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硕人
月将唐猫的孤独照映在地上,留下长长的遗憾。
一道孤影,两个行人。唐猫在后,面无表情,低头看路,目神略略恍惚。前者面容较唐猫更为年轻,走路步步生风,笑容和煦,看起来如沐春风,好得意的一个少年郎。
“你的志向是什么来着?是要做先天下之忧而的范文正公,还有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丞相啊。不对不对,您这般风流的人物定是要学以梅为妻鹤作子的和靖先生,还是白衣卿相笑王侯的柳三变对吧?”少年郎问得漫不经心,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飘渺若虚,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忘了。”唐猫仅仅两个字里,就藏着不少的憋闷。
少年郎好像听出来唐猫语气中的不甘,稍加思索问道:“你生在末世,却也享受繁华。是处州大族最受宠爱的小儿子。你父亲养病还乡前官至四品,四品官莫说是在处州,就算在京城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你很怀念那段日子吧?”
“有个好爹明面罩着,成日与几个相熟的纨绔,在城中招猫逗狗。那时候手上一直很有分寸,从未闹过出格的事,家里头我奉承老的,吓唬小的,一直没人挑我的刺。以至于在家里人口中居然还挺像样。”唐猫一边苦笑,一边摇头。
“真是神仙也羡慕的好日子。”俊美的少年郎踩着沿池塘边嵌入的大石块,望着湖中一尾红鲤被肥壮的癞蛤蟆抱住,摆脱不掉。
唐猫听后,便再不作声,他还记得那时的自己虽然看起来过的顺风顺水,可他并不开心。唐猫出生在临安府,那座当时真正意义上全世界最富饶的城市,四岁那年被祖母带回老家,而唐猫的母亲在其离开半年后,也被带回老家,而与唐猫回来不同的是唐猫是活着进的家门,而唐猫母亲则是被人抬回来的。因为母亲离开的太早,所以在他的记忆里对母亲的印象十分模糊。再后来父亲丁忧返乡,因为不想管家中琐事,就不顾礼法地领着几个漂亮的妾室到乡下庄子躲清闲去了。自己同母的几个姐姐都在京城成的婚,他一个也没见过。唯一的亲哥多年在外游学,逢年过节遇上还得做自我介绍讲一声:“我是你弟弟,亲的那个。”
唐猫在一个守寡多年的伯母的照护下长大,时常还要被诸位父亲的姨娘们,庶兄庶姐们殷情关照。唐猫那时便明白,他们都是些带笑脸面具的骗子,不过在这些人日复一日的熏陶下,唐猫溜须拍马、装腔作势的本事显然青出于蓝。慢慢的他在那个充斥利益与算计的古老家族里如鱼得水。
后来,伯母死于伤寒。大概在伯母死后半年后,一直在庄子守孝的父亲因为纵欲无度,享年四十有八。而当父亲离世,当家的兄长又做起甩手掌柜,带上老婆游山玩水去了,家里人对他的态度直线下降,虽然早就清楚那些家伙是什么货色,但前后带来的落差感,还是让他心烦意燥,他变本加厉地声色犬马,却依旧得不到满足。
没过几年崖山战败后,神州陆沉。锦衣俊马的他面对成群结队的灾民,一个极可怕的想法浮上心头,他指着自己家的方向道:“那里粮食多。”
受到好心人的点拨的灾民们乌泱乌泱闯进处州城中最气派的那扇朱红大门里,坐地吃起了大户。
当时的官府害怕灾民哗变,不敢阻拦。一门的小妾庶子那里见过这种场面,自然任其劫掠。家丁见主人家如此窝囊,结果直接加入灾民一起吃大户,毕竟不用干活就有饭吃何乐而不为呢。很快在家丁的协助下,
灾民从抢粮,发展到抢劫,等到他们临走前还不忘放把火,在大风的加持下直接把整条街巷烧了个干净。
三天之后,唐猫才从乡下庄子回来时,看着已经被烧作白地的家宅,不过当时的他倒是没有多难过,只是不知道自己是该投奔自己那个亲戚好。
唐猫想到这里,又低下了头。少年见状郎试探问道“:没有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会更称心些儿?”
