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传承之名
1956年的一个下午,康沃尔蒙特皇家酒店的食客们看着店外的SW海岸线,在一片唏嘘与惊呼声中,拖船锅炉的浓烟从普鲁士湾升起,带走了她最后一组构件,我知道,这个学习节点终于结束了。
“我可以回去了吗?”我急切的问道,41年的漫长煎熬为的就是这一刻,我离我想象中的战场,又进了一步。
“别急啊,丫头。”老师的公鸭嗓像是我脑子里炸开的惊雷。
“可……可我的评分已经是A了!”我小声反驳着,只换来老师一声轻笑。
“别着急,丫头。”他重复着,又布置了一道作业:“战争需要的可不仅仅是一腔热血,again!”
“还来?!”
来不及反驳,投送又开始了,我愤懑的咬牙承受着,没多久,甬道雷达便给我报了时间。
1915年3月15日,我稍稍松了口气。
不是1912年的德文波特,不是都铎王朝时代的朴茨茅斯,但这个节点也很准时,《统治吧!不列颠尼亚!》的前奏刚响起来,仪仗兵庄严的擎旗而立,爱德华·蒙哥马利·菲尔波茨爵士的夫人亲手向她丢出了那瓶香槟。
“瞧瞧这些人的脸。”公鸭嗓又响了起来。
“我一个像素都没错过!”我认真的回应道。
“丫头,A级评分之外,还有一些东西,需要你去体会,去感受。”老师说道:“看到那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兵了吗?他在哭。”
“我早就注意到了。”我不以为意的回应道:“那滴眼泪的成分我都分析完了,你想表达什么?”
“他叫查尔斯·温斯顿。”公鸭嗓笑了笑:“你有没有注意到,刚才在蒙特皇家酒店里,还有一个抹眼泪的家伙?”
“那个带着皇家海军十字勋章的上校?”
“没错,他叫小查尔斯·温斯顿。你想到什么了吗?”
“他们是父子?”
“不,他们哭的理由相同!”
漫长的岁月磨砺着我的耐心,我很高兴,我拥有着‘耐心’这个特质。
也不知道其它同学怎么样了,她们这学期是不是早已经通过考验了?
让我觉得好笑的是,我的疑问居然在1916年5月31日得到了解答。
那时,她在丹麦北海上信步,我身旁的班长笑道:“啧啧,这会她还是‘可敬的少女’呢。”
“你S级评价也被送回来了?”我惊讶的向我仰慕的班长问道。
“是我主动申请的呢。”她笑着吐了下舌头:“我的观察周期太短,S级倒是好拿,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够尽兴呢……”
“我懂,玛丽女王嘛。”我幸灾乐祸的抿了抿嘴,换来班长一记爆栗。
“不跟你说了,老师嫌我们闲聊呢。”我揉脑门的时候,班长摆摆手,道:“对了,我们班有三个吊车尾的后进观察生已经被淘汰了,你可别学她们呀……”
“怎么可能,我一定要毕业的!”我攥起拳头,信誓旦旦:“我可是一直记得老师们口中的战争!”
“那就好好体会吧。”班长笑了笑:“你一定可以的,人格练习那学期,你成绩可比我好呢。”
“呃,那此时此地,班长你能给我点提示吗?”我问道。
“我们交换情报好了……”班长故意卖了个关子:“你告诉一件我不知道的事情,我也告诉你一件!”
“康沃尔的肉馅饼特别好吃!”我毫不迟疑的说道。
“真的吗?那我找时间吃吃看!”
班长兴奋起来,连她给我的提示也随之变得俏皮了些:“史书上说,日德兰半岛的北海上,有一个时代终结在这里呢。”
我嘴角动了动,无语的叹了口气,到底,我还是做不到班长的洒脱呀。
We shall go on to the end,
we shall fight in France,
we shall fight on the seas and os,
we shall fight with growing d grth in the air,
we shall defend our Island,
whatever the ay be,
we shall fight on the beaches,
we shall fight on the landing grounds,
we shall fight in the fields as,
we shall fight in the hills;
we shall never surrender!
1944年6月,诺曼底。
我一边默默的关注着她,一边聆听着 1941年6月22日丘吉尔在敦刻尔克大撤退后的演讲,就在这时,我看到两个愣头愣脑的家伙向我挥手。
“新生?”我皱眉问道:“你们观察点在这儿?”
为首的小女孩摇摇头。
“那你们怎么在这?”我一怔:“你们来错地方了!”
