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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中的刺(六)

转眼间又到了开学的日子,一般来说只要稍微涉猎过‘校园文学’的人,用屁股都能想得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画面——什么春回大地,宜六中沐浴在晨辉中啦;什么操场上站成豆腐块、身穿校服的莘莘学子啊;什么校长在讲台上卖力的对着话筒做开学致辞啊;什么这个时候有些学生就要交头接耳啦等等,用一句网络俏皮话来说就是:‘你想要的它都有’

而我想要说的是:你不想要的它也有。

既然是回到学校做学生,那当然就得有个学生的样子,因此、穿着黑白相间校服的苏木将身体定在塑胶草坪上让它安分守己,而他的思想已飞跃到了校长的附近,与春天的暖阳一起环绕着校长崭新的西裤和夹克;凝视着这张极具富于表演的面孔;听着他激情澎湃的声音,然后狠狠的吐上一口浓痰。

“你他妈在**的时候怎么不这么大义凛然呢?”苏木恶毒的想,“要是老子把你的丑事公布出来,我看你还能不能站在台子上为人师表……”

他的脑中闪现出了一个堆满纸箱和水桶的小房间,赤条条的校长像头刮了毛的肥猪抵在赤裸裸的女人身后,这个有着酒糟鼻的肥脸男人用手扯住女人的长发长驱直入,他与她一起呻yin和嘶吼……这个画面让苏木恶心。他确实想将讲台上那个衣冠色胚的丑事公之于众,可是在他的丑事中还有另一个人——一个苏木不得不保护一个人。青年恨他、恨他们、同时他也知道若要恨,首先该恨的是自己,因为自己就是整个丑事的起始点,所以他好像还不应该恨,想到这里他痛苦的笑了。

“你笑什么?”有个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苏木将头一扭,看着旁边有张白皙的脸庞说:“我想起了一句话:‘趋行在人生这个亘古的旅途,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里涅槃,忧愁缠满全身,痛苦飘洒一地。我们累,却无从止歇;我们苦,却无法回避’”

“有些同学不要讲话。”

长发青年发现这张白皙的脸在飞快的变大、变黄、变得轮廓分明,最后成了班主任那张带着黑框眼镜的老脸。看着这个消瘦、脸颊上的毛孔如同针眼一样的语文老师,苏木打心眼里闭嘴。

“句子很好可以记录下来,”班主任金云走过身边时说,“另外把头发给我剪短,一个学生流里流气像什么话?”

对于班主任的前半句肯定的话苏木不知道该不该报以鄙视,因为他不敢肯定一个语文老师知不知道有个作家叫马尔克斯;对于后半句稍显责备的话苏木只能言听计从,于是当他下午来到学校的时候,长发青年就变成了一个清爽的寸头青年。

只是这种极大的形象反差,未免有点……有点给人以谈资,尤其是像苏木这种无论从外貌还是性格来说的‘六中名人’

坦白说宜庆市六中是座由职高和普高混合在一起的蹩脚学校,在宜庆市的普高升学排名中它勇夺倒数第一,这让它成为教育局眼中的弃儿,因此、很多人对这所学校和学校里的学生不抱有期望。大概正因为如此,这里的学生就显得十分活泼,他们特立独行的成群结队惹得花样百出,一种活在当下的享乐个性弥漫在校园里,在大多数家长和老师的口中的‘坏孩子’便构成了他们的青春舞曲。

“什么?好孩子们为了考个重点本科都学习到抑郁了?”他们说,“管他妈的,老子又不是读书的料,反正现在过得开心就好。”

苏木在校规规矩矩话也不多,别人和他说话他礼貌回应;别人找他帮忙只要能做到他也同样会帮,但他却鲜少主动找人说话,也不会找人帮忙;他虽然成绩不好但会尽力听课,绝不会干出扰乱课堂的事;苏木会打球、会踢球、但更多的时候却选择坐在座位上看喜欢的书,这大概他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故而寸头青年唯一拿得出手的成绩便是自己的语文。

奇怪的是,他这种普普通通的性格在别的高校只能成为普普通通的高中生,但放在六中这个奇怪的地方就成了神秘的‘反差萌’了?不知全貌的老师们觉得像这种长得好看的学生怎么都有点调皮的,他却是个遵守纪律的好孩子;而自认为了解他的同学们则觉得,苏木又帅又酷是个温柔又高冷、是一个带有黑社会背景的好学生。

