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间
理查平时去城镇视察总是要骑马的，这让他的坐骑膘肥体壮，和另外几人所骑的驽马形成鲜明对比。
仗着马快，理查一马当先朝着狼骑兵们冲去。
“咴！！”
战马嘶鸣，随着它跃动把身上的披马罩扬起。
风中红蓝两色相间的彩布猎猎作响，理查按照记忆中多年前所学的技艺，在战马上压低了身体。
左手死死抓着缰绳，他整个身体伏在马上，右手竭力向前探出，手中长剑微微向下，摆出了一个骑士持剑冲锋的标准姿势。
狼骑们早就注意到了理查他们的动向，十几个骑在战狼上的狼骑从队伍里分出，朝着理查几人迎面而来。
打头的狼骑看见全副武装，像铁罐头一样的李越，并没有显出一丝一毫的惧意。反倒是又大吼了一声，抡着手里的大砍刀迎了过来。
锋利的厚刃骑士剑先一步毫无阻碍地送进了狼骑兵的胸膛，可还不等理查感觉到兴奋。几乎在他一击命中的同时，狼背上绿色兽人手里的砍刀，也同样砸在了他的胸前。
“砰！”
沉闷的金铁撞击声响起，巨大的力道透过甲板，穿过链甲衫，传达到了理查包裹着武装衣的躯干上。
眼前一黑，只感觉胸口一股热流向上涌去。气竭与恶心的感觉一同传来，耳畔的风声似乎也停止了一瞬。
等再次恢复意识之后，理查明确切地认识到自己刚才暂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理查一点也不怀疑，要是里面没有这层绵甲，他会被这一下直接把肋骨砸折。
本来低伏的身体被这一下砸得向后仰去，只是因为理查左手本能地死死抓着缰绳，这才没直接从马上掉下去。
“咴嘶！”
战马的悲鸣声响起，视力暂时还未恢复，理查已经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翻了个身，他面朝下挣扎着就要起身。可刚刚半跪而起，才仰起头，又是一把大砍刀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砍刀借着战狼疾奔的势头，正打在了理查明门。
“砰！”
头盔高高飞起，这一击之下，理查彻底丧失了意识。
身躯摇晃了几下，他仰面摔倒，昏了过去。
此时大多数的狼骑兵已经掠过了他身边，最后的几个狼骑没有跟随大部队，而是朝他围拢过来，准备补刀。
老波利见他落马，就已经以最快速度赶了过来。
正巧一个狼骑兵已经举起了砍刀，眼看就要把理查失去了头盔保护的头颅击碎。
“嗤！”
剑锋撕裂血肉，发出了类似于裂帛的响声。
老波利驻马扬蹄，手里的长剑如同从血缸中捞出来的一般，正滴滴落着鲜血。
战狼背上兽人的头颅已不知所踪，还坐直的体腔喷薄着鲜血，鲜血冲起一米多高后才挥洒而下，化成了一阵血雨。
老波利得全身已经被鲜血浸透，血液浸透半长黑发和黑色斗篷在夕阳下显出了一种诡异的黑色光泽。
以最快的速度，老波利用和他年岁完全不相符的灵力伸手处理掉了几个围拢上来的绿皮。
做完这一切，他翻身下马，双手抱起了昏过去的理查，把理查搭在了马背上。
轻轻拍了拍老马的脖颈，那老马好像已经明白了波利想要做什么，不安地甩了甩头，迟迟不肯走。
“老伙计，最后一次拜托你了，去吧。”
老波利眼中微微含着泪，手掌用力拍在了老马的屁股上。
看着老马绝尘而去，老人一振长锋，转身朝着战团走去。
那刚刚饱尝了鲜血的剑刃上，锈迹显得略淡了一些，却依旧满是岁月痕迹，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波利向着战团眺望而去，民兵的阵型早已被击溃，像是一坨乱糟糟的无头苍蝇四散奔逃。
狼骑们如虎入羊群，不多挥舞手里的利器在一个个无辜的生命身上挥洒着自己多余的情绪。
一张张早已准备好的绳网被他们抛出，飞向狼骑们看中的猎物。
这些被抓住的人类，他们和那些在战斗中死亡的同伴相比毫无疑问是不幸的。
他们将会成为兽人的牲畜，等待他们的将是欺凌和虐杀。
不知多久之后，理查感觉自己又被摔在了地上。
缓缓睁眼，意识渐渐恢复，理查感觉身体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掌握之中。
他抬眼打量四周，这里是一片森林，波利的老马正在他身边啃着地上的嫩草。
看着老马鼻中喷出的白汽，毫无疑问它刚刚全力奔跑了很久。
“我这是？”
理查摸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他知道自己刚刚又从马背上摔下来了，但是依旧没有搞清目前的情况。
“我在战场上落马，然后被兽人击昏了。”
理查的思维渐渐归位。
“那我为什么会在这呢？”
还不等理查对自己出现在这片森林的原因做出一个合理的推测，一阵粗犷的大笑声就从远处的密林里传了过来。
