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005章:
夜深了。
白思思领着叶萌,朝山下走去。
作为史上最不讨喜的替身,钟离镜并不希望看到叶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蹦跶。
所以他特意吩咐白思思,让她在宗门里找个离他最远的地方,把叶萌给安置了。
月亮从乌云中露出一角,照在石阶的水洼里,空气潮湿且清凉。穿过枫林,山下有一个长长的紫藤花长廊,往东有一个湖泊,其后就是外门弟子的住处。
白思思去找管事弟子讨钥匙,管事弟子随手丢给她一大串玉牌。
“随便选!”
叶萌和白思思对视一眼,只觉得这件事有点说不出的诡异。
夜色下,紫藤花长廊东侧的静心湖黑沉沉的,对岸一片漆黑。
在叶萌的身侧,白思思尴尬道:“啊……原来所有的外门弟子都离开了。”
合欢宗弟子的厢房外都会悬挂一个红灯笼,亮灯即为有人,无灯意味着无人居住。叶萌不以为然,甚至有些雀跃道:“那我可以住最好的一间啦?”
白思思道:“当然!”
当然,最好的一间也不咋样。
蛛网结满房梁,桌椅床榻歪斜,上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白思思替她找了最大、窗外风景最好的一间,忍不住蹙眉道:“我只不过是几年没回宗门了,合欢宗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呢?”
油灯上的火焰轻轻摇曳,白思思略施法术,已经让破烂的桌椅复原,灰尘尽除。她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些被褥纱幔,和叶萌一起铺好。
叶萌虽然是作者,可她对合欢宗的没落浑然不知。不过,想来也跟钟离镜痴迷于复活孟天琪,不问宗门事务有关。
这么一想她就很惭愧了,叶萌犹豫了一下,问:“思思,自孟天琪死后,整个修真界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白思思听她提到孟天琪的名字,怔了一下,恍惚间又想到她们并不是一人:“姐妹,还不知你叫什么?”
“叶萌。”
“啊,萌萌。”白思思亲昵的喊了声,她想,人家小姑娘明明有那么好听的名字,宗主怎么总是喊人二百五呢。
想到宗主,白思思就有些不悦,但是很多事情必须要让姐妹知道。
她开口道:“萌萌,这十年的事情,你听我说……”
在白思思的讲述里,叶萌大概理清了孟天琪陨落后,她没写的、但修真界发生了的事情。
自从孟天琪陨落后,以无量剑宗为首的正派,和以魔尊星沉为首的魔域,彼此之间的冲突愈演愈烈。他们每年都在交战,每年都要死很多修士和凡人。
魔尊星沉是近些年才冒出来的一个人物,传闻中,他杀人如麻嗜血如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也有人说,他也爱孟天琪。
但是最爱孟天琪的人并不是星沉,也不是疯子钟离镜,而是她的亲师澶弈剑尊。听说,他自爱徒陨落后一夜白头,发誓与魔域,永远不共戴天。
……
叶萌听得有些恍惚。
不,应该还有点愤怒。她在内心怒吼:是谁,竟然篡改本作者的剧情!
白思思适时感叹:“可惜了孟天琪。如果她还活着,可能就没那么多事情了。”
渣作者叶萌十分羞愧,并且低下了头。
她以为自己伤害了叶萌,连忙安慰姐妹:“对不起啦,萌萌没有错,是我们那个渣宗主强行把你制造出来的。哎,也不知道宗主啥毛病,听说他也没跟孟天琪见过几次,怎么就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呢?”
叶萌不知该说什么,她才是真正的追悔莫及。
后悔自己写虐文。
后悔自己折磨孟天琪,折磨这么多人。
惹得神魔大战,民不聊生。
但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如果她足够强大,她也许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结局。
身为作者,她当然知道这个世界哪里有宝藏,能够让她快速成长。当然,要等她先恢复自由。
白思思忽然凑上来,悄声道:“你别因为宗主那个疯子生气,他有毛病,做事都要订三条规矩,我们就喊他钟离三,知三做三,哼~”
叶萌:“……”
这个神经病人设,绝对不是她写出来的!
山巅。
钟离镜一袭白衣,盘膝坐在祭坛前,望着眼前的阵法,凝神细思。
上古的聚魂阵,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为什么会引来一个无关的小魂魄,甚至还拥有孟天琪的记忆?
那容器鬼灵精怪的样子还徘徊在他的脑海里,她和孟天琪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性格太不相同了。
那年,他初遇孟天琪的时候,确实是在锅里。
钟离镜的思绪往回飘,记忆里多了纷纷白雪,还有一位老友。
时光倒转,一百年前。
那是一个大雪天。
大雪纷飞,将整片山林白了头。钟离镜踏雪走在山林间,玉冠白衣,双眸如星,肤色如雪。
走在他身侧是一位耄耋老者,白须白发,手脚很轻盈。只见他红光满面,对着钟离镜滔滔不绝道:“听我的吧,这合欢宗宗主当了不亏,你不是找不到修炼的意义么?想想吧,成为一门的宗主,对你的境界和意义追寻,都有极大帮助……”
皮靴踏在雪地上发出吱吱的声音,钟离镜目视前方,道:“不当。我最烦琐事。”
“嘿!”老者提高了声量:“你要当的是宗主啊!统领全门,都不需要管事!再说了,你当年也在合欢宗里看过我们的全部经书啊!”
