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洋桔梗

床戏拍摄的过程和效果完全都是机密。

一般演员和导演之间都不会对外说漏半个字。

毕竟这种话题比较敏感,  入不入戏，入戏到哪种程度都只是一面之词。

只有真正在现场的人才知道，有时候所谓的入戏,  不过是两个人假戏。

真做。

而这种事，总是带有很微妙的色彩。

但凡多说一个字，都很有可能被大做文章。

所以大家都知道，最好处理的办法，就是以后对这件事避之不谈。

虽然他们拍的本来就是意识流的镜头,  没有那种真正露骨的镜头画面。

但导演知道昨天有一些画面，是绝对不能让除他们以外的第四个人看到的。

一定会引起一场血腥风雨。

尤其是，陆晋。

虽然是说着拍戏,  但是现场那种氛围,  那种让人肾上腺激增的感觉。

是演技再高超的演员都演不出的。

演的东西毕竟是假的，怎么都比不上真情实感。

圈里有不少演员都是因戏生情，倒不是真的因为演员这个职业多情容易见一个爱一个，只是有时候真的会在入戏和动情之间迷失。

感情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有时候被互相吸引可能就是在一瞬间。

人啊，本来就是被欲/望支配的生物,  当你在摄影机关掉还觉得不满足的时候。

大概率就是陷进去了。

拍床戏这件事张导封口封得很紧,  就连副导演他都没多说两个字。

不过，张导还是意料之中接到了陆晋的“关心”。

正好这两天的拍摄在滨城,  陆晋把他约出去喝茶。

第二天收工之后的张导来到陆晋的私人茶庄。

这种被投资方爸爸叫去喝茶，多半不是好事。

现在这部戏都已经接近收尾了,  他真的担心会出什么幺蛾子。

一路上张导都在担心一会儿该怎么应对陆晋,  甚至在想如果陆晋临时要求说换男主换女主那该怎么办。

和这些相比，他情愿被换的是导演。

到达茶庄的时候，陆晋正气定神闲地在泡茶。

他修长的手指拿着茶盅举到面前轻吹一口气,  看了看茶里的波纹，轻抿一口后放下。

张导搓了搓手走到他对面：“陆总好啊。”

“坐。”陆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抬头看了他一眼。

张导先是试探性地问：“陆总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闲聊，”陆晋把一个新的茶盅递给张导，“我听说前两天，有一场男女主角的床戏是吧。”

听陆晋这么问，张导就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感觉此时此刻，任何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都有说错的风险。

而且一旦说错话导致的连锁反应可能是很危险的。

张导喝了一口茶来掩饰慌张：“是的，一遍就过了，拍得还算挺顺利。”

陆晋听出张导的意思，是想往两人的床戏没有拍很久的方向去引导。

不过陆晋哪会这么轻易的中圈套，反套路地问：“一遍就过，那张导的意思是他们很有默契？还是说他们很般配。”

张导轻轻呛了呛，连忙放下杯子摆手：“不，主要是我们床戏拍的很意识流，没有什么太露骨的镜头，所以很容易就过了。”

张导说话的时候，陆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像是在看他有没有慌张说谎的微表情。

用眼神在扫描判断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而这种感觉，真的是太煎熬了。

张导冷汗都要渗出来了。

陆晋微微抬了抬眉毛，似有似无地点头。

一脸完全没有被他说服的敷衍表情。

“那拍摄现场的花絮能给我看看吗？”陆晋的气势，全然不给人有拒绝的余地。

“这……”张导一脸为难，“这都是机密，照道理来说是不能外泄的。”

“资方想看看有没有让我想撤资的不合适的镜头，这也不行吗？”陆晋的身体往前凑，极具侵略性。

“这，要不我到时候把床戏删了吧。”张导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都在滴血。

昨天晚上那床戏他都能想象出到时候剪出来得多出圈。

陆晋看他这么明显的拒绝之意，冷哼了一声，表情严肃。

张导只能旁敲侧击转移话题到其他事情上面：“最近剧组在滨城，怎么也不见陆总来探个班？”

“最近工作忙，”陆晋想起之前沈知还不接自己电话也没来主动联系过自己就生气，他想了想问，“刚来滨城的那天，你们拍了什么戏？”

张导在那里回忆着：“是因为有一个滨城的美术馆要租来拍戏，拍的是男主角和女配角的相亲戏，然后是女主和男主吵架的戏份。”

陆晋没有听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依然没有消息和电话。

那天以后，他一直等着沈知还来找自己，哪知道她这么狠，完全对他视若无睹。

真的是翅膀硬了，以为能飞出他的掌控之外了。

陆晋的心里积压了这几天对沈知还的不悦，面带不善地看着张导问道：“你们还在滨城待多久？”

“二十号左右滨城的戏份就杀青了，然后会去影视基地补几场其他的戏份，在之后月底左右去冰岛拍摄几天，就全剧杀青了。”

陆晋转了转手里的茶盅，似在思索着什么，他看着杯子里微晃的水波说：“那在滨城最后那天，我来看看。”

“好，好，欢迎来视察工作。”

