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98章

月光落进回廊, 纸门上留下紫藤花花枝的剪影。

中也左手拿着电脑，无声走在廊下。

我牵着他的手, 摒去气息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呼……”

我松了口气, 笑道：“明明是回自己的房间，却像做贼一样。”

中也微微挑眉，好笑地屈指轻弹我的额头, 走到桌前把笔记本电脑放回包里。

此时，已经凌晨两点了。

我三两步走到他身后，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 靠在他的肩膀上。

“中也累了吗？”

中也眼睑微垂, 握住我的手，轻声道：“有点累了。”

“那今晚就睡在这吧。”

我蹭了蹭他的脸颊，有些困顿地呢喃。

“嗯。”

中也偏过头，呼吸喷洒在我的脸上，嘴里吐出低哑暗沉的声音。

浅淡的香水味从他身上传来，混杂着还未散去的微微酒气。

“对了。”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松开我的手，伸进桌上的包里, 从中拿出一张黑白相片。

昏暗的灯光照亮了照片中的人。

一位游女打扮的女性手握烟斗, 唇边露出笑意。

我有些怔愣，拿过中也手中的照片, 久远的记忆涌了上来。

这是在成为上弦的前夕，潜入游郭的那段时间，被人拍下的照片。

“这个装扮是游女……鬼杀队的任务吗？”

中也想起梦里那只乌鸦的喊叫, 随口一问, 随即觉得不太妥当, 在我的注视下露出局促的神色。

就像是说错了话, 面对伴侣时的忐忑不安。

我狡黠一笑，在他略紧张的视线中，调侃道：“如果我是被卖到游郭后逃出来的呢？”

“中也会觉得我不好吗？”

中也微微一顿，搂住我的腰，收紧力道，眉宇间浮现不满的情绪。

“你觉得我像那种人吗？”

我眨眨眼睛，唇边浮现笑意，“撒——”

中也失笑，抬手揉乱我的头发。

“我倒想亲眼看看，盛装打扮的你是怎样的。”

我想起那段时间发生的插曲，心里涌现怀念的情绪。

“那可要让中也失望了，已经是大正时期的事，给我拍下这张照片的先生，也已经去世了吧……”

回忆起黑沢先生皱眉的模样和对我说过的话，我有些怅然。

“嗯。”

中也背过身，径直往床边走去。

“中也？”

我对他突然走开的行为有些不解。

“……是男人给你拍的啊。”

中也停下脚步，喉结滚动，抬手按住脖子，“你看上去有点在意的样子。”

“阿拉。”

我绕到他面前，可刚一对上他的眼眸，他就撇过头，避开我的视线。

“中也这是吃醋了吗？”

“不是。”

中也转过身，再次避开我。

这么明显的反应……

我轻笑出声，上前抱住他的腰。

“中也，看着我。”

半晌，中也终于看向我，脸上浮现浅淡的薄红。

“嗯？”

他低头蹭蹭我的鼻尖，气息袭来，瞬间将我笼罩在内。

我垂下眼眸，盯着他的唇，有些心动。

“雪奈，告诉我。”

他探过来，轻吻我的唇，“他是你以前在意的男人吗？”

“……那时候或许有点好感吧。”

我轻轻笑起来，感到他的手在我的腰间开始挪动，眼前的蓝眸变得深邃暗沉。

“那位先生，是第一个对我说喜欢我的人。”

“不过，那时候哪是谈恋爱的时候……”

中也动作一顿，将我牢牢抱紧，“我只是觉得，大正时期的你太过遥远。”

“也觉得没能参与你的过去，有些不甘心。”

我从他的怀里退出来，轻声道：“中也，人如果只看着过去的话，是永远不会有新生活的。”

“不要可怜我啊……”

“睡觉吧。”

说完，我对他轻轻一笑，往床铺走去。

“雪奈。”

压低的急促喊声从身后响起。

瞬间，我被中也拉了回去，

中也眉头微蹙，脸上闪过懊恼的神色，“我不是那个意思，抱歉……”

我放柔神情，伸出手揉搓他的脸颊。

“等……雪奈？”

中也有些诧异，平日里怎么帅气怎么来的他很快把自己从我的魔爪下解脱。

“中也可是mafia的首领哦？怎么这么怕我生气？”

我勾起唇角，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想要参与恋人过去的心情，我也有哦。”

“中也的过去、现在、将来，我都想要了解，想要参与。”

“所以，这份心情没有错，中也不需要道歉。”

中也有些怔愣，突然轻笑出声。

他将我横抱起来，放到床铺上。

“果然，今晚应该回我那里。”

赭发落到他的肩头，他双手撑在我的身旁，眼神温柔炽热。

我面色一红，将他推到一旁去。

“中也！”

低低的笑声落入耳中，我看过去，中也将手背搭在眼睛上，嘴角扬起。

“中也？”

“啊。”

他放下手，凑过来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该睡觉了，晚安。”

我笑起来，钻进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

咔哒一声，中也伸长手，关掉了台灯。

被褥摩擦的声音响起，他揽住我的腰，将手枕在我的脖子下。

黑暗中，我能感到他一直在盯着我看。

我不由得失笑，睁开眼睛回望过去。

“怎么一直看着我？”

中也往后挪了些许，不知怎的身体紧绷起来。

“……睡吧。”

“不用在意我。”

