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叙旧

“说笑了，论起鬼族内当属你最风光。”周裴与顾戎交谈时，才真算是卸下防备的姿态，两人都如相识相知已久的故人，嘴里谈的好似不是什么大事，只闲话家常。

“周少主，鬼族的事，我与你说过一些。观嫚她始终是鬼女诞下的血脉，若论能力,我未必能及她。”顾戎生前也曾作为周裴暗中的亲信被培养，他与周裴的相交本就是命中注定的，天公偏生喜爱捉弄人，兜兜转转之间,他们的关系变了，又仿佛没变。

“她之一脉势力单薄，光凭她一己之力，无法制衡。你想要登顶鬼族至尊吗？”周裴自幼时便知道顾戎的存在，他与林裴之不一样。林裴之是摆在明面上的君主，大炎的皇帝，而他则是被藏在暗处的替代品，连带着与他相关的人都需要被一同隐去踪迹。

顾戎与他年纪相仿，顾家是有人在朝为官的,不过他们都被顾家埋藏在暗谱里，不被记入族中正谱。为的就是做两手准备,免得官场上的风波触及到顾家本家。林裴之的部下亦有顾家暗谱的族人辅助，顾戎的叔叔就是太医院之首。

周裴因为身份缘故，他不得不被藏在暗处。顾戎是顾家最年轻的一辈，从出生起就被安排要穷尽一生，辅助周裴。他们之间的联络大多靠书信，周裴不止一次的感知到顾戎的才气和手段，若能放他入朝为官，便如蛟龙入海。

可惜，天意弄人，不管是周裴还是顾戎，他们从出生起，就被划分为暗子。只要林裴之一日尚在，大炎朝没有改朝换代，他们就永无出头之日。周裴对顾戎的情绪十分复杂，十余年的书信往来，哪怕没有见过几次面，但他们的目的和信念是一致的。

是一种惺惺相惜，无言的默契，也许，还有一种同类的认同感。

“我登顶鬼族至尊作甚？”顾戎听闻周裴的话，自嘲的一笑。生前的事，都好像是很遥远，他也曾想过，有朝一日，周裴真能问鼎皇座，那他必定尽心竭力，辅佐这位惊才绝艳的君王。

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假如？

“你入鬼族后，受制于鬼母，始终还是不方便的。”周裴知道，顾家覆灭那段时间，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自那时候起，他就没有办法通过书信联系到顾戎。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犹如被断掉一臂，面对流云宗这等庞然大物，他开始觉得有种无措感。就像是蝼蚁仰望山岳，根本无法攀登到上面去。但他知道，顾戎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活下来，所以他不能倒下，他还有很多的事，很多人等着他。

“观嫚是鬼女之后，禅婆始终得不到鬼母的认可。她对我的牵制其实不如想象中那般大。你也与她合作了，她想重新振兴鬼女一脉，禅婆不会允许观嫚这样做的。”顾戎没有提起自己是如何变成如今的模样，他还是如多年前一般，下意识的就为周裴分析。

仍然把自己当做了周裴的僚机，哪怕换一个词，也许，他也能够得上周裴的一句知己。顾家的事，他一定会向流云宗讨个说法。

“你想看两虎相斗？”周裴跟观嫚合作，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顾戎。

不然，凭借魔域的实力，压根就不用和谁合作。鬼女当年做出叛变鬼族的事，观嫚还是被保到了流云宗，平稳的活到现在。禅婆的手伸不进流云宗，也是因为她始终得不到鬼母的传承，流云宗还是有点底蕴的。

“少主，我的愿望不多。顾家之仇，我是一定要报的。至于之后的事.......”顾戎的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周裴说。

原本，他就是作为顾戎的臂膀被培养的，他的前半生都是被长辈寄托了最多的期盼。甚至远在朝堂的叔叔，见过他的课业后，也夸赞过，若大炎朝能得如此良才为官，国运无忧矣。

他也在想，如果那位能够掌权，你我二人，则何惧流云宗。

“嗯，洛老也会带魔族进攻流云宗。你要是想亲自找几位长老报仇，那你得进千沉山一趟。我也会去。”周裴及时的打断了顾戎，他们之间或许之前还有一层隐隐约约的君臣关系，但随着大炎朝的覆灭，更多的，还是知己知彼的默契。

