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簪花
“君仙君,夏仙尊和龙仙尊歇下了。”侍立在门前的瑯姿对捧花赶来的君泽小声说道。
花是君泽在来的路上采的,他过路时闻见桂花飘香,伸手就折了一朵,折到手里,他忽的又想给她带一朵在鬓角。“她们歇在一起?”君泽有些不安。
“嗯”瑯姿点头应答。
“为何歇在一处?”问出口,君泽才觉自己问的含糊,他补充道:“我是想问,夏师伯的伤无恙吧?”
“两位仙尊进门时未有异样。”
君泽放心下来,说道:“云帆师兄和裘愿去了何处?”华堂商议讨伐昆仑的事结果是明摆着的,左淳曜剃去了长髯,披上了银甲,他早有决定。
“在膳房。”
君泽拱手道别后,一个指诀就离去了。
裘愿接过君泽手里的桂花枝把玩,瞪着漂亮的桃花眼惊道:“左宗主要征讨昆仑?”
洛云帆摘下一朵桂花别到君泽高束的马尾上,满意地笑了。缓缓道:“这几日,宗主一直善后贡山村的事,还令我亲赴昆仑给墨璇戴孝。”
裘愿也揪了一朵桂花,他抬起手戴给了洛云帆,问道:“可这几日,你一直都在啊。”
洛云帆娇俏地捏了一个兰花指提起雪白广袖半遮着面,娇声问道:“吾与君师弟孰美?”
君泽刚饮下一口桂花粥,要不是及时抿紧了唇,他就要笑得喷饭了。
“哈哈哈……洛师兄绝美。”裘愿笑弯了眼睛。
洛云帆摘了一朵桂花戴给裘愿,双手抱在胸前道:“墨璇他活该,要老子给他戴孝做梦。”
裘愿剥了一颗荔枝丢进了嘴里,靠着椅背问道:“话说,洛师兄那日到底是怎么杀了墨璇,墨璇可是化/神修为啊?!”
“多行不义必自毙。”洛云帆理所应当道。那天之后,张岩的死成了洛云帆的梦魇,他梦里常常梦见贡山村的人在给张岩哭丧,哭喊张岩死得冤枉。他一次次回想那一日贡山广场上的情形,鹅毛般的大雪飘着,怨煞黑云将白天变成了黑夜,他想,旁的人一定是什么都没有看见的,只要他说,旁人定不会知道他拉张岩为他挡了刀。所以,洛云帆一日日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直到可以坦然地面对任何有关墨璇和张岩的问题,甚至连夏秋秋问他时,他都能坦然回答。
君泽低头喝着粥,缓缓道“师兄那日在诏罪台上用的是张村长的法器朔月,朔月乃贡山始祖所有,是认主的。”
洛云帆靠着椅背悠闲剥着荔枝,垂着眉眼问:“师弟何意?”
君泽感觉到洛云帆语气里的不悦,可却没有回寰,“师兄这一箭寂灭苍生,应当是受了怨灵的裹挟。”君泽抬起头来,看着洛云帆沉声道:“朔月有损心智,师兄往后要慎用。”
洛云帆心里莫名烦躁起来,他又想捶打君泽了,“多谢师弟。”洛云帆阴阳怪气一声后,站起身来,“我吃饱了,先走了。”
君泽知道洛云帆生气是因为觉得他看不起他,觉得他不配用朔月。从小到大,洛云帆总是过分自傲。君泽习惯了这样的洛云帆,他也不劝他,低着头喝起粥来,今日的白芸豆熬得格外香甜。
裘愿看着洛云帆走远,神神秘秘对君泽道:“君师兄,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问洛师兄有关张岩的事吗?”
君泽将勺子放回碗里,看向了裘愿。
裘愿四下张望,确认近处没人后,压低了声音道:“洛师兄身上冒着怨气,我十分确定——是张岩的。”
君泽忽然想起了洛云帆夺取“九思”的那日,彼时,九思还有神识,是一个“人”,它会爱会恨,因为挂念丈夫元路,迟迟逗留在人间不肯去投胎。君泽是可怜红辛的,他也曾想将红辛和元路合葬,可最后,红辛被洛云帆炼成了法器,元路被龙琼羽炼成了尸傀。
裘愿见君泽瞪着大眼睛不说话,还以为他不信他,又补充道:“我天生灵瞳能见鬼。我不会看错。”
君泽担忧道:“张岩虽是凡人,但又不是凡人,被他缠上,不是好事。”
“正是如此,张岩他用朔月罚过我,朔月的‘神威’比我的‘不孤’厉害得太多。”裘愿一提起被朔月打的事,全身都火辣辣地疼起来。
“此事非同小可,我会与师父、夏师伯商议……先不说这个了。”君泽的目光幽暗起来,他沉声问:“昨夜的事你有没有什么瞒我?”
