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手 01

2014年，代号‘跨越2014朱日和’的军事演习正在进行。

在一阵急促密集的枪炮声后，参加演习的济南军区某66式152毫米加农榴弹炮炮班阵地的掩体中冒出一缕红烟。

“班长，你咋也死了？”

匍匐在地的少年兵把稚嫩的灰脸从土堆里抬起来，惊恐而不知所措的看着班长头顶冒烟的钢盔。

嘭！

班长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他砸吧几下嘴，抬手就照少年兵头顶的钢盔狠狠的拍了一下：“六炮手李小虎，你怎么说话呢，死什么死，老子这是阵亡了！”

“这哪是阵亡，这叫牺牲。”副班长咧嘴一笑：“行了，大家伙全都牺牲了，都躺下歇着吧。”

“我还没牺牲呢，副班长……”李小虎在地上蠕动了一下，死死抱住手里的95式冲锋枪，他满是泥灰的脸上绝望却坚定：“要不我冲出去，和蓝军那些家伙拼了！”

“小虎，勇气可嘉呀。”副班长戏谑的瞥向李小虎的下腰：“来，让哥哥看看，你说话的时候尿裤子没有……”

“去去去，李小虎你充啥大个呢……”

班长又翻白眼：“你这个新兵蛋子，咱们是炮兵，炮兵懂吗，咱们是打炮的，打枪那是步兵干的，懂不懂？”

“就是，小虎你小子没出息啊……”副班长接茬道：“要打就打咱们的152榴弹炮，那才是男人的浪漫，轰隆轰隆，可带劲了！”

“对啊，让小虎上炮啊，咱们的炮不是还没被导演部判定损毁么……”班长闻言双目一亮，他一拍脑门：“咱们炮班还没玩完呢……”

“得了吧班长……”早就阵亡在一旁打盹的三炮手摆摆手：“负责开炮的都挂了，就剩个搬炮弹的六炮手，还是个半拉子，打什么打，打个西北风啊……”

呸呸呸！

负责装填的三炮手话音刚落，掩体里落下一层土，众人一起摆手忽扇起来。

“你们什么意思啊！”见到众人反应，三炮手不乐意了：“小虎这小子训练的时候就没练过射击，他能不能拉响都难说……”

“班长，我是弹药手，就会给你们递炮弹，我打不了炮……”李小虎附和着点点头，他扭头看了一眼那门152榴弹炮，一脸忐忑。

“去去去，不打你怎么知道打不好？”

班长抬腿在李小虎的屁股上来了一脚：“上炮，给我上炮，你哪不会，老子给你讲。”

“就是就是，小虎，兄弟们虽然牺牲了，不能帮你打，但是指导你一下还是不犯规的，你就当我们给你托梦了……”副班长观察手咧嘴笑道：“打炮不难，瞎猫还能碰到死耗子呢，咱这可是大炮，一打打一片。”

“可是班长……”李小虎赖在地上并不想起来，他挪了挪屁股，防止班长再来一脚。

“可是什么可是，叫你上你就上，这是命令。”

李小虎还是没有躲过班长的脚踹，他呲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又听班长说道：“别跟个娘们似得，看我们打的次数还少吗？不是有句俗话，叫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

“炮长你才是猪呢。”三炮手拒不与班长同流合污。

李小虎忐忑的站在152炮旁边，放在腰间的手握紧又放开，迟迟不动。

“平时怎么训练的？”班长大喊起来。

“报告，准备炮弹，检查炮弹，擦炮弹，递炮弹！”

“你个愣子！”班长气的跺脚。

“来，小虎别着急，你看我们几个平时打炮的样子，先照猫画虎的来一遍。”

副班长摆摆手：“你把炮闩打开，把炮弹放进去，然后再把炮闩关上，就跟宋丹丹用冰箱关大象一样……”

“按副班长说的做！”班长厉声吩咐。

“是！”

李小虎那握紧又松开的手终于用力的合拢起来，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回想起平日训练的内容：

炮长（班长）管一切，副炮长（副班长）管瞄准和方向机，一炮手负责开关炮闩和高低机，三炮手装弹，五炮手定引信，二炮手拉火发射，四炮手换弹，六炮手递弹，再来一发……

在脑子里梳理了一遍，李小虎搓了搓手，大步往弹药区走去，152炮用的是分装弹，弹丸和药筒是两个部件，是要以先后顺序送入炮膛，一个人操作起来比较麻烦。

李小虎操作的小心翼翼，他分两趟将弹丸和药筒送到装填位，开炮闩，逐一装填，做的有模有样。

“哎呀急死我了！”

然而一旁的班长坐不住了，他催促道：“药筒送进去，关炮闩，快打啊！”

“是！”

班长催促的功夫，李小虎已经完成了关炮闩的动作，他立正打了个报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拾起拉火绳后退几步，猛的一拉。

轰！

火炮惊人的后座量震天动地，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李小虎立正报告：“报告，发射完毕！”

“你……你你你……”

班长抬手指着李小虎，一时间‘你’不出个啥来，半晌，他才说道：“你咋不瞄准啊！”