唐猫至今还记得那年自家大嫂的哥哥唐豹是顺路来自家妹子的,结果意外见到沦为废墟的家宅和正坐在废墟上发呆的自己。
在唐豹知道自家妹子早就和唐猫兄长去临安后,便带着唐猫一同入了蜀,回到了一个隐秘的小门派,而主掌门派的老太爷仅一眼就相中了当时还稚嫩的唐猫,于是收他做义子。那年他十二岁,也正是从那时起他才开始叫唐猫的。
虽然在人屋檐下,但日子过得还不错。
吃饭、睡觉、采药、炼毒、试药、搏杀。日复日,年复年。生活虽然充满危险,却难得简单自在。
少年郎就像能看透唐猫一切想法,眉头紧皱,怒道:“过得舒心,那为什么还要离开!”
“大概也就过了三年,我几乎已经完全融入这个小门派的时候,那个姓李名衡,字仲獬的家伙一人一剑闯山门。”唐猫字里行间,自生出几分快意来。
唐猫还记得那也是在一个明月夜。
当时李衡剑未出鞘就连挑门中五位好手,最后唐老太爷亲自出马,动手前质问李衡道:“我门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闯山到底意欲何为?”
李衡却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道:“老先生不要误会,我是来寻我朋友家中幼弟的,结果上山时那几位连问都不问就动手了,晚辈也是逼不得已才动得手。”
“那人叫什么名字?”唐老太爷收起梨花针。
唐猫万万没想到李衡会说出自己的名字。而唐猫也是后来才知道李衡在做官前与自己兄长曾在一起读书多年。
闹到最后,唐老太爷在见到唐猫兄长的亲笔书信后,决定让唐猫自己选是留下,还是和李衡下山。
时至今日唐猫还记得唐老太爷给自己选择时,看向自己的那双混浊的眼睛。
少年郎厉声质问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就和那个叫李衡的人走了?”
唐猫轻闭双眼,李衡当时的话再次出现在耳边。
“小狸奴,你如果真的想隐于山林,我自然也不好强行把你带走,不过我想听你一句实话,你是真的想终老山中?外面那么大,难道你不想随我去外面看看天下英雄竞逐鹿?”
李衡看唐猫表情上有些动摇,于是抛出最后一问道:“封狼居胥、饮马瀚海、燕然勒石。狸奴小哥你就真就不想彪炳千古、光宗耀祖吗?”
说是荣誉也好,**也罢。凡是人没有不渴望那种被人仰视,就像高坐云端的感觉。
“所以江湖和话本里的一样吗?”就像知道一切的少年郎语气愈发冰冷,眼睛居然肉眼可见的生出一丝皱纹。
“不都一样,但我见证了李衡与蜀中老剑神楚虬髯斗剑,到现在我依旧认为天底下能称得上名剑的只有在楚虬髯在手中的戏蛟龙与殿帅的使的那柄三尺一。”
“我听说那个李衡出身显赫,其先祖配享庙庭,列为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那个家伙少年时因斩蛟射虎成名,咸淳五年就做到殿前司都指挥使,人称殿帅。是因为看不惯贾似道专权,才就辞官行走江湖。”少年郎一下子就老了许多,声音也逐渐低沉。
作为追随者的唐猫,亲眼看着李衡在宋灭之后,就在莲峰山招募义军,很多人钦慕其人品能力,聚集在李衡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雪夜,满脸胡子的读书人领来了个很能打架的小和尚,凉秋,又有用两把剑的白衣女侠和喜欢女侠的穿着大袍子的高瘦汉子入了伙,再然后李衡四方游走在延安府捡了会耍刀乞丐,在建康府的收了爱打算盘三少爷,还在大雨天从一对浑身是血的夫妇手中接过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就这样莲峰山逐渐热闹了起来。
几年里莲峰山在抗住几大小七次官府围剿,也就是在那几年李衡就凑成了一支近万人的军队。
已经不像少年郎的少年郎小心翼翼地问:“你是相信那个人真的会带领你们收拾旧山河的对吧?”
