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决
——永远不要怀疑自我, 极限是用来打破的，而不是限制自己。
叶茹茹在望向空中大屏的那一刻，心中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前阵子她的心态确实有点问题, 每当她打破一个记录, 她就会想, 下次是不是就不可能游这么快了？
大概因为每场比出来的真正结果, 都比她自己预想的更快一些, 她便觉得这是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极限。
她本该是自信的, 但她现在也会害怕, 上场前会焦虑, 在觉得自己游得慢的时候不敢看成绩。
虽然一直在何昭宇面前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但她有一阵子晚上经常失眠，她从来没跟任何人说。
但是喻才知好像看出来了。
那天晚上, 他跟她讲了一些自己当年刚上国际赛场的趣事。
“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他，当时得知我跟他在预赛同一组特别紧张。”
喻才知说的是法国名将特里斯坦，男子200米前几年排在世界第一位的选手。
叶茹茹很感兴趣, 眨眨眼，“那你有没有去和他要签名, 跟他认识一下？”
“没有，”喻才知笑, “我觉得他可能根本记不住我的名字，我那时候的成绩还不够好。”
叶茹茹把头靠在他肩上，轻轻笑了, “但是你后来超过他了, 他现在肯定记住你了。”
喻才知嗯了一声, “那都是十七八岁才做到的事, 之前我拼不过他们这些成年选手, 后来我根本不用担心体能不够。”
两人坐在黑暗安静的房间里慢慢说着话，叶茹茹听着他低沉的嗓音，莫名觉得心中很安稳。
这些成长的并不止她一人，他的肩膀越来越宽阔了，做事风格也变得越来越沉稳，发育带来的成绩突飞猛进是大多数选手都会经历的，她不必为此担忧。
“之前的训练都是一个积累的过程，如今你的身体条件终于跟得上你的技术，进步很正常，但你之后又不是停下不练了，不是么。”喻才知说。
他问，“你喜欢游泳吗？”
叶茹茹嗓音柔软，“当然喜欢啊，不喜欢怎么可能游这么多年。”
喻才知伸手敲她的脑门，“既然这样，游得越来越快，还不开心吗？”
叶茹茹足足怔了几秒，随后露出皎洁的笑，“开心。”
这可是她无论如何都会坚持下去的事业，好成绩只是附加品，本来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为什么要想那么多。
她会享受自己的每一场比赛，为每一次进步而喜悦。
眼下看着在镜头前绽开笑容的小姑娘，以及屏幕下方显示的比赛成绩，不知道有多少人和现场观众一样，呆愣愣地张着嘴。
尽管这两年叶茹茹的成绩一直在提高，大家都知道这是随着年龄增长的正常现象，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这个成绩震惊了。
就算提高，也不至于这么多吧！
纵观全世界的顶尖选手，他们在这个年纪都会有个较明显的成绩高峰，但叶茹茹这已经不只是高峰了，这这这是……
珠穆朗玛峰吧！
把50米短距离的记录一下子刷高0.62秒这种事，是快速泳衣时代之后还可能存在吗？
“她来到了自己的巅峰期……”笛卡尔喃喃。
她关闭平板，在沙发上坐了好一阵，突然又直起身，“不，不止是这样。”
她立刻打电话给自己的教练和技术分析人员，把刚刚比赛的录屏发给他们。
她注意到了叶茹茹在游进过程中和其他人的区别。
叶茹茹居然又将短程蝶泳技术革新了！
就在无数人加急研究她的stroke（划次）、速率，DPC（每划前进距离）等数据之时，叶茹茹已经回到了后台。
“不错！”何昭宇激动地抱住小姑娘，狠狠揉了把她的头。
比赛过程中他数了一下，以前游50米叶茹茹至少需要划23次手臂，如今已经缩减到了22次，这说明她的划水效率得到了明显的提高。
这就是技术进步带来的效果，这段时间的训练果然没有白费。
“好了好了，”何昭宇十分克制地放开小姑娘，“快去放松，等下还有200自呢。”
两个项目相隔的时间不长不短，叶茹茹运气很好，碰到了不错的赛程。
因为前一场比赛只是50米，她不但不用担心消耗消耗过大，甚至还能把这当成一次热身——本来赛前就需要进行几个冲刺练习来寻找比赛状态，她现在已经有了很好的状态，只需要保持就行。