“班长……”李小虎嘴巴动了动，却啥也没说出来，刚才班长一催，他给急忘了。

“没冒烟，废炮，打空了。”

副班长放下望眼镜，他举起右手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众人等待。

众人直直的瞪着李小虎头顶的烟雾触发器，约莫一分钟后，他们集体松了口气。

对抗演习所用的炮弹并不是实弹，而是特制的烟幕弹，只有声光烟效果，除非目标很近，是不会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危害的，命中与否，由一套红外—烟雾系统调控，李小虎这一发未命中，没有触发蓝军烟雾，但火炮的声、光、烟，却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众人等待的就是可能出现的蓝军反击，庆幸的是，蓝军并没有发动打击，李小虎和炮，还是判定完好的。

“愣着干什么，再来一发，别他妈忘了瞄准。”班长捏了把汗，但火气还是没消。

“是！”

李小虎领命，重复了之前的操炮动作，但到了瞄准的时候他就犯难了。

远程火炮的瞄准，在实战中，是先行步兵或其他侦查单位上报敌坐标给指挥部，指挥部将攻击命令与坐标转炮兵阵地，然后战炮组根据手里的比例尺地图测距换算弹道，调整炮口射角和方向，轰击目标，为前线的步兵提供火力支持。

而李小虎目前的情况是——他高中文化，不会算弹道，不会测距，甚至不会看那张比例尺地图。

班长在一旁虎视眈眈，李小虎在心中做了一个重要决定，他要用目测和估计的方式，来进行瞄准，在农村老家用弹弓打鸟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干的。

看了下瞄准装置，找了下视野里蓝军控制的506高地，李小虎有模有样的调了调方向机，后退几步，拉火。

“怎么样？”班长回头问副班长：“打哪儿了？”

“没冒烟，空炮，啥也没打着。”

副班长放下望远镜，摇头叹气：“应该是射角低了，打近了。”

“射角当然低了……”负责调射角的一炮手摇头：“我一直在盯着这小子呢，他瞄准的时候压根就没碰高低机，他就没调射角。”

“你个愣子！”

班长恼了，上前又给了李小虎一脚：“谁告诉你打炮只管左右不管上下的，猪脑子！长点心吧你！”

“安全。”

一分钟后，确定没有遭到蓝军反击后，副班长咧嘴冲李小虎笑了笑：“再打一次呗，小虎，就当练练手了……”

“是！”李小虎立正，深呼吸调整了下情绪，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高低机，重新填弹瞄准。

“浪费弹药！”班长气的直哼哼。

轰！

李小虎努力的自我催眠，说服自己这152炮是一个大弹弓，并在潜意识里承认之后，他猛拽拉火绳。

“哼。”班长又哼哼一声，懒得问结果。

“我……”

副班长却举着望远镜，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我地妈！”

“冒烟了，冒烟了！”一直趴在掩体边上看着506高地的二炮手兴奋的挑起脚来：“打中了！小虎打中了！”

“打中了？”班长一愣，然后狂喜：“打中哪儿了？”

“506高地蓝军4号据点，快看，滚滚蓝烟呐！”二炮手拉着班长的胳膊把他往掩体边上带。

“导演部裁判下来了。”副班长放下望远镜，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机：“506高地四号据点，就在刚刚被拔掉了，据点里的蓝军全部阵亡。”

“你他妈是怎么做到的？”对小虎并不看好的三炮手看着对面高地上逸散的蓝色烟雾，目瞪口呆。

“这他娘的才是我的兵！”班长瞬间笑开了花，还是抬腿给了李小虎一脚。

“别急着高兴，这么大的动作，蓝军肯定恼了……”副班长招呼众人冷静下来：“现在就小虎一个活人，我们阵地肯定没法转移，还是趁机再打几发吧，这样就是死了也值了。”

“报告，发射准备就绪。”众人说话的功夫，李小虎已经做好了发射准备，他表面上宠辱不惊，心中却忐忑非常，只因为刚才那一炮，是他懵的。

用直觉懵的，就像他在老家弹弓打鸟，一打一个准。

“愣着干什么，开火！”班长果断挥手命令。

拉火绳绷紧的瞬间，506高地又冒起蓝烟。

“506高地6……6号据点，一……一锅端。”一直淡定的副班长声音颤抖起来。

“蓝军炮火来了，判定轰炸失败，小虎安全。”二炮手大声的提醒起来。

“继续啊！”班长大声嚷嚷：“小虎快，你他娘的快死了，再多拉几个垫背的。”

“506高地1号据点炸了！”副班长狂喜的声音的有些失真：“蓝军506高地的指挥系统在一号据点，这下全瘫痪了！”

“哈哈哈……”班长乐的跳脚：“趁他们现在跟没头的苍蝇一样，小虎，收拾了他们。”

“这他妈的神准啊！”三炮手看着正在装弹瞄准的李小虎的背影，梦呓般的咕哝道：“这就是……天赋吗？”

PS:原来版面炸了，重新整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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