么，刚刚他们对你说了什么？”

乔迪像是呆住了，愣怔片刻才脸颊绯红地说：“……啊，那个，刚刚卡门教徒邀请我加入审判庭，成为第一个阿戈尔人审判官，他们说我可以去做个书记什么的……艾丽妮阁下要辞去审判官的职位，成为一名信使……我还挺惊讶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她这么年轻就当上审判官，却可以为了自己的目标毫不犹豫地放弃，真是让人敬佩……”

她安静地听青年讲着，等到他猛然觉得自己太过话痨急急止住，才注视着羞红脸的青年：

“乔迪，现在，你愿意成为我的信徒吗？”

“哎？那个……我愿意！等等，我答应了卡门教徒，加入审判庭要强制改信拉特兰教怎么办？……”

“……不可以吗。”

埃列什基伽尔失落地低下头。她垂下眼帘，目光晦暗不清。

刚刚计划好的旅程毫不犹豫被抛到脑后。她冷静地思考着，接下来得想办法加入审判庭，做到足够高的位置然后想办法做掉那个老头取而代之，就能修改法令允许多教并存了……当然，为了避免乱七八糟的宗教组织冒出来，要把矛盾的焦点放在深海教会方面……

修勾：“你现在浑身散发着可怕的气息啊！”

乔迪觉得眼前的女孩子快哭出来了，焦急地不知说什么才好，突然灵光一现：

“啊，我想起来了！既然我是以阿戈尔人的身份加入，也就是说，审判庭不会强迫我改信伊比利亚人的宗教了！”

话音刚落，金发少女刷地一声抬头：“那就是可以成为我的信徒，对吧！”

“嗯嗯！”

“那约好了哦。”埃列什基伽尔说，“作为回报，我会成为非常厉害的神明，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护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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