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罚

叶茹茹还是对两秒没什么概念。

对于她来说，这次提升两秒是轻而易举的，然而在喻才知那里，两秒似乎很难。

叶茹茹跑回公告栏，找到5月份测试的那张成绩单，上面写着喻才知当时的100米蝶泳游了1'03''79

也就是说，他这半年时间，也才提升了0.28秒。

比起他付出的努力成本，这点回报实在太寒酸了。

喻才知很自律，训练从来不打折扣，叶茹茹不明白出现这种结果的原因。

虽然喻才知表现的很平静，面上没有丝毫显露，但他现在心里一定很难过。

叶茹茹犹豫片刻，还是从廊柱后悄悄离开了，没有打扰两个男生的对话。

李想听到喻才知的说法，轻嗤了一声，似乎觉得他在说一件很好笑的事：“你拿自己跟她比，开玩笑呢？从不及格考到七八十，和从九十五考到一百分，这能一样吗？”

喻才知瞥了他一眼：“那你当年为什么没进步这么快？”

李想的话在嘴边哽住。

他一想也对，如果不及格考到七八十这么简单，他当年怎么就没做到？

“算了，不说这个，你真准备游三千米自？”

喻才知直起身，抬脚朝游泳馆门口走去，抛下一句，“为什么不游，才三千米。”

李想愣了一下，突然拳头硬了。

这话给谁听到不气——大家都怕的距离，在喻才知这儿就一个“才”。

看来这事根本打击不到喻才知，亏他还瞎担心。

……

直到训练结束，叶茹茹都没找到机会和喻才知说上一句话。

今晚所有测试不达标的人都要留下来处罚，喻才知提前给家里打了电话。

说了几句，喻才知突然停下来，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叶茹茹。

“你要自己走吗？”

叶茹茹摇摇脑袋：“我不走。”

喻才知盯着她看了两秒，再次拿起电话：“叶茹茹也晚点回去，转告一下。”

挂了电话，叶茹茹还是没能插上话，看着他转身走进游泳馆的玻璃门，于是也背着游泳包跟进去。

被罚的人比叶茹茹想象的多太多，杨涵、沈艺萱和赵鑫宇都赫然在列。

值得一提的是，赵鑫宇也被罚了三千米自，而且是因为不进反退被罚的。他自称快要中考，学业繁忙，这才退步了大半秒。

不过娄教练并没有因此手下留情，三千米一圈也不能少。

究竟什么原因，娄教练不傻，自然都看在眼里。

赵鑫宇显然心情差得要命，一天训练就够累的，还要留下来游这傻逼三千米。他黑着脸在池边坐了一会儿，终于下水，缓缓游起来，动作拖得很长。

虽然慢了点，但这样是最省力的游法，能保证全程游下来不喘。

喻才知走到相邻的泳道停下，戴上泳镜，干脆利落地折身一跳，扑通一声，溅起一片水花。

几个蝶泳腿后他出水，动作与往常没有丝毫差别，像是完全没有考虑体力问题。

叶茹茹坐在墙边的长椅上，游泳包被她横抱在怀里，比她的身板宽多了，显得她只有小小的一团。

她盯着水中那道身影，看着他飞速地超过了隔壁泳道的赵鑫宇。

没一会儿，不知是赵鑫宇注意到了喻才知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也开始逐渐加速，最后在某一圈的时候，两人开始并驾齐驱。

