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美妇人是谁
那天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在公主府里闷了很久的宇文玥终于按捺不住,想出去四处走走。
有侍卫的保护,又是在白天,不会有任何危险,斛律钟都想也没想便答应了她。
两人走在大街上,宇文玥东看看西看看,竟停在胭脂水粉摊上,仔细把玩那些东西。
“原来你竟也喜欢这些女子的东西。”斛律钟都淡淡道,他以为凭宇文玥的性子,应该对女子的东西不屑一顾的。
“我毕竟也是女子啊,”宇文玥拿起一盒胭脂放在眼前观看,“哪有不喜欢胭脂的道理。”
“你这小女子的模样倒让我不习惯了。”斛律钟都笑了笑。
“其实吧,”宇文玥没有意料之中的反驳,却突然安静下来,怔怔地看着手中的胭脂盒子,“其实如果能找到一个安稳的归宿,安静地做一个小女子,倒也是不错的生活。”
斛律钟都垂目,知道她还没有忘记高长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在宇文玥立刻从刚才的伤感中走了出来,她哈哈笑了一声,掏出口袋里的银子给摊贩:“这盒胭脂我要了,包起来吧。”
摊贩将胭脂包好,宇文玥收进怀里,冲着斛律钟都道:“我们走吧。”随即一个人率先走在前面。
“小心!”一辆马车疾驰而来,眼看就要撞上宇文玥,斛律钟都忙几步上前,将宇文玥拉了回来。
“呼!”宇文玥惊魂未定地呼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看向差点撞上自己的马车。
因为疾驰而产生的风挑起了马车的帘子,里面一闪而逝了两张侧脸,一张是个美妇人,让宇文玥无比熟悉,却一时想不出来是谁,而令一张竟是宇文护!
马车里,美妇人担忧地准备拉开帘子看一看:“刚刚似乎差点撞到人了。”
宇文护伸手挡住了她:“无事,你不必担心。”
于是美妇人垂下了眼帘,不再说话。
“钟都,我刚刚……看到了宇文护!”宇文玥指着远去的马车,“他就在马车里面。”
“看样子他刚才没发现我们。”斛律钟都接口道。不然,就不是刚刚险些撞到那么简单了。
“嗯,不过我很好奇,因为他的马车里面还坐着一个女人。”宇文玥指手画脚地形容,“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皮肤很好,很漂亮,简直倾国倾城!”
“也许是他的夫人,这有什么好好奇的?”斛律钟都见她手舞足蹈的样子,不禁好笑。
“宇文护的夫人我见过,马车里的那个美妇人绝对不是他的夫人!”
“也许是他的偏房,也许是他在外面的美姬,有什么好纠结的?”斛律钟都不以为然。
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么,何况是宇文护。
“我还是觉得不对,”宇文玥挠挠头,“那个美妇人很眼熟,我似乎在哪儿见过,可是眼下却想不起来!我心里总有个感觉,我一定得去看看,弄清楚那个美妇人的身份!”
“阿玥……”斛律钟都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两人随即使用轻功追了上去,一路出了长安城,追至郊外,才看到马车在一座大宅院里停了下来。
原来除了晋国公府和那天招待斛律钟都的府邸,宇文护在这里还有座宅子,真是狡兔三窟!
宇文玥一边愤愤不平,一边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马车上,她需要再看一遍车子里那个美妇人的样子,这样兴许她就能想出来那个美妇人到底和谁相像。
门帘被缓缓拉开,宇文护率先下了马车,然后将手伸到车里面,一会儿,一只纤纤玉手搭了上来,美妇人轻轻地从里面走出,往地上柔柔一跳,稳住了身形。
从宇文玥的位置看,她仅仅能看到美妇人的侧面,但这个侧面也让她熟悉不已,那种渗入骨髓的熟悉,可是现下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身后的斛律钟都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宇文玥回头看去,斛律钟都却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宇文玥会意,与他一道悄无声息地躲在那里,直到宇文护与那个美妇人一起进入宅子。
宇文玥还想再进一步看看,她往宅子围墙那里走去,斛律钟都也只能跟了上去。
轻轻攀上围墙,宇文玥左右张望,却不见了宇文护他们的踪影。他们对这座宅子不熟悉,而且那美妇人与他们也无甚关系,所以这时候绝不能贸贸然进去,以免打草惊蛇。宇文玥忙跳了下来,与斛律钟都一起往回走。
走出一段距离,宇文护这才问道:“钟都,你刚刚……”
“我知道你为什么对那个美妇人感到熟悉了。”斛律钟都忽然面色严肃地说道。
“什么……意思?”