而造成这种奇怪‘反差萌’效果的当然是他的皮囊,尽管很多时候我们都拒绝承认自己会以貌取人,怕别人——甚至是自己——会认为自己肤浅,但是事实上从生理学的角度来看——尤其是在两性关系中——以貌取人再正常不过。而作为一个正常的人,没有人不喜欢好看的人,正如没有人不喜欢美一样。那些在两性关系中的男女往往会这样说:‘我不是颜控,相比外貌我更喜欢有趣的灵魂’面对他们的话我们应该这么理解:‘我不是一个只看重外貌的人,在外貌入眼的情况下,一个人的内涵更重要’

所以鉴于苏木有个好看的皮囊,就算理个发也会被一些女生评头论足也就能够理解了。

“完了!我心目中的男神变成葛大爷了。”他走在小卖部林荫小道上背后有个女生说。

“哪有那么夸张,”另一个女生点评,“苏木把头发刮了一样有唐僧那么帅嘛!”

“哎!可不就是唐僧么?”有人摸着下巴感叹,“人家看破红尘不食人间烟火的。”

“我看过一种小说,说有的男生喜欢……”一个女生用食指做成一个钩子状,“你们猜他会不会是这种?”

几名女生会意开始咯咯直笑。

当然这些人的小声议论苏木是听不见的,就算听见了他也只会选择充耳不闻,只有那种直白的、扑面而来的话语青年才会稍微应对。

“苏木!好久不见!”一个剪着学生头的女生优雅站在花台边和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面对这种别班连名字也不清楚的人,寸头青年礼貌回答了一句便继续往前走。

“嗯!”这个女生跟了上来与他并肩而行,“我听说你们班要换数学老师了?”

“不清楚。”

“高二分班你选文科还是理科?”

苏木顿了顿,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于是报以沉默。

等了一会儿没见苏木回话女生只能自圆其说:“我想应该你会选文科吧!毕竟你语文挺好的。”

“啊?”苏木愕然。

女生微微仰头,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苏木的侧脸,阳光刚好从叶的缝隙中射了下来,泼洒在他的身上像是镀了一层碎金。“要是头发长点,就更像《苦咖啡》中胡歌扮演的陈琮了,而我……”想到这里这个姿色上佳的女生脸上飞出两朵红云。

“金老师给我们上课的时候念过你的作文。”女生解释自己怎么知道他语文好的。

苏木又陷入了沉默,的确、班主任很喜欢他,因为金云是语文老师,而恰巧苏木的语文较好,这就是他喜欢他的理由。金云曾语重心长的提醒苏木要多读各类优秀的文学书籍,不要贪玩好耍而埋没了他的写作天赋。苏木先不管班主任的话有没有语病,但他知道其实所谓的写作天赋,不过是悲切之人的呐喊罢了。

“不幸就如同毒刺,”苏木想,“它总是藏在生活的时光中冷不丁刺你一下,痛了用嘴发泄就是哭,用笔发泄不就成了文学了么?”

两人无声的即将走到了食堂的门口,眼看着那边的热闹,女生觉得此刻要不说点什么,恐怕以后就都没有机会再说了。

“苏木……”女生有点紧张的用拇指掐着自己的食指,“这周的黑板报由我写,但我实在写不出来,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她还是没能鼓起勇气说出最想说的话,不过女生觉得用这种‘曲线救国’的方法拉近关系也许更为妥当。

“不是很耗时间的话没问题。”

“哈!真的?”女生笑出了声人差点也蹦了起来。

苏木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开心,而且寸头青年也完全无心的泼了一盆冷水。

“黑板报内容是什么题材,你在哪个班,叫什么名字,这些都要告诉我,我写好了才能交给你。”

“这样的啊……”女生心中稍显遗憾。她其实想的是:放学的时候教室里同学们都走光了,这个高挑的帅气男生走进自己的教室笑着和自己打招呼,然后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书写,自己就站在旁边慢慢欣赏,然后再说出那句‘苏木我喜欢你很久了’的话。只可惜他好像失忆了一样,连自己在哪个班、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不过女生并未气馁说道:“苏木你听好了,我是高一文秘班的李明梅,其实上学期我就对你说过自己的名字。”