裘愿微微一怔,一双桃花眼也幽暗起来。
两个绝代风华的年轻公子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窗外微风拂过,廊下的风铃发出清脆声响。
君泽沉着脸提醒:“桑葚。”
裘愿沉着脸猜测:“桑葚有毒?”
君泽一字一句道:“昨夜,我与夏师伯都中了□□的毒。”
裘愿微微一怔,怒声否定:“不是我!”
君泽看着过度反应的裘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继续了。贡山村的事让裘愿对误会、冤枉之事格外敏感。
裘愿语气生硬道:“龙前辈的桑葚果也是我准备的,桑葚果香甜,我给你喂过后,我自己也吃了!桑葚果绝对没有问题!”
如果裘愿没有撒谎,那么下毒也不能是龙琼羽,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洛云帆。君泽忽然想起,昨夜,洛云帆独自去库房从药酒里取蛇。
君泽正想着,裘愿就道:“我知道了,□□是洛师兄下的。昨夜,他往夏前辈的包袱和鞋底上都沾了药粉……走,我们一起去找洛师兄问个清楚。”
君泽抬手拉住了要走的裘愿,问:“昨夜夏师伯用过的包袱在哪?”
“包袱是洛师兄拎回来的,他又放回库房了。库房的门锁着,要进去得先找洛师兄拿钥匙。”
“…先去昨夜的坍洞里查看那条蛇有没有问题。”
用草掩着的坍洞,裘愿和君泽一前一后跳入。裘愿抓起死蛇放在鼻下轻嗅,只是瞬间,裘愿周身的灵力就走乱了。君泽慌忙结了一张清心咒渡给裘愿。
定神后的裘愿用瓷瓶装起死蛇,神色凝重地看向君泽,“若昨夜没有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君泽一颗心跌落谷底,若他再与她同修“无嫁衣”,他定力竭暴毙。
“这条蛇确实是洛师兄抓来的,可毒不一定是洛师兄下的……走,我们去找他问个清楚。”裘愿抓起君泽的衣袖要带他去找洛云帆。
君泽本能地想回避,这几个月来,他和洛云帆一起也经历过几场生死,洛云帆也救过他的性命,但细细想来,都不完全是在救他,洛云帆更多的是为了夏秋秋。洛云帆和他不和睦了数十年,对他打骂了数十年,对他转变态度,也是在夏秋秋专门要求之后。
裘愿定声道:“君师兄,我不相信洛师兄会给你下毒,会要你的命,我怀疑这是有人在挑拨离间。”说罢,不等君泽同意,裘愿就结出法阵带着君泽去找洛云帆。
可洛云帆却不在昌乐馆中,问过弟子,两人才知洛云帆去了华堂。华堂是宗主左淳曜在的地方,属于墟蜃仙山的机密处。基于此,裘愿打算等洛云帆回来了再去询问,可君泽却决定贴了隐身符过去偷听。
裘愿见君泽态度忽然转变,联想到君泽之前被左淳曜叫走的事,他意识到可能要出事,所以他背过君泽结了一只传音雀给夏秋秋。君泽敏锐,为了不被他发现,裘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递了一只传音雀。
大殿之上,身披银甲的左淳曜眉宇凛冽,他的目光扫过殿内各宗的宗主,沉声道:“既然诸位都无异议,那就这样定了……九月九日,诛伐昆仑。”
左淳曜送仙盟众人出了大殿,目送弟子卓枫林带他们所有人离开。八月的阳光温热,可他身上寒涔涔的。以前,同门中数他最不用功,他修道就为着个随心自然,下山入世,遇见了喜欢的女子,生了情愫,
他就和她欢好了。若宗门不出事,师父和大师兄还活着,他定和现在全然不同。
君泽这个年轻人说得对,有些事总得有人豁出去,他是明镜神君的弟子,他理应豁出去。况且,当年是昆仑的冷清衣偷走了救回师父的玲珑玉,也是昆仑的冷忏将嗔蚓藏在玲珑玉中假意归还,害死了大师兄。此仇即使赔上性命也必须还报!
左淳曜扬起脸感受着阳光洒落在脸上的温度,多年被长髯遮盖的下巴对阳光格外敏感。
洛云帆远远就看见了立在殿门口,双手拢在广袖中的左淳曜,分明身披战甲,该是威风凛凛的,可左淳曜佝偻着背,露出了老态。放松下来的左淳曜和挺直了腰背的左淳曜根本就在一个年纪。
洛云帆快走了两步,到了左淳曜的面前,立定后拱手行礼,“宗主。”
“云帆,你来啦。”左淳曜满脸慈祥,笑吟吟的。
洛云帆脑海中浮现出左淳曜未剃长髯时的模样,和善温润。
左淳曜温声问道:“云帆,昆仑的冷悯然坠魔成鬼,本座定与九月九日与仙盟众人同等昆仑,一同诛伐。你以为此战本座是输是赢?”
洛云帆定神看向左淳曜,确认他真的是在问他,答道:“输。”
左淳曜咧嘴笑了,他挑眉道:“你来说说,为何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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