水花随着动作飞溅，两人明明没有任何交流，却仿佛在无声争抢着什么。

……

泳池中其他人陆陆续续游完，人数越来越少，只有两人还没有尽头地游着。

三千米确实很漫长，如果按照速度类比，每100米大概等于平时跑400米的时间，3000米要游30圈，也就是在标准田径场连续不断地跑30圈。

这样的速度游下去，正常人不可能不累。

不知不觉，赵鑫宇败下阵来，他落后越来越多，逐渐被喻才知远远甩在身后。

——尽管他是自由泳主项，拼短程还能勉强和喻才知一比，但论考验真正实力的长距离，他早已败在了后辈手下。

赵鑫宇只跟喻才知游了不到一千米，就完全力竭，四肢沉重得要命，他心中暗骂一声变态，终于放慢速度。

大脑已经变得昏沉，然而还有两千多米，他不知道怎么熬过去。

借着到边的功夫，他停下来装作调整泳镜，视线盯着旁边游进的身影。

他不信对方不累。

叶茹茹也迷茫地望着泳池。

以这样的速度游到如今的距离，想想就很累，可她丝毫没有觉出喻才知有放缓速度的意思。

事实上，叶茹茹的感觉没有错，早早注意到这边的娄教练一直在悄悄掐表，发现喻才知每一圈的时间都很均匀。

这意味着，随着时间推移，他在不停的加速。

他在残酷地消耗自己。

这个三千米对于喻才知来说，或许不止是教练的惩罚，也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叶茹茹眨眨眼睛，终于意识到什么，垂下视线，盯着地上的石砖。

水声不断从泳池传来，然而直到喻才知游完上岸，她都没有再抬头看向泳池。

夜空中星星点点，叶茹茹穿着一双小棉靴，站在游泳馆外跺了好一会儿脚，等到喻才知出来，她立刻停下动作。

听着小孩啪嗒啪嗒跑到旁边，喻才知站直身体，沉默了一会儿。

小姑娘就这么仰脸看着他。

游泳馆的灯光在小姑娘的脸上铺上一层莹白，光洁的脸蛋看不出一丝瑕疵。

“今天特殊情况，我们走路回去，可以么？”喻才知低声问。

小姑娘“嗯嗯”两声，没问为什么，只点着头。

喻才知把自行车推出来，两人在夜色中静静地走，谁也没说话。

叶茹茹踩着路灯投下的影子，就这样自娱自乐了一会儿，突然听他缓缓开口：“你说……我换个主项如何？”

叶茹茹瞬间睁大眼睛。

她连脚步都停住了，站在路中间看着他继续走。

喻才知推着车又前行几步，发现她没影了，回头望过来：“这么惊讶？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看着叶茹茹的表情挑了下眉，“算了，你就当我没说过。”

叶茹茹当然不可能当做没听过。

练了一段时间游泳，她也知道换主项意味着什么——喻才知明明已经离一级差得不多，若是换主项，那之前几年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她都能明白的道理，喻才知自己怎么会想不明白，说不定他早有自己的考量。

她其实给不了任何建议。

这时，喻才知的轻叹声在夜色中突兀响起，他状似随意道：“有时候，手里的不一定是双子星，为什么他不懂呢……”

叶茹茹转头，眨了好几下眼，眼中似乎有些迷茫。

这句话她完全没听懂。

喻才知是在说什么人么？

临近寒假，全市所有的中小学生都在紧张地备战期末考试，叶茹茹也不例外。

叶妈对叶茹茹的要求是，在培养兴趣爱好的同时，学习也不能放过。

此时在叶妈眼中，游泳班还只是兴趣班的一种，如果影响到了学习，那就本末倒置了。

因此，叶茹茹不得不将各种碎片时间抽出来巩固学习。

比如游长程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她就在心中默背古诗。

每划一下手，她心中就蹦出来两个字，

风急……天高……猿啸……哀！

因为划手有节奏，这诗背得节奏感也挺强的，记忆效果非常好，她很快就将几首背得滚瓜烂熟。

就是容易形成不良习惯。

晚上，她坐在自行车后座回家时，就收到了来自喻才知的吐槽。

“你背书怎么奇奇怪怪的，是录音机卡带了么？”

“……”

终于考完期末，回归了正常的训练生活。

这天，娄教练突然带来一个大消息——

寒假将有一支外市的队伍来跟他们一起合训。

“这支队伍实力很强，希望你们都能争口气，不要被人比下去了。”娄教练说。

“嘿，我听说了，他们队得了今年省赛小学组的团体金牌，好强啊。”杨涵扭头悄悄和叶茹茹说着。

团体金牌么。叶茹茹站在队伍中想。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