“那个美妇人……她长得像长恭。”斛律钟都定定地看着她,“因为长恭是男子,而眼前那个人是女子,所以你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觉得熟悉,却不知她和谁相像。”
宇文玥浑身一震,对!钟都说得没错!她现在再一回想,那个美妇人的确与长恭十分相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长恭长相虽然柔美,但隐隐却透出男子气概,所以即使貌若女子,也不会有人真认为他是女子。而那个美妇人,则更为柔美,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女人味,简直就是长恭的女版!
“为什么……她会长得像长恭?”宇文玥一时怔怔。
“也许……”斛律钟都高深莫测地说道,“她是长恭的母亲。”
“怎么……可能!”宇文玥错愕地抬头,长恭的母亲怎么会和宇文护在一起!怎么可能……
“世上的事因缘际会、阴差阳错,很多时候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那美妇人年龄三十多岁,正好与长恭的母亲年龄相当,而她又与长恭长得如此相像。这世上,除了长恭的父母兄妹,还有谁能与他这般相像呢?”斛律钟都顿了顿,“不过,我也是猜测,具体情况,还是要等长恭自己来确认。”
“那事不宜迟,我们快去给长恭传信吧!”宇文玥说完,心口突然一阵砰砰跳,长恭……很快就能见到长恭了么……
两人正欲离开,突然一个压低的女声猛然插入:“来者何人?!”
随即,一个身影缓缓落在他们面前,然后三人俱是一怔。
宇文玥最先反应过来,她怒火中烧地拉住来人的衣领,毫不客气地,几乎是恶狠狠地朝她怒吼:“柳沉沉,居然是你!你居然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
柳沉沉轻易地便挣开了她的束缚:“没想到居然是你。”
宇文玥怒气上来,恨不得上前再给她几拳,被斛律钟都拉住:“阿玥,冷静。”
“我冷静不了!”宇文玥涌出眼泪,“就是她间接害死孝瑜的!”
听到高孝瑜的名字,柳沉沉也是一愣,随即面色落寞了下来,她却还是笑着:“没错,是我害死了他。”
“你还有脸说!”宇文玥咬牙切齿,“他对你那么好,一颗真心都给了你,你却那样对他!柳沉沉,你难道不怕遭天谴么!”
柳沉沉闻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这一生做了很多很多坏事,还怕遭天谴么?”
一直没有说话的斛律钟都突然插嘴进来,他冷静而冰冷地看着柳沉沉:“你在这里出现,问我和阿玥是何人,难道……你是宇文护的人?”
“是。”柳沉沉毫不避讳地承认了,“其实我是双面奸细。我一直是宇文护的人,将边防图偷给陈国,一方面是为了挑起陈国与齐国的战争,另一方面,是为了获取陈国国君的信任。”
“那你现在又为何出现在这里?”斛律钟都追问。
“因为我被陈国国君识破了,”柳沉沉怒了努嘴,无所谓的样子,“所以,宇文护就把我派人守院子了。”
“你为什么跟我们说这些?”宇文玥警惕地看着她,“我们又凭什么相信你?”
