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命运再波云诡谲,我们总可以找到与它和平相处的方式。
颜青接到韦礼安发过来的孕期检测报告,密密麻麻一大堆数据,全是英文,他看不懂也懒得看。
颜青在MSN上回复他:说我听得懂的,简明扼要啊!
韦礼安复他:一切正常,胚胎发育正常。
颜青问:孕母怎么样了?
打上那几个字,他想想,又把"孕母"两个字,改为"那个女孩子"。准备发过去,又想想删除这句话,最后还是打上发过去了。
韦礼安道:你问的EVA吗?
颜青道:是的。
韦礼安道:她很好。目前情绪比较稳定,心态比之前要好,母体状况良好,对孩子来说,是最好的。
颜青道:那我就放心了,上次看到她,感觉情绪比较低落。
韦礼安道:那个也很正常,毕竟,这是非同寻常的决定。
颜青道:你认识EVA?
韦礼安甩了个诡笑给他,道:你对孕母很感兴趣哦?这个有点危险啊。
颜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分辨道:只是随便问问,主要怕对孩子以后会有什么影响或者纠结的地方,问清楚比较放心,再说我也不会跟龙哥讲。
其实,上次见过那个女孩子之后,他的确有时候会想起她,她当时的样子,给他留下很深印象。一种令人怜惜的无助,又有股视死如归的慷慨和倔强,还有种无所谓的漠然和拒人千里之外的防备,配上那样秀气知性的脸庞,已经足够引起他的注意和好奇了。就好比,一个人坐在你对面,全身心都在告诉你:我有一个故事,是悲伤还是快乐不重要,但是很精彩;可是,我并没有打算要告诉你。
颜青把自己的好奇心归结为慈悲为怀,他觉得自己主观上,把这个女孩子的人生,想象得过于凄惨,然而一个女孩,漂洋过海,来到美国这个多少人艳羡的国家,在世界知名学府求学,再怎么应该也不至于太落魄,她大概也只是暂时需要钱而已。
他正准备结束谈话,并没有要韦礼安回答他的意思,但是韦礼安忽然道:EVA是她的真名,英文名。
颜青倒有点意外,问:真的吗?我还以为随便说的一个名字。
韦礼安道:中文名我就暂时不告诉你了,既然客户没讲,我就没权利讲了,不过她的基本情况我讲下,她是美国籍,出生地就是美国,应该是国内最早一批通过生育移民的孩子,不过高中之前,基本上国内生活,她父亲应该是国内很有名的人,商人还是政界人士,不是很清楚,她很忌讳讲这个,后来好像因罪入狱,又病死狱中,母亲也过世了。现在的状况,应该是孤儿,一个人在美国生活。最糟糕的事情,他父亲好像留下巨额债务,她好像需要还那个债。
原来比他想象中还要惨!颜青忽然有点后悔问她情况了。
但是他还是止不住自己,又问了一句:那她现在还在求学吗?
韦礼安道:还在求学,不过,因为怀孕,她应该需要办理一段时间的休学手续才对,上次有跟她谈到这个,她未置可否,目前胚胎着床稳定,也还没出怀,她还在继续上课,当然每个礼拜都有时间过来这边做检测,后面的话,我想你跟龙哥是否要过来,亲自跟她沟通一下。
颜青想了一下,道:我安排一下这边工作,年前争取过来一趟。
韦礼安道:其实,遇见她,是你们的幸运,很少有像她这样未婚的华人,又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孩子愿意做这个,大部分代孕者是本地美国人,已婚的,她实在是走途无路才会走这一步,所以,你们可以善待她一点。
颜青道:你之前认识她吗?