“对!”唐猫回答得斩钉截铁,可话刚出口,唐猫眼中的光再次暗淡下去。
因为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李衡会带领人们再造河山的时候,李衡死了,死得很不光彩。他被自己人背叛,头颅被探马赤军都元帅阿日斯兰砍下,悬挂于高墙上。
那年,逝者的尸体堵堆满了猿愁谷,生者如丧家之犬漂泊零散。
从那以后,支撑苟活者活下去的是两个名字,叛徒爽国公,敌首阿日斯兰。
而这么多年,唐猫寻找鱼肠剑的原因,就是为了破开阿日斯兰那套在赛约河畔缴获的匈牙利锁子甲。
其实唐猫怎么多年一直担心那个老家伙万一等不到自己去报仇,就老死家中了。那自己这几十年的苦苦寻找就变得毫无意义。
还有爽国公,一个跳梁小丑,迟早有一天要拿他的人头去祭奠猿愁谷的亡灵。
少年郎闭口不言,木桩般立在唐猫身前,直勾勾盯着唐猫,空洞无神的眼睛里散发出潮湿腐烂的气息,一副潦倒颓废的模样
唐猫看着少年郎窝囊的样子,心里顿时窜起邪火,嘴角咧到夸张的程度,原本还算清秀的脸是浮现出惊悚的笑容,抓狂地把眼前人扑倒在地,看他依然直勾勾看自己,唐猫摁着那家伙的脸朝池塘里按。边按边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直娘贼,你老娘就不该生你来这个人间,就该让你投胎做驴做马、不对,做驴做马太便宜你个狗东西了,就该让你做骡子!
你算什么?没死在猿愁谷,为了把破剑,去掘人坟墓,丢光了祖宗的人,最后居然还不是在坟里找到的。天爷啊!我何罪于青天!”
唐猫盯着水中的倒影,倒影也一样盯着他,眼前哪里有什么人啊,是心魔罢了。
良久,唐猫才从池塘旁起身,不自觉地凄切一笑,随即调整呼吸,平复心境。
唐猫走过回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静静推开房门,便见虞子盈目光呆滞地看着手中一支精致的簪花。
唐猫倚在质地细腻的檀木门框上,道:“狗皮子打算放了贼秃。”
“我知道,是我和他商量好的。玉翁已经在城外候着了。”虞子盈把簪花收到袖子中,不知为何感到有些心虚,也就未敢抬头看唐猫,自然也没有发现唐猫有什么异常。解释道:“今天那个叫黄耳的来找过我,谈了笔买卖。”
“请君入瓮。”唐猫一点就透。
虞子盈忽然自嘲般,问道:“小狸奴你说我这算不算官商勾结?”
唐猫不置可否,转而问道:“簪花,木姑娘给你的?”
“她还好吗?”虞子盈表面看似漠然,实则愧疚于心。仿佛那个热情娇艳的火热姑娘又出现在眼前,穿着美艳而不俗气的衣裳,满脸娇羞模样,扭扭捏捏地把簪花塞到自己手里,然后便原形毕露,风风火火地跑开了。
唐猫看着虞子盈,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人家现在可了不得,听说自打木老庄主仙逝后,她一个人操持着偌大一份家业,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反正是比你我兄弟出息的多。”
虞子盈想到她过得不错,冁然笑道:“那也挺好。”
“这么想她为什么不去看看她。”唐猫少年读书时最看不上那种为了日日思君不见君的调调儿,不识几个字的烂羊头,江头江尾住着偷摸去看两眼就这么难吗?
“我如果是这副模样去见她的话,还不如不见。”明月过窗入室,映在虞子盈脸上尽是惨白、疲怠、忧愁。
唐猫侧头不愿看虞子盈的窝囊样子,质问道:“你让一个好人家的姑娘等了你这么久,良心过得去吗?”
