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座位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客人会拿着一杯酒去换另一个客人的故事,反之亦有,不如说,用一个故事换一杯酒才是最常见的事情。
等于说,一个客人买一壶酒,就可能有二三个客人不用付酒钱。
拜此所赐,白角酒馆总是在黄昏后就变得异常吵闹,直到夜深才能消停下来。不过一个喝酒的地方,不吵闹那也就离关门不远了。
“我想要一张小桌,自己坐,我可以加钱。”客人又放下两枚面额一百的桂币。
小老板叹了口气,抬起头看清了客人的模样,略显清瘦,眼皮慵懒地垂着,白瞎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头蓄长的白发束成马尾,两只猞猁耳朵没长在头顶而是在太阳穴后,裸露在外的小臂上没有一寸看似正常的皮肤,完全被瘢痕覆盖,上衣领口处可以见到两种不同的皮肤,以锁骨为界,锁骨往上的皮肤与正常的东土人无异,只是晒得有些黑,锁骨往下则是与手臂一样,只见瘢痕。腰间挂着烟枪袋与木酒壶,背后背着被棉麻布包裹的长条物,小老板觉得那可能是武器。
小老板有些被吓到了,酒馆什么样的人都来过,身上有伤痕的客人也不少,但伤痕这么多并且覆盖面积这么大的客人他还是头一次见,他希望眼前这个看起来略显阴柔但似乎并不好惹的客人能有一副好脾气。
“客人,如您所见,近日吟游诗人在我店做客驻唱,客人很多,桌子已经满了,只能去问问其他客人是否愿意与您拼桌了,如果您不介意没有一张桌子用来边听故事边喝酒的话,我可以为您提供一张椅子。”小老板心说,这妖怪可真是不把钱当钱,为了一个人做一张桌子就抛下四百枝,可真是财大气粗。
“这样啊……”客人撇了撇嘴,有些失落,他拿回了放下的四枚桂币,“那还是算了。”
“很抱歉,明天来早点您也许能占到一张小桌。”小老板微微点头,心里又有些不甘,单单是这样就能入账四百枝,这肯定是赚。
“再说吧。”客人耸耸肩。
小老板心说拼个桌怎么了,又不会少一块肉,大家都是拼桌的,怎么你就不能拼了。他看着客人转身离开,正打算继续自己的工作,却见到自己的父亲正快步走来,“路先生,留步,留步。”
路尘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面前微微喘气的老板挑起眉头,“跑两步就上气不接下气了吗?”
“老了,也没办法。”老板干笑了两声,然后责怪地瞪了一眼小老板,又转向路尘赔上笑脸,“路先生,许久不见,难得来一趟不喝两杯再走吗?”
小老板有点转不过来,他可不记得自家老爷子有对谁这么毕恭毕敬过,镇长来了也是底气十足,现在这样子说好听点叫待客得体,说难听点叫怂得跟孙子一样。
“这不没单桌嘛,我不喜欢突然有人跟我坐一桌,这你知道。”
“知道知道,这是我儿子,上一回您来时他在城里念书,没给您介绍过,想着等您来了再给您介绍介绍,但不知道您什么时候会来,怠慢了您可真是抱歉,我这给您腾张桌子。”
路尘刚想说去天井喝两杯就行了,老板却已经招来伙计去赶人,这让他感觉挺对不住被赶的人。
路尘其实挺受不了这样被人对待,磐城那种态度他倒是能勉强忍受,好歹也是亦师亦友,可这老板的态度,完全就是一个小辈姿态。讲究礼仪是好事,可他总会被这份礼仪刺到痛处。
路尘心说,我可是千真万确的二十五岁啊,其实我才是小辈啊。
不过他也知道这话说出来没说服力,毕竟过去跟老板的老祖宗认识,这一家人传下来没人把他当二十五岁的小伙,全当他是个显年轻的老人家(老妖怪)。
老板趁着伙计赶人的间隙给路尘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儿子,忽然说道,“上上次您来的时候这孩子还在娘胎里呢,也多亏了您给的方子,否则真的是一尸两命了。”
小老板心里惊呼:卧槽!这妖怪到底有多老?
路尘感觉心脏被捅了一刀,嘴角微微一抽,“只是小毛病而已,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
“不不不,那真有那可能,您是不知道镇上的大夫有多黑心,给他们瞧指不定真得闹出人命来……”老板吧啦吧啦地唠叨起来。
伙计来知会一声有空桌后老板才暂时缓下来,领着路尘到边上的小桌落座,让伙计拿酒来,然后又吧啦吧啦起来,无外乎是说镇上大夫的医术有多差、心有多黑、方子写的字一个都看不懂。
路尘心说,你给那些大夫多活个几百年能比我更优秀。
“所以说,先生能不能给我写个方子调理调理身子。”老板试探性地寻求帮助,“您看我这再过个四五年也有六十了,这身子越来越虚,晚年想着享个清福,也不会给孩子添麻烦。”
“早睡早起,饮食清淡,少些大鱼大肉。”路尘摸出烟枪吸了一口,“戒烟,酒适量。”
这时伙计端来酒,路尘问伙计,“颓香露?”
伙计愣了愣,然后点头,笑道,“客人鼻子可真灵,封得这么严实也能闻出来。”
“过奖了。”路尘撇撇嘴,没说什么,他拿出酒壶递给伙计,“满上,越烈越好,噢,这玩意沉,拿稳了。”
伙计心说能重到哪儿去,但也做好了准备,却险些没接住,这让伙计有些尴尬,“还真是够沉的……客人要什么酒?咱们这有……”
“白坛子。”老板直接打断伙计出于习惯与职业精神的介绍。
“好咧。”伙计答应一声,几乎是抱着酒壶,一头扎进了酒窖。
路尘打开陶瓷瓶,将浅黄色的酒水倒入两只杯子,他没客气,直接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他舔了舔唇,“还是你们家酿的好喝。”
“这不是您教老祖宗的手艺嘛。”
“那可不一样,我只教了最简单的酿酒方法,配方都是他自个想的,忙活了一辈子,几代人的传承并加以改进,这味道我酿不出来。”
“路先生这可就谦虚了,咱们这一家几代人都是木头脑袋,要不是您指点,也只能学到些皮毛,哪能学精呢。”老板抿了一口酒,试探地问,“这酒适量是指个什么度?”
这还真不是谦虚,酿酒这工艺,他路尘只知道最基本的那些东西,顶多算个刚入门的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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