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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慈不掌兵

春去冬来,这一仗打了一年半载。

阮弈的房间过于简单,别说装饰品了,一桌一榻一柜如此而已,好像他根本没有什么物欲。

这还是阮软重生之后第一次踏入他的房间,她心里紧了一下,这会让她有种错觉,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他所留恋的。

“你以为我们祖父是善茬?这当朝为官的能有几个不勾心斗角。”

阮弈的话让阮软回了神,眼里还带了几丝惶恐,“什么意思?”

“大郅为什么武将里面只有阮家一大独大你没想过吗?”

“难道不是因为大郅不尚武吗?”

阮弈勾了勾嘴角,极为轻蔑地说道:“大郅可没有那种不忍受压迫敢于反抗的精神。若不是只能靠阮家,我们早没了。”

阮软低下头,不再言语。

“你发生了什么?”从绥原回来,阮软就如同前世住在寺庙的那段日子里一样。明明打了胜仗,皇帝还因奇袭有功,赏了不少东西给她。却也只是仅仅赏赐一些物品。

“我……”她盯着自己的双手,“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她也知道这次赏赐,定是祖父说了什么且让都监无话可说。

阮软眼里的迷茫,她天真的以为靠着前世的记忆就能避开纷争,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结果呢,她以为她成功的恶心了次夏君隽,夏君和就让战役提前,粮草随军。她以为她抓了夏君和的死士,嫁祸了陈公公,结果差点害了祖父。

为什么在江株能轻而易举的事情,在上京她一件都办不好?

“你让我传话我传了。”他一直都觉得阮软更适合养在深闺,每日只需烦恼穿什么衣裳配什么珠宝变好,然后下嫁给一个依附阮家,又能供的起她吃喝玩乐的夫家足以。皇帝的意思在明显不过了,皇帝是不会用他们阮家的。阮弈攥紧拳,咬着后牙,起码只要有祖父在就不会用。

阮软飞快回过神眨了眨眼,她没有想到阮弈真的会去做。她只是交代阮弈,若是打了胜仗请母亲去宫里找姑姑拜见一下。

“躲不过便不躲了,左右都是夺嫡。”阮弈平静的说着,眼里无波澜。

在这方面上,他们达成了共识。

左右都是会被牵扯进储位之争。他们既然会受到牵连,不如就此出击。

“骆苒已经被认回宫了,封号和前世一样寿光。叶朝入仕。”

他没有提陆时来,她也没有问。

“还有夏简炘走了程序正式被册封皇太孙。”

阮软惊讶的望着阮弈,皇太孙是前世不曾发生过的事情,哪怕护驾有功都未曾正式册封。阮软当阮弈把机会让给自己是因为她故地重游会更清楚,却没想过阮弈这一世根本没有打算参军,“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进军营?”

“自古以来,军只是效力于政。”阮弈不带感情的看着阮软,“你想过为什么祖父会被防成这样吗?军政合一,但军不能干政这是皇帝的底线。”

“可你就算入仕你也得不到重用啊?”阮软明白阮弈的顾虑,无非他们二人都参军,祖父把父亲刻意养废成了白用功。但是阮弈入仕又有什么好。

“所以去的是拱卫司。”阮弈难得带着玩世不恭的笑。

拱卫司主要职责之一是陈设仪杖,其次维护纲纪礼仪,纠治大臣在朝堂上失态过错职责。

“去拱卫司不如去仪鸾司啊……”仪鸾司内廷供帐事务不是更好些吗?总比拱卫司天天在外风吹雨淋的强。

“一个正七品的官职直接隶属于从一品的机构,拱卫司真的如大家所见吗?”

阮软哑然,前世去的早,所以拱卫司其实不如她所知道的吗?

阮弈没多说什么,而是把玉佩放到阮软面前,他们出生时各有一块玉佩刻着字。当初阮弈就想到自家姐姐的性格,就把两人的玉佩互换了。

而,桌子上的玉佩刻着的是“弈”。

“阮软,如果是你自己的玉佩。你知道这叫什么吗?”他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就真的只是随意一问。

直到后面这句紧跟着的吼声,才知前面的是酝酿情绪,暴风雨前的平静。“这叫私相授受,暗通取款!”

他手一挥,茶壶被砸在地上,滚烫的茶汤撒了一地,水珠滚过地摊没一会地摊上暗了一圈。

阮软抬起眼睛看着阮弈,“名声这东西我都不想要了。”

“那你考虑过阮家的名声吗!”

“阮弈,只有站在顶端的人说话,别人才会听呀。如果输了,守着无用的东西又有何用?”从古自今的历史不都是由胜者写的吗?