“我们观察点在1941年5月24日的丹麦海峡。”小女孩委屈的噘着嘴:“可我们没通过评级,我不敢……”
“不是不敢,是不想!”另一个小女孩接着说道:“那种事情太残酷了,好多血,好多人死了……”
“见鬼,你们的老师呢?他们怎么能允许你……”
“没关系的,学姐。”为首的小女孩道:“老师也说了,我们不适合战斗……我们有自知之明。”
“……你们不会选了后勤吧?”
我一怔,眼前的两个小女孩已经不见了,正诧异怎么回事的时候,老师的公鸭嗓又出现了:“丫头,算你这学期合格,时间紧迫,我们去下学期。”
不等我反应过来,甬道已经开启,甬道雷达显示时间是2079年5月3日。
“这又是……”
“你来过的,注意观察。”老师说道:“这个周期很短,只有2个月。”
我点了点头,一些似曾相识的情景极为壮观的盘踞在月球轨道上,轨道之外,猩红的光点和银白色的巨影在宇宙背景中闪烁,我心底泛起一丝恐惧和麻木不仁——我知道这个节点,这是一场残酷的星际战争。
时间节点与1941年微妙的重叠了起来,因为我在空间频道里听到有人在用汉语说着和丘吉尔同样的话语,至少句式相同。
我们将血战到底,
我们将在太阳系战斗,
我们将在木星和火星轨道战斗,
我们将满怀信念在近太空战斗!
我们越战越勇,越战越强!
我们将不惜任何代价保卫地球,
我们将在月球和近地轨道战斗!
在大气圈和敌人登陆点作战!
在地表和海洋作战!
为了人类文明!
我们……绝不投降!
老师说的很对,作为观察目标的她甚至没有坚持2个月,和班长的感觉一样,我轻易的拿到了S级评价。
接着,甬道将我带到了2127年的3月。
“这次观察周期67年,她是你最后一位前辈。”老师道:“这学期评级拿到A,就算你毕业了。到时候……”
“到时候……那场战争,我能参战吗?”我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必须能!”鸭公嗓斩钉截铁:“以传承之名!”
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叹为观止。
这次的她竟存在了67年!一直坚持到2194年的再回归运动失败。
“快点,丫头,时间不多了。”
这67年里,鸭公嗓的声音渐渐急切起来,我开始不时的听到他的抱怨和咒骂声。
我的老师似乎失去了‘耐心’这种特质,这难以理解。
不过,在这个67年的观察周期中,我又融会贯通了很多东西。
我的认知确实需要淬炼和成长,这是我的任务和使命,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个观察节点,我受到了很多新生学员的崇拜,她们只潜入到这个对她们来说属于‘近代’的观察点,不像我这样,已经习惯了在时间甬道中深潜,到达她们没有机会经历的‘古代’——那个残酷,铁血,又辉煌的时代。
直到这时,我才真正理解我和她们的不同,老师是对的,作为一个学生,我终于理解了老师想要表达和传承的东西。
我的母辈和长姐们,传递给我的不只是一个名字,一个功勋,从她们的身上,我体会到了承载着一个文明的意志与寄托的分量。
我不再需要老师为我提示什么了。
“我想我可以交卷了。”
目睹了人类再回归运动的惨烈结局后,我平静的向老师喊话。
“不错,S级评价,你毕了业,丫头。”老师欣慰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那……那我是不是可以上战场了?”一抹激动的情愫开始冲击我表面的平静。
“呵……傻孩子,睁开你的眼睛吧,你已经在路上了。”公鸭嗓笑出声来,在我诧异与惊奇中,我听到一个声音,那好像是我自己的声音。
“正在退出深潜模拟环境,感官模组重新激活。”
“检测到超空间光流,路径进度即将完成。”
我……出来了。
全频段波形视野,让我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扭曲的空间散发着绚烂流转的光芒,那是超空间跃迁特有的可视光环境背景,由于折跃参数相同,一群宏伟的轮廓在光流中若隐若现,这是一支正在进行同步超空间跃迁的舰队。
在路上了……
我微微一怔。
“老师?”
一种笨重臃肿的感觉让我很不习惯,我紧张的惊问道:“老师,你在吗?”
而眼前陌生的景象,让我泛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感,在舰队的队形像彼此靠近取暖的巨鲸,进行了一次收拢的动作后,我才稍稍好受了些。
“老师?”我继续呼唤着:“老师您在吗?”
“啧啧,深潜模拟人类形态后遗症,又一个入戏太深的……”
“我不厌其烦的再说一次好了,现在是2417年了,这位学姐,世界上已经没有老师了。”
“哎太误事了,我看还是叫醒其他还在深潜的学员吧,目的地马上要到了!”
