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四肢、十
听完罕银之矢的解释，费根回头看了路奕一眼，他也同样察觉了其中的疑点。
如果偷窃生命的犯人确实是魅魔，而且就是在昨晚被路奕用祖传圣剑干到灰飞烟灭，那领主的这番调查结果，恐怕就完全是无稽之谈了。
他比任何人都更想弄明白真相。
“阁下，你确定……这是事实？我是说，如果是这样，面对一位魔法师，我很难为挚友复仇……而且我们这些被揍过的人都有危险！”
“这一切终归只是推测，但我对自己的推测很有自信……”
“偷窃生命，还有这家伙的死，也许是两种独立的事？”
“我没证据证实，如果你们有人遇到危险，那倒是可以证明……但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费根，你收拾好行李，和其他八位一起，到我的小屋来，我有责任保护你们。”
这个提议让费根一脸为难，他本就讨厌和这帮人交往，哪怕是面对避难所的领主·罕银之矢，他的内心也是充满不屑的。但确实，很可能这才是真相……
“我回家收拾一下，顺便冷静一下。”
“也好——那……这位青年是？”他觉得自己安抚完了费根，这才转向路奕，“没见过的面孔，很难猜测你是什么身份。”
“我是一介旅行商人，阁下。”路奕模仿着尊敬的口吻，让自己表现得尽量得体。
罕银之矢点了点头：“噢？为避难所带来繁荣的职业，你卖点什么呢？”
“瓷器。”
“那些带有裂痕和后期修补，但依然漂亮的瓷器，是你带来的？我也买了几只。好了，我得回去了，指不定那藏在暗处谋害他们的魔法师，又要搞什么鬼……”
送走了这位领主，他们也没有得到允许留在逝者的宅邸。这里是重要的调查现场，除了前面的那一批人，还有拿着放大镜，学者打扮的人先后赶来，假模假式的进行各种调查。
就连路奕想参观文学家的图书馆，借阅几本书也惨遭回绝。
无可奈何，二人只能折返。
“你看起来没那么伤心。”路奕说。
“伤心啊？那是找到他怎么死的，是谁干的这些真相之后，在坟前让酒水来见证的丑态……何况，我们都是上年纪的人了，哭哭啼啼的不怎么好看。”
“关于真相……昨天我确实和魅魔大战了一场。”
费根低头丧气道：“我是相信你的，因为有个被揍的受害者对我说过，他本来察觉到了敌人，但发现是个非常漂亮的魅魔就从了。结果后来，和他想得不太一样，哈哈……”
既然如此，这个受害者似乎可以向领主解释？路奕正想把提议说出口，却被费根话锋一转：“但他死了。”
“是你的……”
“是啊，尸体不见了，住宅也被封锁，就连来调查的人，也似乎藏着坏心眼，真相充满困惑。”费根耸耸肩，一脸无奈，“我就知道那个混球靠不住，狗屁的罕银之矢。”
在他的几句抱怨里，路奕明白了为什么打从一开始，费根就不信任这位领主。
因为他的挚友在年轻时，帮罕银之矢写过很多英雄诗，编了不少故事，来增加名声和知名度。这些都是罕银之矢掏钱买的，费根自然知道罕银之矢的成色有几分是假。
“我挺有钱，但我就一个朋友，现在他没了。”费根忽然说。
“所以？”
“我也没学过魔法、战斗技术什么的，但我学过如何赚钱……现在，钱堆着也没用。我打算雇个熟人来帮忙调查，虽然会很贵，先暂别吧。”
说完，他直接和路奕告了别，向避难所那座效率和价格都最高的鸽站走去。
路奕的脚也加快了不少，该早点回去，问问魅魔这是怎么回事。万一自家魅魔真是个厉害的坏蛋？感觉不太像，但还是得尽早确认一下。
途中——
“好臭……”他在走小道时，突然闻见了点怪味。
避难所总是充满臭味的。炙热的环境，不够好的生活条件，自然是臭味的酝酿地。但现在他闻见的这股味道，却是另一个层次的……
就像是因为好奇，把头伸进了一缸腌制失败的陈年腐败酸萝卜里，进行了一次深呼吸。
可这股味道又有点让人怀念，简直就像是在剿灭游猎者据点，那些霍乱带来的污浊和尸爆掺杂时的味道……对，尸体。可周围没有任何可以藏匿尸体的条件，这让路奕很困惑。
大概，真是有人发现了祖传的腌萝卜吧。
途径自由市场时，他又闻到了一次类似的味道，这次更淡……