“如果今天,我能用我嫁人这事让阮家不会向前世那样,我嫁。”她端坐在那,没有丝毫的胆怯和退缩,直面与他对视。“可这是我嫁人就能解决的吗?姑姑嫁给高高在上那人就改变了什么吗?即使是门当户对也无会拿捏对方。”

“还是说你觉得我下嫁了一个不如我们家,能处处压着人家我就会幸福吗?”

“阮弈,我不希望所有事情都由你一人扛着。上天既然让我们一起回来,一定是希望我们一起解决对不对?”

阮弈垂着头,轻笑了一声。“我同你说名声,你同我说这些。我只是希望你做事前先想想你是个女子。”

“是啊,我是个女的。所以我必须准守纲常。从父、从夫、从子,我必须遵循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我的品德、辞令、仪态、女红不能出一丝差错。可是凭什么?”阮软倔强的抬起头,目光莹莹的光,固执的开口道:“我们女子一生嫁人后,连姓氏都改,就算做出贡献,史书上大多只会留某某氏,我们连自己的名字都不配有吗?”父母取的名字,都不配拥有是吗?

历史上那些名人一生无论是什么样的坎坷都是寥寥几笔,一笔带过。可世俗对女子的偏见却不是能一笔带过的。

封闭的房间安静的过分,显得窗外的雨声越发响,六月的雨不打招呼想下就下了。闷热的天气,终于给人透出一丝喘气的机会。

池塘的锦鲤纷纷探出头,动着嘴吐出泡泡或把泡泡吞进。硕大的雨滴砸在荷叶山,不堪重负的荷叶亦不想去挽留那晶莹的水珠,任由它们低落在池子里,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是我激动了,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值。”她没说,是为什么不值。

“善不为官,慈不掌兵。”阮弈看着阮软,手松了几次还是握成了拳,下颌线崩的很紧。他的阿姊真的明白枪打出头鸟的意思吗?倘若别人都不做只有她去做,那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阮软看着桌上唯独一盏没有被打翻的杯中茶水,上面还有余热,阮弈固执的样子心知即使继续这个话题她也无法说动阮弈,他不会明白的,便把话题转移开了,“你能拿着玉佩,就没问出点别的?”她始终坐在藤椅上,就在方才还拿了一把团扇,煽起了风。

她还以为凝渊会说,“我哄着母亲开心去隔壁镇上买墨。”阮软眉眼弯了起来,那样子的笑带着揶揄拿团扇的样子娇憨的仿佛真的是前世什么都没经历时的样子。

“买墨是假。”阮弈笃定的说道。

“不,墨锭我买回去了,只不过。”阮软与他视线交汇在一起,唇勾勒出若有若无的笑,“探路是真。”

“你让凝渊做了什么?”阮弈顿时了然。

阮软放下了团扇,低着头,贝齿咬着下唇,“八百里告急。”她在内疚用了一条活生生的命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五个字的分量,阮弈似乎没想到阮软会用这个,他却意外有些开心,没想到阮软长脑子了。“你怎么做到的?”

在大郅的山贼、土匪但凡认得出马上有刻着官印的马匹是绝不敢拦,掉脑袋反而是小事,更多是诛九族,直接连坐。

“我让凝渊去拦了马,文书掉落的时候,只需隐晦的划破封条就好。”凝渊只需在其中一个山头装作土匪等着就好。“待那人说,‘八百里加急,格杀勿论’的时候赔礼道歉,放他走就好了。因是告急,驿卒不会查的很细,只会大致看一下文书。”阮软和阮弈也知道,那人也活不了了。

后来事情如意料般进展顺利,驿站的将军看见,当天晚上就带着一队人马围剿山贼。阮弈不知道是因为尸首是挂在隔壁镇上的,理由是:叛国罪。

夏君和部下如何,山贼官府勾结又如何?在大敌当前,为了国家大义,错杀几人又何妨呢?

驿卒,凡急情书信,有怠慢或缺损者,杖五十。

而这杖五十着实打下去,也足够要人命了。这也是整件事情,让阮软最内疚的点。

“若是内疚,送点银子给他家里人。”阮弈只能想到这个减少愧疚的方法。

“送了,不就留下马脚了?”阮软看向阮弈,强打着精神笑的勉强。

阮弈顿了一下复而如释重负,“你知道就好。”

她是想那么做,可对方是孤儿。她连减少自己愧疚都没法子做。阮软轻声对自己说:“善不为官,慈不掌兵。”

好像多少多说几遍,就能减轻自己的负罪感一般。

无用的善心,高尚的品德,它们对磨难没有任何帮助。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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