柳沉沉浑不在意地笑笑:“他乡遇故人,所以多说了两句,随便你们信不信。”
“所以,你现在准备抓我们回去,去向宇文护邀功么?”宇文玥看着她手上的剑冷笑,“原来你一直隐藏得这么深,平时扮作楚楚可怜的模样,其实武功并不弱吧,可是……我还是要提醒你,遇上我和钟都,你可不一定有胜算哦。”
“如果……我将宅子里的人都召唤过来呢?”看着宇文玥与斛律钟都陡然一变的脸色,柳沉沉不禁微微勾了勾嘴角,摆摆手,“放心,我只是开玩笑。”
“你什么意思?”宇文玥被她的态度搞得捉摸不定,“你到底要不要抓我们?”
“到底我与孝瑜也曾是夫妻,”柳沉沉敛了笑容,“一夜夫妻百夜恩,你们是他的朋友,我这次就放过你们。”
“谁需要你的施舍!”宇文玥怒气上来,一瞬间就朝着柳沉沉冲了过去。
柳沉沉轻易地避开了她,斛律钟都赶紧上来,将宇文玥拉住。如果闹出动静,引来了守宅子的人,不利的是他们。
“我说了这么多,也该你们回答我了吧?”柳沉沉好似对刚才的事一点也不生气,反而闲闲地笑着,“你们来这里……是为了姜夫人?”
“姜夫人?”斛律钟都皱了皱眉,“那应该没错了。”虽然不知道长恭的母亲闺名是什么,但是他们与高府交好之人都知道,长恭的母亲姓姜。
“你们应该猜到了吧,姜夫人就是高长恭的母亲。”柳沉沉道,“当初我初见姜夫人时,也觉得诧异,怎么跟高长恭如此之像,后来,联想到孝瑜跟我说过,高长恭的母亲早已失踪,我才惊觉,姜夫人可能就是高长恭的母亲。”但是高长恭的事横竖与她无关,所以即使知道这件事,她也从未与姜夫人说起过自己认识高长恭。
“柳沉沉,你跟我们说这些,到底是想干嘛?!”宇文玥再也沉不住气,压低了声音吼道。
“我想……帮你们。”柳沉沉脱口而去,而后又觉不妥,忙加了一句,“看在孝瑜的份上。”
“你有什么资格看在孝瑜的份上帮我们?”宇文玥听她提起孝瑜,更是恼怒不已,“我们不稀罕!”
“真的不稀罕么?”柳沉沉紧紧盯着她,盯得宇文玥背脊发毛,“这座宅子可不是一般的宅子,里面布满了陷阱,若是不知道陷阱分布,进去之后,可能十步之内就会一命呜呼。”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斛律钟都忍不住问道,“这对你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而且会冒很大的风险。”
“我说了,看在孝瑜的份上,我想帮你们。”柳沉沉突然垂下眼睑,“我害死了孝瑜,所以替他的弟弟找回母亲,也算是抵偿他对我的好。”
宇文玥和斛律钟都一时怔住,她怎么会……露出如此忧伤的样子?是真情,还是……假意?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帮助?”宇文玥低声道,然而语气已不复刚刚那么冲。
“还是那句话,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柳沉沉递过来一只暗笛,“考虑好了,就来这里吹一声笛子,这是我的秘制笛,守宅的人不知道的。”
宇文玥握住那只暗笛,不知现下该相信她还是如何。斛律钟都走过来:“那么,我们且回去考虑考虑,告辞。”说着便带着宇文玥离开。
柳沉沉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了高孝瑜。她是奸细,做过很多坏事,对她真心的人很少,高孝瑜却是其中之一。高孝瑜一直默默包容她,对她那么那么好,可是因为她的原因,高孝瑜却那么死了。一直冷硬的心这时也终于有了反应,痛得无以复加。她不知道为什么,也潜意识地抗拒去弄明白,于是一直拖到现在。
刚刚,她在说出要帮助他们时,突然明白,也许是孝瑜的情太厚重了,她欠下了,得还。所以,她才不顾他们的怀疑,甚至赠上暗笛,要帮他们。
高孝瑜,柳沉沉怔怔地看向天空,落下了一滴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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