韦礼安道:其实半年前,我就认识她,毕竟都是华人,圈子里很容易碰到,所以,她也是信任我,才会最终做出选择,本来,她只是准备捐卵子的,自己找到我的,但是,那样子拿不了多少钱,你们之前要求华人,就这一条,已经很苛刻了,所以,我只能在我可能遇见的范围内,替你们务色最合适的。
颜青道:那倒真是谢谢你了,钱不是问题,我们不会亏待她的,没有后顾之忧即可。
去美国见EVA的事情,颜青跟单玉龙大概讲了一下,关于女孩子的个人情况,他并没有说,之前好不容易让他对试管婴儿和代孕这件事情泰然处之,免得又因为一些新的信息,引起他情绪上的波动,再说,如果不是自己多嘴,本也没必要把事情搞到这样复杂。颜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其实他是真的有点后悔问得太多。
但是单玉龙上次从北京回来之后,一直在剧组,最近一直在云南那边出外景,他自己也不是很热心要去美国见代孕者,这样复杂而尴尬的关系,颜青也想让他能置身事外就置身事外最好,他毕竟是明星,而自己早已不是演员,单玉龙被人认出的概率比起他来还是要大很多。
颜青是圣诞节前两天到的美国。通过韦礼安约谈EVA,他们在奥兰多市内的一家中餐厅见面,颜青见她的时候,感觉跟第一次见面,像变了个人,明显胖了一些,应该是孕期激素注射的影响,因为不是天然受孕,代孕者体内激素跟正常孕妇是不一样的,需要注射激素维持正常孕妇的生理状况,这个见面之前,韦礼安跟颜青细细讲解过,而这整个过程,对于孕母,其实是件十分辛苦的事情。
EVA穿着件毛绒外套,宽松的水洗布裤子,三个多月,还看不出任何体型上的变化,脸上气色很好,人也看着比较精神,看到颜青,很自然地跟他嗨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颜青跟她点了下头,站起身,拉开座椅,让她坐下。颜青看她坐下时候,很小心的样子,右手放在腹部,已经有点孕妇的自觉了。韦礼安问EVA道:"学校课程紧张吗?"
EVA道:"还行。现在不需要打工,我只需要照顾好自己身体,还有学习,比之前需要同时打几份工作,轻松多了。"
颜青看着她道:"你从学校过来的吗?"
EVA道:"是的,不过下午没课,我今天可轻松了。"
颜青将餐单递给她点餐,EVA道:"啊,好久没吃中餐了,好想念啊。"
结果颜青点了一大桌子菜,全是适合孕妇吃,以及EVA说喜欢吃的菜。EVA开心笑个不停。到底是年轻女孩子,给她一点阳光,少点生活的压力,她就可以灿烂。
席间韦礼安去洗手间,颜青道:"你比上次见,开朗很多,这样子,我们就很放心了。"
EVA忽然间安静下来,手里拿着颜青给她点的奶品杯,转着圈,看着杯子在阳光下反射出的微白闪烁的光,她轻声道:"生命,其实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脆弱,命运再波云诡谲,我们总可以找到与它和平相处的方式。"
颜青愣住了,那是单玉龙在一部电影里面的台词。
EVA转过脸看着他,道:"你们不也一样吗?你和你的爱人,也不容易吧。那个人,你爱的那个人,是龙哥吗?在国内,这样子相爱,也很不容易,很辛苦吧?"
颜青问她道:"你知道我们是谁?"
EVA道:"第一次见面,我就认出你来了。我曾经是你和龙哥的粉丝,你们那部剧的粉丝,那时候我还在国内,读高中,暑假的时候,还去参加过粉丝的应援活动。上次我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的爱人是谁了。我很高兴,委托人是你们,这给了我很大安慰。"
颜青诧异之余,终于笑起来,道:"很荣幸,我们遇见的是你。"
EVA道:"荣幸的是我。告诉龙哥,让他什么都不要担心,不要害怕,我会像他的粉丝一样,守护他,还有他的孩子。"
颜青看着她的样子,还有她说话的语气,其实已经听出来,她应该只是龙哥的粉丝。她只是通过他的出现,推测出了龙哥的存在而已。颜青看着她笑容可掬,心里想着,人生,有时候,真的是妙不可言,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你会遇见谁,谁会在你的生命里,扮演重要角色,即便是萍水相逢,即便是来去匆匆。
回国的时候,他在飞机上,脑海里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粉丝,对于idol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会不会,类似爱情?
他心里无端地有点惶恐。
思虑令他疲惫,他在飞机轻微的气流颠簸中沉沉睡去,恍惚中,只觉自己在云端行走,脚步踉跄,如酒鬼般头重脚轻,忽见前面人潮汹涌,颜青奋力向前,想要追上那波人潮,却见一个孩子模样的小人,从云端落下来,他惊慌之下伸出手接住,还没看清孩子容貌,一个踏空,眼见着要掉下云端,他人一惊,从睡梦中醒过来了。半晌,兀自坐在那里心惊肉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