而两场之间的间隔既没有短到没有喘气的时间，又没有长到令她状态减退的程度，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一切都刚刚好。
于是大约一小时后，叶茹茹又状态饱满地上场了。
“她现在能游多少？”S省的聂羽明教练问。
聂羽明是商妍的教练，商妍也游进了决赛，将在这一场和叶茹茹共同在亚运赛场比拼。
“青奥会游了1分55秒39，应该差不多还那样吧。”
“真好。”聂羽明感慨道，商妍要是也能游这么快，他肯定要放捆鞭炮庆祝一下。
这真是令人羡慕的成绩。
不过这一场日本选手禾田美嘉排在第4泳道，就算游出这个成绩，也很难说能不能超过她。
金牌还是有点悬……种花队的几个教练都在心中盘算着。
早在半小时前，喻才知长草已久的微博终于更新了一条动态——
这是一条视频，视频中身穿队服和白色运动鞋的姑娘正在热身，伸着一条腿朝一侧压，一会儿又压向另一侧。
压了半晌，她起身甩了甩手脚，原地踮了几下脚。
就在这时，她脚下突然发力，用力向上一跳！
只见她毫不费力似的，双手上举，跳出了一个惊人的高度，腾空时间也很久。
之后轻盈地落地，小跑了几步。
等转身走回来的时候，这才发现有人在录像，笑着朝镜头走来。
“哥哥，”她脸上带着笑，嗓音十分清脆，“你是在拍我吗？”
“嗯。”
小姑娘走到近处，凑过头来，有些兴奋，“是要发到网上的嘛，让我看看。”
镜头晃动了几下，终于停止了。
短短几分钟时间，视频底下出现许许多多的评论：
【哇哇！看我刷到了什么，哥哥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微博了吗？前两天队里其他人都在发亚运，就哥哥没动静，我还以为哥哥已经忘记账号密码了XD】
【笑死，喻哥不想营业的心太明显了，怀疑这回是教练提刀架上脖子，下了死命令才被迫出来给微博除草】
【太好了，本妈粉不请而至，一听说哥哥发微博，立刻火速赶来，好几个月过去，终于见到女鹅了，想死妈妈了！】
【妹妹这大长腿，我实名羡慕了，呜呜呜……】
【这是在热身练习？妹妹垂直跳的高度太吓人了，这有至少半米吧，我一个小时候练过跳高的都惊到了，这弹跳力，脚下装弹簧了吧？】
这条视频叶茹茹看了很满意，喻才知把她拍得帅极了，尤其是刚刚那一跳——
这确实是为接下来的比赛做的出发练习，弹跳力和脚踝的灵活度都是影响跳发质量的重要因素。
而这方面的技术，向来是她最拿手的。
谁会不喜欢厉害的自己，叶茹茹立刻扬起笑，催促着喻才知赶快发出去。
上场前，她还拿着手机翻了翻视频下面的评论。
【哥哥镜头下的妹妹也好不一样，仿佛自带滤镜，真的好可爱啊。】
【所以哥哥真的没开任何滤镜吗，妹妹肤质绝了，颜值yyds！那么趁大家不注意，我就偷偷抱走茹茹了，嘿嘿嘿……茹茹是我的！】
【楼上的姐妹，喝几两啊，但凡有粒花……】
【哎，哥哥全程居然只说了一句话，不过声音好好听。】
她用小号点赞了最后一条评论，顺便转发了整条微博。
在发出去前，她想了想，打上几个字：“喜欢哥哥！”
反正她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过她的小号，而且混在一堆九成相似的评论中，她根本不担心被认出来。
谁也不知道是她不是吗。
……
女子200米自由泳决赛即将开始，场上气氛有些压抑。
叶茹茹跟商妍将禾田美嘉夹在中间，各自占据第5泳道和第3泳道。
在她们活动着手脚时，场上观众有人用口哨吹着，汽笛按得叭叭直响，不知道是在加油鼓劲，还是在试图吸引她们的注意。
游泳赛场上确实不管这么多，除了发令时间需要保持安静，其余时间哪怕敲锣打鼓都无所谓——在种花本土的赛场确实出现过这一幕。
不过叶茹茹很专注。
她低着头，轻轻闭着眼，想着自己等下的动作。
——这是她自己期待已久的一场对决，或许其他人对结果并不重视，但她已经在无数个日夜幻想过这枚金牌。
除去上一场50蝶，这才是她在本次亚运会最想赢下的比赛。
算下来，从第一次生出赢下禾田美嘉的念头到现在，已经有整整两年时间。
念头出现了多久，她就准备了多久。
叶茹茹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开始拍打自己的四肢。
她想赢。
她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