“她，过得还好吗？”顾戎知道周裴是没强迫他非要跟随，哪怕他现在就提出退出计划，周裴也不会为难他。也许还反倒忧虑他会被鬼族寻仇，把他安置到魔域去。

“欢欢？”周裴难得听他问到楚欢欢的身上。

“唉，我觉得她变了不少，可能是我的错觉吧。”顾戎在方家时有跟楚欢欢打过几次照面，与印象中的模样十分不同。

“人总会长大的。”周裴记得，楚欢欢在小的时候，曾被绑架，失踪了好几天。楚家急得全城搜寻，硬是没有找到她的踪迹，后来，是在一处破败的小庙里发现的她。

能把人找回来就不错了，楚欢欢身上没有少胳膊少腿的，就是大病一场。林裴之是知道这件事的，他当然也知道。太医院的首席都进出楚家多次，顾戎正巧那时候在修习医道，便也装作小药童跟随市井的大夫混进了楚家。

顾戎和周裴都是早慧之人，两人在此方面十分有共同话题。顾戎去看过楚欢欢后，偷偷在信里跟他透露。楚欢欢的病不是无缘由而起，也不是那些医者说的受惊风寒，顾戎更坚持，一定是楚欢欢身上被剥离了一些东西才引发的后遗症。

但这个剥离的手法十分的高明，后遗症可以说是几乎等于没有。

因为，楚欢欢失去的，是她的伴生经脉。

她还那么小，根骨也还稚嫩，若要说剥离的最佳时机，那一定是三四岁的时候。正逢根骨发育完整，但还柔软，没那么监牢。顾戎能看出来，是因为他自己本身的根骨也非常的好，似乎是一种天生的感应。

楚欢欢清醒后，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就好像失忆一样。楚家的人都只当楚欢欢的失踪是一次意外，之后更是绝口不提此事。顾戎能看出来的事情，作为太医院首席的叔叔不可能看不出来。

事后，叔叔也没有把这一情况上报给林裴之，只当做是普通的伤寒杂症来养护。

周裴当时也小，但他知道失去根骨到底意味着什么。

顾戎和周裴都知道，这件事十分的蹊跷，但他们都太小了，他们两个人的疑惑，根本不足以撼动当时身居高位的人。因此，他们就算知道这件事，也选择默默埋藏在心间，绝不对外吐露任何一个字。

“她现在很好，她身边还有一位前辈在指导她。如今她也能修炼了，并且修炼得十分好。”周裴一连说了很多个好字，他素日里不管是明面还是私底下，都很少有外露情绪的时候。

“前辈？”顾戎猛的回望周裴，是了，他在方家的时候，确实感觉到楚欢欢身上有种不同寻常的力量。

可能因为他成了鬼族后，莫名的对灵力波动很敏感。顾戎总觉得楚欢欢身上好像不止一个人，但具体的，他又说不出来。今儿见着周裴后，他也知道，周裴一定是和楚欢欢有联系了。

所以他才问周裴，楚欢欢过得如何。

“嗯，我见过那前辈一次，他很强，但那不是他的真身，也不是分外化身。”周裴觉得那位前辈可能是死了，但他的残念还留存，不但留存，还能做到自主思考，这到底是何等强大的实力。

“不，我觉得他像是跟我一样。”顾戎皱眉，摇摇头。

“怎么说？”周裴不十分精通鬼族的东西，顾戎的到来对他来说无异是一大助力。他十分希望顾戎还跟在身边，能同他一起，把计划进行下去。

但他也知道，顾戎的才识能力都十分出彩，就是把感情看得十分重。顾家人似乎都十分的看重感情，所以才不愿意轻易踏入官场，选择避世。顾戎为了他的小未婚妻，也为了复仇，心甘情愿的堕落鬼道。

周裴让霍老去跟鬼族打探过，顾戎能有如今的地位，全凭禅婆的一手提拔。顾戎的能力如此出众，禅婆自然是对他多加重用，可他想要的是光风霁月的大道，不是阴郁诡异的鬼道，他想实现的抱负，他想象中的顾家，他想要的生活，禅婆一样都给不了他。

“他是灵魂体，但我总觉得，他应该没死。他的灵魂体不完整，如果死了，灵魂体应该是完整的。我猜，他的身体里可能还存着他的残魂。”顾戎嘴上说是猜测，实则内心早就认定那位前辈没死。

硬生生把自己的灵魂分离，而且还敢把残魂留在本体里，不但是艺高人大胆，这简直就是个疯子。灵魂分离的痛苦，不亚于剥离根骨，比这还要残忍十万倍，禅婆对付不听话的人，经常使用这种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