“是吗?”苏木完全没印象只能尴尬一笑,“抱歉!我这人有时候记性很差。”

苏木不知道的他这解释更伤人,因为人往往记不住不重要的东西。他忘记了上学期的某天晚上,这个女生和她的弟弟在奇缘网吧门口惹到了几个社会青年,苏木看见她穿着本校的校服,然后帮她们解困的事。这件事对于苏木来说不过是帮助同学的举手之劳,不过对于自报家门的李明梅就是英雄救美,她很有必要芳心暗许的。

“没关系,”李明梅展颜一笑仿佛像对自己说,“你总会记得的。”

******

绕过食堂就是学生宿舍楼了。灰白色的男女生宿舍楼比邻而居,它们以一个非常巧妙——两栋楼之间的夹角是160°——的坐落方式,将‘若隐若现’这个成语发挥得淋漓尽致。也就是说无论男生还是女生,甭管你站在本楼阳台的哪个位置,最多只能看见另一栋楼的楼梯。这他妈还不如将两栋楼隔远点,住校生们好歹还有个举目眺望的念想。

正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那样,有学生宿舍楼的地方就必定会有小卖部。两栋宿舍楼下居然就有三家小卖部,而且这三家小卖部卖的东西都大同小异居然没出现同行多嫉妒,这也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而女生宿舍楼下面的小卖部是苏木妈开的,寸头男生看也不看径直走向了男生宿舍楼下面的小卖部。

如非必要,苏木是绝不到常怀兰开的小卖部里晃荡的。所以学校里没有几个人知道那个风韵犹存的女老板和这个阳光正好的男学生之间的关系。当然、就算知道他们是母子的几个人,也不知道这对母子为何相处得如同陌生人?没人敢说也没人敢打探。因为打探的人曾被苏木用匕首抵住脖子威胁过,这是苏木的禁忌,而苏木是真的敢杀人,这几个熟悉他的人都知道。

苏木买了一罐可乐正准备拉拉环,谢欢从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上厕所。”他说。

一般来说他们这种学生所谓的‘上厕所’其实多数为了去厕所躲着抽烟,然后一堆臭味相投的瘾君子,又在臭气哄哄的厕所里谈论秘密和解决矛盾,因此不少的初高中学校的厕所成了‘坏孩子’们的社交场所,是他们让厕所变成了一种文化圈儿。

这时候男生宿舍底楼的厕所已经聚集了五个人,三个站着两个蹲着——由于教师们一般不会来这种开放性的厕所,所以这些人全都肆无忌惮的叼着烟——在看到他们进来后便打起了招呼。

“哟!欢哥!来来来,这里有空位。”一个蹲着拉屎的碎盖头男生打趣道。

即便是厚实的镜片也挡不住谢欢鉴赏的目光,死胖子将嘴一撇:“啧啧、你别说,马奇这屁股还真尼玛白。”他说。

旁边蹲着的另一个人哈哈大笑。

另外一个站着的敦实男生已经抽出香烟递了过来,苏木接过叼在嘴中,他帮苏木点燃。

“隔壁技术学院那帮龟儿子又在跳,”这个男生说,“这才刚刚开学,狗日的就跑到我们学校门口打秋风,你说怎么办?木哥。”

这时候恰好进来两张生面孔,厕所里站着的另外两个男生立马走上去吆喝:“喂!去别的厕所。”于是两个学生担忧的看了一眼苏木转身离开了。

“这么凶干什么?”苏木皱眉道。

“这不在谈事吗?”一个男生赔笑道:“被他们听了去走漏了风声就坏事了。”

“这厕所你们家开的啊?”谢欢察言观色立即接过话头,“还不准人拉屎拉尿,有人在我们就不说,等人家走了再说也不迟,记住!我们是学生不是他妈的土匪,你几爷子想破坏老大在女生心中的形——”

苏木冷冰冰的剜了谢欢一眼让他闭嘴。

“在学校不要惹是生非,”苏木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灭,“谢欢说得对我们是学生,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欺负自己的同学不算本事。至于隔壁那帮人……你们先不管,实在过分了我晓得处理。”

所有人点头称是。他们思考着怎样才能学到老大的风范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烟,同时也把厕所里的臭气闻了个爽。这时候上课铃突兀响起,意味着这几位又要跑回教室吸收书卷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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