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绣花枕头
天边挂着朝霞,几缕云丝如同棉絮沾在天上,想要被染色。
没有去管额头沁出的汗,细密的汗珠随意让它粘着发丝。
阮软跟着一群孩子在练武场上。对于从小就在练武场摸着兵器长大的阮软蹲马步这种基本功难不倒她。
昨日晚上跑到外祖父那边,表示要上学堂。即使风寒在身也要参加早课,倒是让外祖父没想到,便允了。可若打退堂鼓那往后说什么也没用了。
阮软心知,便连早上晨练也一起参加了。
回想着昨日的梦魇,发现了一个之前忽略的事情。
为什么当年骆府没落的时候,她还能在大皇子安王的府邸见过舅舅。安王因德妃长年顽疾想要侍奉身边,所以一直没去封地。
皇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给了安王鸿胪寺一职。如果是幕僚,外祖父知晓这个事情吗?
用过早膳,阮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方面高兴,女儿终于愿意鞭策自己了。另一方面是心疼,病还没好就如此折腾。
早课上,外祖父还没进来。
骆顷宇就开口嘲讽,“绣花枕头要往里面添稻草了吗?”
阮软挑眉看向她的表兄,阮家的人的剑眉里都是盛气,英姿飒爽。阮软眉弓高耸,看上去并不像是江南女子那般柔美而是像外族女子一般轮廓深邃。
眉眼中的英气透着杀意倒是让骆顷修心中一惊。转念一想,一个黄毛丫头能有啥?
叶朝正要开口呵斥,阮软声音比他更快一步。
“绣花枕头当然是不比在祠堂里跪了一晚,第二日还能准时来上课的表哥强。”戏谑的声音,似笑非笑。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被说绣花枕头。“我要是你,我就和看不爽的人打一架。而不是躲在背后使一些小人之举。整天阴阳怪气,不知道还以为舅母教的不好呢。”
“你!”骆顷宇气的脸通红,这人怎么能说自己的母亲!当即就冲上去要和阮软扭打在一起,也不顾她是女儿身。
“上次都打不过我,这次还想丢脸?”阮软轻易躲过,不屑冷哼。反手擒住,抓着他的后颈和提小鸡一样。
下手间不比以前,有了分寸。放开他之后,再退了他一把。
骆顷宇恶狠狠的瞪着她,她却没有继续挑衅,而是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看他。如果一个人只会找家人麻烦,那这样的人不如舍弃算了。
没多时骆顷宇就被人叫了出去,阮软面无表情的回来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开始磨墨。
骆顷修刚想开口,就被阮软打断。“我劝你等等回去看完你哥,你再考虑要不要替他出这个头。”
平静的神态中透着一丝阴郁,和之前那傲气凌然的样子截然不同。上过战场的人和没上过战场的人相比本身气场上就多了煞气,更何况还是死过一次的人。
骆顷修不想承认自己被自己的表姐震慑住,却依然开不了口。他宁愿承认他只是幸灾乐祸哥哥的处境。
陆时来翻书的手停了停,片刻又翻了过去。
“阮软。”叶朝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阮软恬静的偏着头,和煦的看着叶朝,眸子里是让人放松的样子。“无妨。”
骆顷修看着祖父进来他立马低下了头,想要专心上课,可是心思总是往外面跑,难耐的等着下课,终于忍不住跑了回去。
此时他们院里已经鸡飞狗跳,柳氏跪坐在地上犹如一个泼妇在哭爹喊娘的。
骆顷修眉头皱了皱,此时就算他上去安抚也不会有用,反而还会被骂。想着就偷偷跑回房里,问身边的嬷嬷。
“今儿老爷去了书院想要看看你们学的如何,结果不知怎的回来之后就怒气冲冲的让夫人以后别带你们了,要把少爷送去二夫人那。”
骆顷修面上一喜,随既想起边上还有人,便让嬷嬷退下了。他与骆顷宇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娘是台上来做的姨娘,他只能被大夫人带,只有生辰和过年才能去亲生母亲那。
如今骆顷宇要被送过去,这代表着他以后也能回母亲那了!
虽不知表姐如何做到的,但想来是早上这事被父亲看见,加上之前落水的事情,父亲才做此。
便不管不顾的去了陆姨娘那边。
“母亲!”