“花应羞上老人头。”虞子盈刀眼斜眯,目光瞥向藏着簪花的袖子。
唐猫的拳头狠狠砸在门框上,快压不住火道:“是花羞,又不是人羞。”
“她在我心里就像一坛子珍藏多年的酒,再打开之前不知道是佳酿还是酸水,可只要不打开那么我认定是佳酿那它就是佳酿。”虞子盈声音空洞,如草木般无情。
唐猫走到虞子盈身边,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兄弟,最晚元宵,我就去大都杀阿日斯兰,给殿帅报仇。这件事需要人手。我不逼你,但你也去的话,还是去见见她吧。”
“不怕我见了她,我就舍不得死了?”虞子盈的话看似玩笑,但不掩其中深意。
唐猫实话实说:“你我刎颈之交,过去是,今仍是,所以我不逼你,最多我会笑话你、挖苦你几句,也就这样了。”
“我会好好想想。再给你答复。”虞子盈拍了拍唐猫的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唐猫冷哼道:“随便你。”
“狸奴你顺手帮我把窗关上,有些冷了。”虞子盈疲惫到不想动弹。
唐猫没再说话,默默把把窗放下来,冰凉明亮的月光经过镶嵌着明瓦的木格花窗,透出微微暖色,如沐夕阳。
虞子盈似有所思,柔声道:“小时候,我问我娘为什么我们家的窗户和街上人家的窗户看起来不一样,当时我二哥抢着说因为街上人家的窗户不过是拉上麻筋刷上桐油的一层薄纸,而我们家是明瓦,是用蚌壳打磨成型,然后模仿鱼鳞排列嵌入薄竹片编织的网格中去。二者的价钱差了不知多少倍。听了我哥的话,我娘又说街上人家的窗户一关,月光透不进来,屋里漆黑一片,劳作一日就可以好好休息。相反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衣食无忧的,自然有闲情赏夜景。那时候我爹还没走,他和我讲在他的故乡更西的地方,那里的人会在门窗上镶嵌颇黎,就是一种类似琉璃水晶之类的东西,据他说那是他见过最干净的、最有灵性的东西,即便是黑夜,关上窗后,透过颇黎你能把窗外的景色看得一清二楚。”
唐猫笑道:“见微知著,还是令堂见识最深。”
虞子盈没来由说道:“殿帅如果还在的话,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对吧?”
“看你的月光吧,你最没劲。”唐猫不胜其烦,便要出门。
虞子盈对着唐猫的背影,有气无力喊道:“大半夜,你那里去?”
“找姑娘。”唐猫多一个字也不想说。
青龙位鱼肚白一点点升起,静谧幽深的树林里,汤盎头戴斗笠,黑巾遮面,骑着匹乌黑油亮的健壮的长鬃马。
还未出林子,马逐渐瘸了起来,愈发不受控制。汤盎急忙勒住黑马,翻身察看才发现马掌被动了手脚。心底忽然忆起刚刚黄耳接过明细时,意味深长的笑容,气急败坏的汤盎却有只能骂几句黄耳混蛋的话撒火,也没有其他办法。现下唯一的出路就是赶紧牵着马出林子,去找一家铁匠铺。
就在他手里牵着马,口中咒骂黄耳时。
有人迎面而来,汤盎正想问问附近有无铁匠铺,却见到来人手中拎着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
于是汤盎咽喉多出极细一条红线,鲜血随即溢出。汤盎甚至连挣扎都未来得及做,便一命呜呼。
“你就是前些年声名鹊起的妖童公孙孺吧。”一个矮胖的身影从林子里走出,就像看完整段戏后,一边品味情节,一边鼓掌的观众。
“看来我中计了。”公孙孺见只来了一个人,心中丝毫不慌,因为他并不觉得眼前长得像野猪成精的家伙会对自己产生威胁。
来者抖了抖官服衣角上的灰土,心中回忆起,下午的时候,自己查出虞二郎的小妾是被情夫诱骗,偷挪了虞家的些家产被家里管事的老太太发现,畏罪自杀后,去官府结案。就意外碰见的那具死于利剑切喉的尸体,回到虞宅又听到下人谈了起虞子盈房里不知什么时候起多出个人来,一时觉得蹊跷,与黄耳商量的时候,发现了三个秃子偷偷前往虞二夫人的宅院,于是便与黄耳定下以汤盎为饵的计策来看看当街杀人的是不是虞家的人。
不出地厌所料少年斩杀汤盎所使用手法的的与造成那具尸体死亡的手法如出一辙,而那么细腻的剑伤也绝非单单剑法精湛便能造成的,非要一柄锋利无双的好剑所不能及。由此地厌断定眼前人就是就是昨日日出前当街杀人者,再加上这人如此年轻,地厌结合这些年枢密院的情报来看,这个年轻人就是人称妖童的公孙孺是也。
地厌再度打量起手持长剑的年轻人,下意识紧握腰间的刀柄,随时准备拔出。略带挑衅道:“你难道就不怕死吗?”