“我说了,合欢宗的功法我一概不用,但凡用了,任君差遣。”
“你……”
他只好叹了口气,道:“算我拟空求你了,你看,我还有几十载就要陨落了,我走后,这合欢宗的娃儿崽儿们,还不是任人欺凌,被捉了去当炉鼎……”
钟离镜终于停下脚步,看着他活力四射/精神抖擞的样子,无可奈何道:“拟空,三百年前,你就说你要陨落了,天雷劫现在不还没来么?”
“要来不来才最吓人啊!”拟空哭兮兮道:“他要是告诉我哪一天来,就好了,省得我天天活得提心吊胆的。”
钟离镜没说话。
拟空忽然道:“小镜,如果我没记错,你命中注定的劫难,也快来了吧?”
他们二人相识多年,曾共同认识一个深谙推演之术的大能,大能帮他们各自推演了命数。他算出钟离镜命中有三次劫难,第一场劫难是渡雷劫至大乘期,已经在三百年前应验了。
第二场劫难,就是近年。
大能也曾帮助拟空推算,说他无法突破合体期。
但是说那话的时候,拟空已经是合体期了。
“是。”钟离镜脸色不变:“劫难又如何?顺其自然便是了。”
“你倒是想得开。”拟空一脸怨恨:“可我就不知道怎么死了,人或有一死,或死于雷劫,或死于寿元,或……”
他还在滔滔不绝脑补自己的死亡时,钟离镜忽然驻足不前,在雪地上盘膝而坐,开始调理气息。
拟空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怎么,余毒未清?”
他颔首。
拟空了然。当年钟离镜渡雷劫时,曾被阴险狡诈之徒暗中陷害,这也是大能所说的第一劫。
但是,那人终究是有些厉害的,钟离镜体内仍有余毒,时不时会发作,需要慢慢清除。
他想了想,道:“我给你起个锅吧?”
钟离镜睁开眼:“提条件就算了。”
“嘿!你当我拟空是什么人啊。”拟空边说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口锅,以及一些奇珍异草,用积雪将锅烧了起来。
“还不下锅吗?”他催促。
沸腾的热水融化了那些奇珍异草,水仍然是清澈的。然而,当钟离镜化作原形,淡定的跳进了那口锅里后,水瞬间变得漆黑。
拟空咂舌:“你怕不是块黑炭呦,怎么这么黑哩?”
钟离镜从水里露出他的黑兔子头,不紧不慢道:“黑就黑了,我都不在意了。拟空,帮我护法三天。”
“你明明在意的紧,天天穿得一身骚白,惹得我合欢宗里的小妮子们,每次一见我就问你去哪了。”拟空骂道,顺便给锅加了点柴。
“不过,”他在一旁打坐护法,望了望天色,自言自语道:“这场景,有点眼熟啊……”
一天过去了。
雪原上风平浪静。
又是一天过去了。
拟空昏昏欲睡,雪下得愈发大了。
第三天。
雪停了。
远远走来了一个少女,身着黛色道袍,背着一把破剑。她在雪原里走了一个月了,都没有见到一个活人。
终于,少女望见了前方的一点火光,大喜过望,连忙加快了脚步。等她终于走近了,却发现那是一位老者,在烧火煮粥。
少女的肚子不自觉‘咕咕’响了几声,老者也抬头瞧见了她,和蔼地笑道:“姑娘,饿了吧?来喝口肉羹吧!”
他侧过身,正好让少女看到锅里的情景。那哪是一锅肉羹,明明是一锅黑水!她一惊,连忙念咒施法,再看时,才发现锅的深处煮着一只活兔子。
那兔子在锅里慢慢游动着,显然是被活着丢下锅,眼看着就要被煮熟。少女最怜惜弱者,抬头一瞧那老者不见了,周围空余一缕妖气。
她当下不再犹豫,从后背拔出破剑,一剑破空,直接砍向那口锅!
砰!
哗——锅碎成两半,里面的黑水全都泼到了雪地上,还有一些‘蔬菜’残渣。那黑兔子滚落到雪地上,闭着眼显然没气了。
少女当即给兔子服下一枚红丸。
兔子服下红丸后,很快睁开了眼。少女来不及高兴,忽见那兔子目露凶光,恶狠狠朝自己剜来!
不知为何,少女被这兔子瞪得浑身毛骨悚然,下意识就往后逃去。那兔子刚刚想追,忽然又一头栽进了雪地里……
……
钟离镜睁开了双眼。
“为何不驱除那剑修。”他语气极其冰冷。
拟空叹了口气,道:“你忘了他说的话了吗?你的第二劫,大雪漫天,黛衣少女,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他有片刻的失神。过了半晌,忽然道:“拟空,合欢宗宗主之位,我接了。”
“你,”拟空呆了下,忽然恍然大悟:“莫非是……”
钟离镜垂下眼,道:“拟空,这个剑修很不简单。”
只是,一百年前,钟离镜也没想到,他会在那个黛衣少女死后,对她追悔莫及。
她果然是他的劫难。
他坐在山巅,看那漫天的星辰,再想起那个小容器。
她的身上一定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