陆姨娘坐在庭院的石凳子上绣花,大老远就听见骆顷修的声音。谈谈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修儿,让你哥哥知道了免不了影响你们兄弟感情。”
骆顷修皱了眉头,有些厌恶。他不愿跟着骆顷宇后面当个跟屁虫,可母亲总说伯埙仲篪。
“你们前些天的学堂考的如何?”知道儿子不喜,陆姨娘扯开了话题。
“儿子不才,中上游。”
“那你就多和第一学习。”
“陆时来又不和学堂的人来往,我怎么和他学。”骆顷修坐在陆姨娘旁边。“但是儿子发现叶朝回回都能在考试里名次不多不少整好十五。仔细想来还挺可怕的。”
嘴角带笑的陆姨娘,抚了抚孩子的发带。“你能观察到这些很好。这是君子之道。君子处事要恰到好处,要做到中庸。”
“中庸为何意?”骆顷修不解。
“循中和之道而为之。不争不抢,不偏不倚。你该回去看看《中庸》。”陆姨娘叹了口气,“君子以行仁、行义为己任。君子也尚勇,但勇的前提必须是仁义。娘希望你能成为仁义之人。”
“娘,孩儿知晓了。说起娘和陆时来都姓陆。是同宗吗?”
陆姨娘摇了摇头,温柔的笑着:“若是同宗,你怎么会是庶子呢。”
也是,若是同宗母亲又怎么会是姨娘。
厌秋看着小姐开开心心的在作画。忍不住问了:“小姐怎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怎会如此开心。”
阮软勾勒一笔,“我是阮家的人,爷爷可以看在外祖父的面子上不计较,可是怎么会给舅舅面子呢。况且舅舅本来就更欢喜陆姨娘。”
就当她报前一世的仇吧,儿子不在自己身边难受死她。
搁下笔,阮软垂头,厌秋没能看见小姐一闪而过的阴翳,“这个骆顷宇,比不过阮弈还想拿我出气。”
但愿他这世跟了陆姨娘能归于正道,不然就别怪她不顾念那薄弱的血缘了。这样想着手上用力竟不自觉的把毛笔掰断了。看着厌秋惊呼小心的处理手中的木屑,怪着自己还是不能隐藏心性。
阮软没让厌秋包扎,就去找阮母。
“娘,快看看我今日的画……”看着母亲拿着信,阮软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眠眠,你爹催我年前回去。”阮母笑颜让阮软手颤着接过信,一目十行的看完。大致意思就是让她一个人留在骆府就好了,让母亲赶紧回去。毕竟家里还有她弟弟阮弈。
阮软闭上眼,心惊。就是前世这个时间她的娘亲出的事。即使她没有写信回去,也有别的方法非要母亲回去吗?
等等,并没有非要的地步。
阮母看着女儿这样,还以为女儿自己一人留着不开心。“这次不能来你弟弟已经不开心了,过年还不能看见我,不是……”
“那娘可以让他来啊。要是父亲真想你,怎么不来接你。”阮软索性耍起脾气来。“您都多久没有在这里过年了!习俗不一样您也让弟弟感受不同的风俗习惯啊!”
阮母思忖了半天,架不住阮软的软磨硬泡同意了。
“你手怎么了?”阮母惊呼道,赶紧让人拿了药膏。
“没有母亲在身边,心思就不在了呀。母亲别丢下我一个人。”半真半假的看着母亲的脸,“不然谁知道我会发生什么。”
阮母没好气的瞪了阮软一眼,“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阮软晨练比平日里更加刻苦,入夜还会在院里打拳舞剑。心里想着若是真要回去,也可护母亲一二。她不想要再体验那种无力感,那种因为自己不思进取而帮不到任何人的无力感。
一日,陪着母亲出门去看新到的墨锭,乖巧的坐在母亲身边等着掌柜的取来,眼神好奇的望着街上的景色。
蹙起了眉,换了一副表情顶着头上的小揪揪故作天真的问掌柜,“先生,外面那群孩子怎么每家每户的跑呀?”
掌柜顺着阮软的方向看去,没好气的白了那群一眼,“您有所不知啊,小姑娘他们是这片地头蛇,惯会偷奸耍滑。不学好。”
阮母瞥了一眼女儿,低声对着阮软说道,语气不乏威胁。“你不会又想去野了吧?”
太了解自家女儿的心性了,从小就当孩子王,打架输没输过不知道,但凡看到哪家小公子见到她都会喊一声,“老大。”不知道哪里学的一身匪气。
阮软怔了一下,委屈的看向母亲,嘴角不免上扬,那群人里面应该有那个人吧?
秋去冬来,到了冬至那天。提前放了假,由学生们回去祭祖。阮软天还未亮就被拖起去了祭祖,中午从祖坟回来,还要再去祠堂祭拜。跪下去的磕头的时候突然想起了陆时来,他们家似乎是这一年冬至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