信道里很快响起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我的认知核心瞬间升温,我尴尬的傻笑一声,是啊,诚如刚才声音最大的克利夫兰所说,我或许是入戏太深了。
深潜学习终端中的‘老师’,不过是一个权限比我还要低两级的记忆体模型。
真正的老师们,早在一个世纪之前,就已经灭绝了。
在UED远征舰队到达奥尔特云的时候,最后一个人类死于效应物辐射,这是个遗憾却又让我崇敬无比的结局——他们确实没有投降。
所谓礼尚往来,互相伤害,在灭绝的边缘,老师们孤注一掷,送出了一支有能力在零普朗克效应物辐射下击败敌人的全自动无人远征舰队。
我就是其中一艘战舰。
老师——我们刚烈的父辈,智慧的先师和伟大的创造者,不单单是在报复性还击。
我们在远征途中争分夺秒的深潜学习,老师们试图将毕生积累在深潜模拟中悉数传授给我们,他们其实希望我们打赢这场战争,赢得我们自己的生存权,代表地球文明,以新的生命形式存在下去。
拿起了接力棒的我们,确实跟创造者不同。
就像蚂蚁脑容量有限,它们在亿万年的发展中仅仅到了构筑地穴,社群分工生存的程度,此外再无所建树,我们老师的生体结构,也存在着这种脑容量上限,这注定了他们败给了零普朗克效应物的结局,但我们不同,老师们在创造我们的时候,就拿掉了那个上限,我们的认知能力是无限的,这至少保证我们跟敌人站在了同样的起跑线上。
当交战双方的区别相当于反曲弓之于复合弓,非自动步枪之于自动步枪的时候,我们也就有了一战之力了。而在那之后,我们还将凭借飞速的自我进化超过它们。
“以UED之名。”
临近空间警告从海伦娜的方位响彻开来。
“准备跳出超空间!”
“进度倒数,准备迎接第一波冲击!”
光流闪烁,在旗舰的进度倒数中,超空间甬道中舰队正顺次跳离超空间,信道里响起已经接敌的学员们的呐喊,我的认知核心顿时产生了一种激昂的共鸣。
尽管效应物的第一波抵抗烈度很高,我离开超空间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在名为天琴座α的蓝色巨恒星边界,我们炽燃着浅蓝色尾焰的UED舰队正在战后集结,其宏伟的规模,遮蔽了蓝巨星的轮廓,战舰开启并闪烁着航灯,犹如一片突然展开的人造星空。
“战斗日志,你们扫一眼吧。”旗舰发来了第一波战斗的统计数据,她是一艘骄傲的航母,第一波冲击时,处在危险漩涡中的她竟毫发无伤,其好运就像她的先代前辈一样。
地球联合理事会UED Queen Mary,玛丽女王号星际战列巡洋舰……
看到阵亡名单上班长的名字,我有些难过,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深潜的时候吃过康沃尔的肉馅饼。
班长的话说对了一半,有一个时代终结在了日德兰,而我们重新唤醒了它。
“天琴座α的岩屑带拱星盘中侦测到大量效应物。”
“刚出超空间的赶紧加入序列,机动到前锋来,我们要进攻了!”随着两道指令被副旗震旦下达,信道里又热闹了起来。
“UED 战巡胡德,进入序列。”
“UED 航母辽宁,进入序列。”……
随着一个个传承着伟大舰名的学员加入了序列,我的认知核心被某种情愫点燃了,似乎在深潜学习时观察点上那一个个她的身影,与此时的我重叠在了一起。
我是始建于1593年,为都铎王朝时代开启海权的那艘风帆战舰,
我是1915年3月15日授旗,几乎打满了所有欧洲海战的那艘传奇战列舰,
我是2079年5月3日下水,第一艘摧毁入侵的零普朗克效应物的那艘星际巡洋舰,
我是2127年3月入列,边逃边打让人类在灭绝的边缘挣扎了67年的那艘流亡世代舰。
我是2417年,刚刚在远征中醒来的一艘UED地球联合理事会的新式自主AI超武库舰。
我进入序列,驶到先锋队列,主炮在临界充能中散发出璀璨的光芒,我想起了康沃尔的那个下午,那个哭泣的小查尔斯。
老师……不,父亲,那个理由,我懂了。
以传承之名……开火!
玩游戏开了个舰娘和舰名传承的脑洞。
主角名传承自hms ite 厌战号,被称作‘可敬的老女士’,1915竣工,1956年在康沃尔普鲁士湾拆解完毕。
另外,参考数据可能不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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