“没人不怕死,不过我并不觉得你和地上的肥头有什么区别。”公孙孺冷笑着猛挥手中长剑,剑身上的血珠子随即落入空中。剑气寒,胜过坚冰淬骨;心焰烈,可比毒火灼心。
地厌见壮,拔刀出鞘,有刀鸣声响,在林子中经久不绝。
就在正欲开打的时候,一旁的树枝上突然传出阴森的笑声。
两人互相提防,斜视看向笑声的源头,皓月之下,一道诡异的身影坐在巨树的臂膀上,俯视着树下剑拔弩张的两个家伙,虽然用手捂着嘴,但丝毫不收敛自己的笑声。
“阁下可是这胖子的帮手?”公孙孺目光重新转回地厌的身上。
树上的人反问:“是如何?不是有如何?”
公孙孺听出树上的人是故意捏着嗓子讲话,加上月光的原因,也看不到那人的真实面容。
“如果是的话,今天会死两个人,如果不是的话,那就会有两个人可以活着离开。”公孙孺言语间流露出无与伦比的自信。
地厌刀锋直指公孙孺首级,不屑道:“小孩子说话不要太满,容易长不大。”
“好了不起的官儿,吓唬小孩倒是有一套。”树上的人一跃而下,似乎是踏空而行,就好像是踩着透明的阶梯,从空中走向二人。
当她落地的那一刻,公孙孺与地厌不约而同地露出诧异的表情,公孙孺诧异是因为拥有如此高超轻功的人物,身形看起来有些娇小就算了,长相上看就和富贵人家的女使丫鬟毫无区别,心底生出丝丝失望。而地厌诧异的是这姑娘他认得,因为她还真是虞家的女使丫鬟。地厌还记得唐姑花说过就是眼前这位把哈拉诺亥的指令信交给她,故地厌心中觉得余心应当是自己人,于是问道:“敢问姑娘是来帮在下忙的?”
听了这话,余心神情古怪,淡淡的眉毛挑得老高,身体却自然而然站到地厌身边,与公孙孺对立。就在公孙孺觉定先下手为强的时候,余心一拍脑门,突然侧头对地厌道:“哈拉诺亥大人说你不能动手。”
就在地厌被余心的这句话搞得摸不着头脑的一霎那,余心甩手掷出一柄飞刺,却不是攻向公孙孺,而是精准刺入了地厌的大腿上。
地厌被余心打了个措手不及,半边躯体瞬间失去知觉,顿时失去平衡,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他惊恐地看着走到公孙孺身边的余心,质问道:“这是月精散,你、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谁与你无管,不过你放心我放的剂量不大,不会残废的,就是你得瘫个把时辰。”余心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就像小姐妹间,我往你碗里的放了一块像红烧肉的姜块,和你开了个不大的玩笑。
眼下公孙孺作为此刻最懵的人,他这么也记不起自己和眼前这个不怎么不起眼的女子有什么瓜葛。不过他也看得出女子应当没有恶意,便决定先把眼前最碍眼的差役做掉再说。
可就当公孙孺正要斩杀地厌,余心却抽走公孙孺腰间上的剑鞘,转手以鞘收剑,对着公孙孺摇了摇头,嘴里带着不知何处的乡音道:“侬这个小娃娃,不要杀心这么大。”
“你想怎么样?”公孙孺警惕地盯着余心,余心松开手中的剑鞘,瞄了眼瘫在地上的那坨肉,后退了半步对公孙孺道:“如果你对李殿帅的项上人头感兴趣,就和我来。”
余心话罢便转身飞奔,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因为她清楚在这些殿帅旧部心中李衡的地位,公孙孺也不出余心所料,他看都不看地厌一眼,便拼了命去追余心。
偌大的黑林子里,只剩一匹瘸腿的马陪着动弹不得的黑胖子和已经断了气的和尚,在星辰的照耀下,等待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