可路奕却嗅出了不同寻常的问题——之所以更淡，是因为一种叫做“白刺果”的魔法材料。它正好是死灵法师专门拿来处理尸臭的……路奕在那些冥想结束后的闲暇里，也拿来玩过。
喧闹的自由市场，临近正午的暖阳下，路奕却觉得浑身发冷。
“呀，阔绰的旅行商人！”
“……噢……是你？”
路奕低头，见到一个满口缺牙的男孩，在对自己咧嘴笑。
他尝试着用腼腆的笑容，掩饰自己是为了赚钱才过来。毕竟昨天到今天，已经从这位先生手里赚到好几枚金舍客勒，而且居然没挨打、挨吐沫。
他期待地问：“您来这里有事情要帮忙吗？要我带路不？或是打听点什么？我都能帮您！”
“你不觉得臭吗？”
“臭？呃……您嫌弃我的话，就一脚把我踹开吧，没事……”他立刻垂头丧气。
“我是说，这里有不同寻常的臭味……不是嫌弃你。”
男孩的表情明亮了起来：“噢，您说这个？吓死我了。是啊，可这不是常有的事？估计哪个酒鬼在这又吐了一地，所以有味道残留？”
路奕理解了为什么没人留意到，他们都是在恶劣条件下生活很久的人，早已习惯了臭味。就像他生长的地球世界，在发达国家很管用的臭弹，对付阿三就没什么用。
但这不代表臭味就是正常的，至少，没有醉汉会用魔法材料掩盖自己吐了一地的恶臭。为了调查，他让男孩先站着别动，然后自己闭上了眼。因为古书教导过，当眼睛察觉不到真相时，就用灵魂。
当意识深沉，躯壳里的灵魂被支配，从中苏醒。
一具具平凡的躯壳……这是普通人，没问题。偶尔有些比较厉害的，那是维持避难所秩序的，这也没问题……植物？都是普通植物，也没问题。
然后——路奕看见了异样。
四肢。
两条手臂、两条腿，被组合成了“十”的形状。
它们都是灵魂的形态，透明、无色。但缺口处，却有触目惊心的撕裂痕迹，就像是硬生生扯断的玩具手臂，将填充物暴露了出来……
它们摆在地上，光是加以注视，就会让人打从心底觉得胆寒。
它散发着阴森的死亡气息，浓郁、粘稠的如同蜂蜜。它本该属于某个人，某具身体，但现在，却被魔法材料“腌制”过，然后摆在这里……任凭路人怎么往来，都不会注意到。
除了整个世界都少有，而且正好路过，深谙此道的死灵法师……
路奕赶忙结束了半冥想的状态，擦掉一头的冷汗。他到处打量了一遍，确信没有任何危险，才尽量理清思绪，琢磨着眼下的现状。
没办法，路奕拿出一枚金币给眼前的男孩。
“帮个忙？”
“任何事都行，无论是违背秩序去偷东西，还是帮您埋尸体，只要您让我活着，而且给够钱，什么事都行！”数年积累的职业本能，使男孩意识到这个活不太简单。
“我这个人对臭味比较敏感，而最近想换处房产，所以，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哪里有臭味，我好避开它？就是这种新冒出来的，有类似味道的。”
“……我可以帮您打听哪里的房产没有臭味，这样更方便？好吧，反正您掏钱，我跑一天腿也没事！”
男孩松了一口气，自己想错了。这也好，他并不在意这种要求是为何而被提出，毕竟这些阔绰的富人，总有一个个奇怪的癖好。
显而易见，这种要跑遍整个避难所的工作，一时半会是办不完。在回去一趟之前，路奕找了家干净的店，准备填饱肚子。
先前那诡异的灵魂残肢，让他产生了一种恐惧感，忍不住用半冥想来确认了店里没有问题、食材没有问题，这才敢开始点菜……
鸡蛋金雀花饼包仙人掌果，是这里的名菜，看起来很诱人。但路奕没有食欲，而是掏出地图，在上头记下自己发现的两个臭味源头。
如果古书赋予自己的知识正确无误，那这种诡异的东西，就是某位死灵法师的手笔。
一处地方不对劲，可能是杀人后觉得无聊，给自己加点乐子。
但有两处，就可能是某种小型仪式。
如果更多，甚至覆盖到了整座城市……那问题的规模就比较可怕了。
而且让路奕担心的还有另一点——昨天他和古书一起兜售瓷器，逛过这些地方，它信誓旦旦表示没危险，否则也不会放心离开。换言之，这些东西，是古书离开后才出现的。
如果……再联想到文学家的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