“那天是什么戏？”

张导顿了顿，眉心紧了紧：“就是大结局大团圆的戏份，本来的安排是有……吻戏的，不过，可借位拍摄。”

“好，”陆晋的笑容里带着渗人的犀利，“那到时候见。”

张导从茶庄出来的时候心跳还久久不能平复，刚才陆晋说每一句话的口气都给他感觉如果杀青那晚如果一个不小心做错一件事说错一句话，这部剧可能就完了。

他觉得需要去烧香拜一拜佛。

陆晋杀青那天会来的事情张导其实有意无意和沈知还提过。

其实沈知还一直都猜到陆晋会来，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

她来滨城拍戏的事情，就算不用主动报备，陆晋也一定会知道。

她这么多天没联系他。

陆晋也不找她。

但沈知还知道，陆晋在等着她去低头认错。

然而认错这种事情，随着时间越推移，真诚度就越降低。

如果第二天就找到个合理的解释，比如睡着没看到或者是手机不见了糊弄过去，都不至于情况像现在这么糟糕。

不过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逃不掉躲不掉。

好在，拍摄进展得都还算顺利。

在滨城的拍摄只剩最后一场戏。

像这种甜宠偶像剧的大结局无非就是一些甜蜜收尾。

杀青那天最后一场戏很简单，就是两个人沿着江边牵着手边散步边说点感人台词，最后以一场吻戏结束。

到现场的时候陆晋还没来，导演在那里说戏，一会儿最后一场吻戏会用无人机在那里由近至远地拍摄。

所以不需要真吻，借位就可以。

听到是借位，沈知还突然松了一口气。

虽然听导演说陆晋会来，但直到拍摄正式开始的时候，陆晋都没有现身。

由于这场戏要在天黑之前拍摄完成，所以张导没有再等。

正式开拍，两个演员还是比较沉浸地在那里念台词。

像这样的对白对两人来说已经毫无难度了，基本一条就过。

剩下最后一场吻戏。

张导调试好无人机准备开拍之时，陆晋却突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了。

真的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就偏偏是在最后一场吻戏的时候来。

不过好在张导已经提前和演员说好借位了。

因为无人机会拍一个比较远的长镜头，为了不入镜，所以剧组其他工作人员怕入镜都在比较远的地方，两个主演站在江边等待张导的指挥。

沈知还站的位置背对着剧组工作人员，站在她对面的顾星辞则可以看得很清楚导演那里的动态。

当然，也能看到陆晋。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双手插在口袋里，也正盯着他看。

眼神中带着耐人寻味的警告。

顾星辞怕往那里看太久引起沈知还的怀疑，故意假装扫了一眼没有太在意。

在陆晋眼里，这个眼神充满了蛮不在乎。

张导感觉背后都快渗出汗了，拿着喇叭对着两个主演喊：“两位准备好我们就开拍了。”

顾星辞抢在沈知还前面对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让沈知还别回头，否则刚调整好的位置可能会有误差。

沈知还也很听话地并没有回头。

听到导演说开拍后，顾星辞先是眼睛里能掐出水一般地看着沈知还：“桑慕，我答应你，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陪着你，朝朝暮暮。”

“嗯，朝朝暮暮。”沈知还笑着点头看他。

陆晋从监视器里屏息凝神看着两个人的对戏。

不管是不是演技，这两人对视时候眼神的拉丝实在是让他觉得不爽。

这时候无人机开始慢慢往远处移动。

本来说好顾星辞的脸从无人机所在的方向吻下去，然后用后脑勺遮住沈知还的脸，挡住摄像机，不用真的亲上去，只需要营造正在接吻的假象。

包括正式拍摄前的对戏他也是这么做的。

但是正式开拍之时，顾星辞突然逆道而行，他的脸往反方向偏，把两个人的脸都非常完整的暴露在摄像机镜头前。

下一刻，他按住了沈知还的后脑勺，吻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顾星辞的吻不是那种蜻蜓点水的轻轻触碰一下，而是非常深情地用嘴唇在按压吸吮沈知还的嘴唇。

完全超出准备范畴的沈知还也是一下子僵硬得身体完全动不了。

错愕被摄像机记录了下来。

导演在远处马上举着喇叭喊停。

他不敢回头看陆晋，他怕看到的是世界末日。

导演的声音很响，但顾星辞像是假装没听到似的，继续在那里深深地吻着沈知还。

导演放下喇叭，跑步的频率加快，走到两人面前重重的清了清嗓。

顾星辞这才心怀不舍地放开沈知还。

沈知还有点懵地看着他：“不是说好借位的吗？”

顾星辞当着导演的面，丝毫没有要妥协的意思：“为什么要借位，剧本里没有写借位，而且之前的吻戏都没有借位，为什么这一场要借位？”

从合作开始，张导就一直觉得顾星辞是一个非常好说话的艺人。

几乎让他做什么都很配合，作为顶流也完全没有什么架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违抗了，但偏偏是最后一场戏，偏偏是这个时候。

导演一个劲给顾星辞使眼色，歪着嘴指了指陆晋的方向说：“这一场，确实拉个远景就够了，借位就行。”

