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里，明月高悬。

衍天宗后山，洞天福地外。

一阵波光晃动，从石壁中走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抬头挺胸，并无一丝老态，右手微微一抖，凭空出现了一枚玉佩，轻轻一捏，便再次消失。

老者出了洞天福地。不紧不慢的向旁边的屋子里走。

过了好一会，山道上出现一名身量不高的瘦小修士，头发花白，神色憔悴。

快步走到老者刚才进去的屋子外面，躬身施礼道：“弟子俞秋白，拜见老祖。”

屋里传来略显疲惫的声音：“进来吧。”

俞秋白忙起身进屋，只见屋内陈设简单，只有几只蒲团，一方小桌，屋顶一只法阵缓缓旋转，散发出柔和的白光。

衍天宗老祖无尘子正端坐在蒲团之上，见俞秋白进来，便摆摆手让他不必多礼，指着地上的蒲团，让他坐下。

俞秋白见状，只得跪坐在无尘子身边。

无尘子缓缓道：“下面的弟子们都安顿好了吗？”

无尘子虽然境界高，但是却从未担任过掌门，或长老之位，对门中弟子不熟悉。

有些人天生不适合干这些事，例如无尘子。无尘子在衍天宗，就像一柄剑，既照拂着门内弟子，也威慑着天下修士。

俞秋白叹气道：“没有，有很多弟子不愿意离开，无论外面的门派怎么威逼利诱，弟子在门中也是打压排挤，他们也是不愿意离开。”说完便低下了头，不让无尘子看到自己眼中的泪光。

无尘子深吸一口气：“都是好孩子啊！”

“师祖，再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俞秋白简直要哭出来了。

无尘子道：“这是天下大势，办法或许有，但……或许时机未到吧。”

对于无尘子这种几乎已经元婴大圆满的修士来说，修真界能让他连用两个或许都不能确定的事，俞秋白不敢继续问下去了。

无尘子换了话题，笑道：“这些年，你挨了不少骂吧。这黑锅不好背吧。”

俞秋白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要贪污门内的资源，又要将有潜力的弟子排挤出去，还要勾结外面的小门派，这简直就是罪大恶极了！若没有您的几位徒孙长老的帮衬，我早被下面的弟子们轰下台了。”

无尘子严肃道：“咱们宗门传承出了大问题，是我的错啊，一心想着将水之培养到元婴，却忘记了除了水之，下面再无一名结丹期，水之陨落之后，我再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来筑基期也不多了啊。”

无尘子自嘲的一笑，道：“当年师父跟我说我不适合做掌门，我还有些不服气，仔细想来，确实如此啊，我以为门派最重要的是实力，原来门派最重要的是传承啊！”

俞秋白道：“这怪不得您，近百年来，修真界的灵气愈来愈匮乏，弟子们修炼进度越来越慢，天资也无法弥补这方面的缺憾。青玉宗的灵草长势是变得极慢，灵丹成丹也差了许多，即使成丹，蕴含的灵气也大不如前。落日谷，不言宗，方寸山都有这方面的抱怨，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只是咱们衍天宗修炼功法特殊，一半灵气炼体，一半灵气炼脉，这才导致咱们青黄不接。”

无尘子打断道：“如果改了功法，衍天宗也不必叫衍天宗了。衍天决是一门直指大道的基础功法，这是衍天宗成为修真界六大派的基础，换成紫御门的紫日功？还不够我郁闷的呢。”

见无尘子开了个小玩笑，俞秋白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道：“那些不愿意离开的弟子们，怎么办？”

无尘子在当年衍天宗上任掌门穆水之突破元婴失败后不久，便扶持俞秋白当了衍天宗掌门，当时无尘子只有一个要求，便是将衍天宗掏空，宗门弟子人才一个不留，宗门内财物资源一分不留。

俞秋白当年也问过无尘子为什么要这样？无尘子答道：“大厦将倾，必定惊天动地。想想御灵门山门吧，山门倾覆，各方宗门仿佛闻到血的鬣狗，御灵门弟子拼死抵抗也未逃脱毁门灭派。既如此，我何不将大厦变成一座茅屋？省了修真界一场大战，也省了宗门弟子无辜死伤。”

其实，无尘子心中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便是，被排挤出去的弟子，在换了掌门之后未必没有重回的心思，衍天宗还能东山再起，那些从衍天宗出去的弟子遍布天下，至于东山再起……

无尘子道：“无关紧要，你依旧按照以前的行事风格便好，暗地里通知那些小宗门，让他们围山讨债。”

俞秋白吓了一跳：“师祖，虽然这些年我是向那些宗门借了一些资源，但还不至于让他们围山讨债的地步啊，再说了，您还在后山呢，谁敢来讨债啊。”

无尘子笑骂道：“你这蠢材，就跟他们说，我在闭关的关键时期，突破元婴之后，就地飞升了，怎么找他们麻烦？还有啊……”

无尘子凑过身子低声道：“你再在宗门内哭穷，宗门被围，奇耻大辱，奈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这掌门也是没办法。你再跟外面的宗门说可以拿那些弟子抵债呀，我衍天宗的弟子，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天纵之才。以你目前的手段，将这些事做的天衣无缝还不是手到擒来？”

俞秋白呆立当场，心道：“你这老头，也是一肚子坏水。果然没白活这几百年。”

俞秋白腹诽完，忙道：“是了，剩下的弟子都是忠心不二的好苗子，还能将价格往高提一提，说不定，还能敲他们一笔。”

无尘子笑道：“我虽然不会做掌门，不过这选人的本领却是不差，你果然一肚子坏水，你自己斟酌的办吧，多要的资源，放到秘库里，宗门大库就继续空着吧。”

没等俞秋白应下，无尘子接着道：“你呢？你找好下家了吗？要不要我修书一封，帮你找个好地方？”

俞秋白抬头咧嘴一笑道：“嘿嘿，早就找好了。”

无尘子笑道：“不错不错，宗门里的事，你就多用心，别让其他人看出端倪。”

俞秋白道：“那，那几位长老，要不要我将他们请来，您亲自……”

无尘子挥手道：“不了，他们知道的太多也不好，过段时间你就让他们也自寻出路吧，就说是我的意思。他们会听的。”

俞秋白应了下来，见无尘子再无交待，便告辞离去。

等俞秋白走后，无尘子看向门外，漆黑一片，明月不知何时被乌云遮盖起来，一丝缝隙也无。

无尘子长长一叹，自言自语道：“当年我做错了。今次，我做对了吗？”

无尘子无声的笑了笑，我果然不适合做掌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