理查距离声源地的距离不算近，但那声音太大了，他想听不见也做不到。
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理查一路走了过去。
“蠢货！”
一声粗暴的大吼声传来，刚刚钻进一片灌木丛的理查当即停下了行动。
这种嗓音很明显是绿皮兽人的，心中满是疑惑，理查小心翼翼地趴在灌木丛里，扒开了层层密叶。
昏暗的光线下，理查勉强能看去一口大锅边围坐着三个绿皮兽人。
阵阵肉香从大锅里飘了出来，理查闻到后很不争气地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饥饿感。
而那三个兽人，正是刀疤、独眼和督军，当然，此时的理查还不认识他们。
督军坐在大锅旁边，双手挥舞大声叫骂着：“蠢货，都是蠢货！那个人类贵族才是最值钱的，可以拿去换肉吃的！你们居然没找到！你们要是再这么蠢，俺就要好好寻思寻思，要不要让你们回去了！”
“难道是在找我吗？”
理查眨了眨眼睛，依旧下意识盯着那口大锅，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他此时确实又困又饿。
督军还在叫骂着，刀疤弱弱地打断了督军，解释道：“老大，有人看见那匹马带着他钻进这片森林了，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抓到他的。”
“果然是在找我啊。”
理查心中一紧，努力克服了一下去和这几个绿皮抢食的冲动，就打算悄悄离去。
刀疤的解释似乎起来作用，督军暂时安静了下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秃头，没头没脑地突然朝着另外两个绿皮问道：“你们吃头吗？”
刀疤和独眼一齐摇着头。
得到了回答，督军随手把边上一个带着长长毛发的圆形物体扔了出去，正巧是朝着理查藏身的方向飞来的。
那球形的长毛物体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不偏不倚得落在理查手里。
理查定睛一看那毛发覆盖的球体，随即就认出来了这是一颗人头。
下意识驱使着，就好像被烫到手一样，他没有细看便把人头丢到了一旁。
“再添一点肉，快点，蠢货！”
督军又骂了起来，一脚踹在了刀疤的屁股上。
刀疤一副委屈的样子，也不敢还嘴，屁颠屁颠地从地上起来朝着一旁跑去。
理查的视线跟随着刀疤，只见他跑到了一排木桩旁边，一瞬间，李越的眼睛瞪大，瞳孔猛地收缩。
一排木桩上，钉着年龄各异的人类孩子。
顶端削尖的木桩竖直穿透了孩子幼小的身体，从嘴里传出。
刀疤小跑过去之后，随手拽起了一个孩子的胳膊，从腰间拿出一把手锤的铁制短刀就割了起来。
那孩子明显没有死透，刀子触碰到他污秽的皮肤之后，立即浑身开始抖动，只不过他却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理查身子猛地一僵，似乎是有了什么不祥的预感。
他的视线已经跟随着刀疤，等刀疤坐会到大锅旁边时，他看见大锅旁边散落着一些满是血污的衣物。
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件华丽的童装礼服，正是理查儿子新收到的礼物。
大脑一片空白，泪滴已经从眼眶里淌了下来，可这却只是个开始。
“我说督军大人，咱们下次还是应该多抢些女人。”把手里带着血的肉扔进了锅里，刀疤大声嚷嚷着。
“玩够了之后还可以吃，而且能吃不说，而且还能踢...”
“啪！”
督军又是一巴掌抽在他头上，而后才说道：“妈的，让你去找个球踢着玩，你他妈找个女人头。那么长的头发，害得老子摔了一跤。”
“俺那不是寻思，她的头比较圆吗。”刀疤小声嘟囔着，并没有因为挨了一巴掌有什么不满，伸手在滚烫的锅里捞出了一根不知是腿还是手臂的带骨肉条。
这些话理查听了，心中立刻又涌上了不好的预感。
他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刚刚扔出的头颅旁边，一把将其捧了起来。
颤抖着手轻轻撩开遮挡面孔的发丝。
随后，他的手停止了颤抖。
温柔地把长发顺到地上，轻轻把头颅放下，理查伸手帮自己的妻子合上了双眼。
即使她的一双眼球已经不翼而飞，理查还是如此做了。
他直直地站起身来，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随后拨开灌木丛，大踏步朝着那三个兽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