顾星辞好声好气地用最坚定地口气回：“但是不借位的效果总会更好，这你不可否认吧？”

导演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是两头为难。

想顺着栏杆跳江的心都有了。

“没事，就按导演说的来吧，”沈知还看气氛不妙，打了个圆场，“最后一场戏了，感觉影响也不大。”

顾星辞的视线从导演身上移动到沈知还身上，绷唇两秒说：“可我不想借位。”

沈知还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强硬又不退让的语气。

她也有点不知所措了。

沈知还和导演面面相觑了一秒后，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决定先逃离战场，说道：“那你们商量，我去补个口红。”

沈知还转身的一瞬间，她才意识到为什么顾星辞会有那样的态度。

原来，他不忍让的是这个。

沈知还看到陆晋的一刻感觉自己路都不会走了。

她几乎不敢用力呼吸，走到了后面工作人员所在的区域。

沈知还的余光发现陆晋阴鸷的眼神正紧紧锁着自己。

她走到陆晋面前，双手紧紧捏拳垂在腿的两侧，声音细软：“陆先生，你好。”

陆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沈知还走到化妆师旁边说：“麻烦帮我补个口红，谢谢。”

化妆师刚准备下手，却突然听到身后陆晋的声音：“换南瓜色的吧。”

沈知还和化妆师的动作都停滞了。

因为桑慕的形象是那种职场精英，所以基本用的口红都是比较成熟的正红色系。

全剧都没有出现过这种颜色的口红，而且刚才念台词用的也不是这个口红，换口红的话之前的都要重拍不说。

重点是，和桑慕的形象气场也不搭。

沈知还想拒绝，但是她发现在面对陆晋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不敢拒绝的状态。

哪怕心里在排斥。

化妆师不敢动，似乎在等待着沈知还的指示。

“不要换颜色了吧，”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拯救了沈知还此时的摇摆，她回过头，看到顾星辞正朝自己走来，挡在了陆晋和沈知还的当中，看了沈知还一眼说，“你还是用红色好看。”

虽然知道忤逆陆晋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但其实沈知还一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她还缺少一些勇气。

而顾星辞站在那里，就是她最大的勇气来源。

沈知还对着化妆师说：“别换颜色了吧，就这个。”

化妆师连忙点头开始补妆。

陆晋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感觉在发火的边缘。

他冷声对着顾星辞说：“我以为顾先生不是那种会做事出格的人。”

“出格吗？”顾星辞语气上扬，展现出不认同，“不过是入戏了而已。”

“哦？真的只是入戏吗？”陆晋挑眉，一脸阴冷。

两个男人在一边咄咄逼人的对话内容真的让沈知还心跳都要爆炸了。

她让化妆师稍微补了一下就匆匆忙忙说好了，准备回去拍摄前她对陆晋报备道：“这是最后一场了，应该很快会拍完。”

陆晋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

一路走回拍摄的定点处，沈知还用确定别人都听不见的音量极小声地对顾星辞说：“一会儿就借位吧。”

“不好，”顾星辞有点撒娇耍脾气地说，“我不接受。”

“你……”沈知还又羞又恼。

其实她不排斥顾星辞说不肯借位这件事，她排斥的是陆晋看到之后的反应。

她已经破罐破摔摆烂了，反正之前不接陆晋电话又这么久不主动联系他已经难逃一死了，但真的不想把顾星辞搭进去。

这都最后一场戏了，平安无事的拍完就完了。

真的不想在这种时候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沈知还还想说什么，只见顾星辞突然凑近她，微微倾身在她耳边低语：“如果你不配合，那一会儿我可就伸舌头了。”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走到了刚才定点的位置。

沈知还脸都红了。

之前虽然两个人也拍了几场吻戏，甚至还有床戏了。

但都没有舌吻……

啊啊啊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在顾星辞说完舌吻的事情之后，她整个都把陆晋抛诸脑后了。

导演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拿着喇叭说“a”。

还是刚才的角度，还是刚才的动作。

顾星辞还是没有借位。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的吻带有薄荷青柠的味道。

是沈知还一直吃的糖的味道。

平时沈知还在紧张或者焦虑的时候就会非常频繁地吃这颗糖。

顾星辞发现了。

而此时闻到这个味道，让沈知还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她确实不紧张了，反而有点享受这个吻。

导演看着监控镜头里两个人吻得那么生动美好深情，已经不敢回头看陆晋的表情了。

不过该说不说，这个吻是真的很美。

背后的夕阳正好即将落山，逆光打在两个人的脸上，描绘出两个人的轮廓。

实在是很唯美的画面。

已经拍出满意的镜头，这场戏就算过了。

再拍也没有意义了，反正真的亲都亲了，也没必要再拍借位的戏了。

摆烂了！灭绝吧！世界！

而两个主演那里。

看着无人机渐渐离去，顾星辞放开了沈知还，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搂住她，在她的耳边温柔却有力量地说：“我不想让你回到那个会束缚你的人的身边。”

嗯，好巧，沈知还也是这么想的。

她不会再回去了。

那个不属于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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