我勾起唇角，眼里闪过狡猾的笑意，“那就辛苦中也忍一忍了，没有那个呢。”

下一秒，我感到他僵住了。

“雪奈——”

中也气恼得在我的唇上咬了一口。

然后他松开手，默默翻过身背对我，不再出声。

我忍着笑意，堂而皇之从身后抱住他，把脚架在他的腿上。

“我睡啦~”

半晌，在我眼皮打架的时候，似乎听到了一声闷闷的“嗯”。

或许是提到黑沢先生的原因，我梦到了一些往事。

在灯红酒绿的游郭，我倚在围栏上，看向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身旁是招揽顾客的游女。

“柚月小姐。”

一道冷冽低沉的声音传来。

我回过头，一位男人站在廊上，红色的灯笼映出的光描摹了他的轮廓。

他黑发紫眸，身形修长，是个五官立体，面容精致的男人。

“柚月，这位客人是黑沢先生，今晚指名你哦。”

时任屋的老板娘朝我示意，指向最里面的房间。

她走到我面前，在我耳边轻声道：“上次你初夜的拍卖会被野蛮剑士捣乱也只能算我们倒霉，但这位大人可是不计前嫌，为你花了好大一番财力。”

老板娘挡住黑沢先生看过来的视线，抬手轻轻拨开我额前的刘海，面露惋惜：“可惜这里有一道疤，不然凭你的样貌，下一任花魁就是你。”

“总之，好好伺候这位少爷吧。”

“嗨嗨~”

烟斗在指尖转了一圈，我从围栏上跳下来，有模有样对他抛了个媚眼，“这位客人，跟我来吧~”

怎料，黑沢先生眉头蹙起，脸色沉了下去。

“怎么了？”

我勾起唇角，拉住他的手往走廊深处走去，“是柚月的容貌没能让您满意吗？”

“……不，没什么。”

黑沢先生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回道。

……

我有些迷蒙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我转过头，中也熟睡的脸庞映入眼帘。

他的手不知何时搭在了我的肚子上，几缕发丝调皮地挂在鼻尖。

我看着他，蓦然想起记忆中的黑沢先生。

现在想起来，黑沢先生和中也在性格上有点相似呢。

啊不行。

这样作比较是不对的行为！

我甩去脑海中的想法，翻身背靠中也的胸膛，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

“……嗯……”

轻微的声响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中也下意识抱紧我，声音沙哑道：“还早，再睡会吧。”

是谁在哭？

黑暗中，蜜璃听到阵阵哭喊声。

声音很耳熟，她不由得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

没过多久，她恍然发觉，那似乎是她的哭声。

意识到这点后，白光袭来，蜜璃站在草地上。

身着黑色制服的人陆陆续续穿过她的身体，跑向前方半跪在血泊里的青年。

晨光将金黄色的发丝罩上一层微光，带着笑意的脸庞在如往常一般的朝阳中安静地沉睡着。

那是大学里的前辈，炼狱杏寿郎。

蜜璃看见，有一个“她”抱着炼狱前辈嚎啕大哭。

突如其来的悲伤场景，让她有些无措。

于是她意识到，自己或许在做梦。

蜜璃冷静下来，没多久就看见新认识的朋友雪奈踉踉跄跄地跑向“她”和炼狱前辈。

在这里，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是满脸悲伤的模样。

蜜璃不由得开始共情，捂着唇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很快，画面一转。

蜜璃看见自己站在樱花树下，满脸沮丧。

“家里安排的相亲又告吹了，被说大力女，发色怪人什么的……还说我这样子没有男人会要……”

梦里的她很受打击，眼泪不停从脸上落下来。

“力气大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发色什么的……我不该吃那么多樱饼……但是樱饼是真的好吃……”

“为什么都把错归咎于我身上？就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我吗？我不想欺骗别人——”

眼前的自己非常难过，无论怎么擦眼泪，还是止不住哭出来。

蜜璃咬住下唇，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的“自己”。

“是谁把这么漂亮的小姐弄哭了？”

一道轻快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蜜璃抬头看去，一位长发女子坐在树干上，黑发飘扬，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

她穿着黑色制服，樱花不断拂过她的脸颊，羽织上的山茶花在阳光下万分耀眼。

蜜璃认识她，是刚认识的朋友，雪奈。

“诶？”

梦里的她吸了吸鼻涕，发出疑惑的呢喃。

雪奈折下一段花枝，从树上跳到她面前，递给她盛满枝头的樱花。

“女孩子为什么不能力气大？头发为什么不能是这种颜色？”

“力气大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他人。而且，这样樱绿的发色，非常适合春天和夏天哦，很漂亮呢。”

她睁着明亮的眼眸，眼底似乎蕴藏着点点星光。

蜜璃看见“她”接过雪奈的花枝，颤抖着双唇，忍住即将脱框而出的泪水。

“但是……大家都说……黑发才是正常的，女孩子要娇小可人才好，女生就应该那样。”

雪奈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理所当然道：“为什么要顺从大众的眼光？为什么一定要随波逐流？大家都是黑发，你就一定要是黑发吗？身边的女孩子都是柔弱的，你就一定要柔弱吗？”

“没有谁规定女孩子一定要是什么样，做真实的自己才最重要。”

刹那间，梦里的自己哭得更厉害了，惹得雪奈惊慌失措地安慰“她”。

“那个，对不起，我不想弄哭你的……我叫桑岛雪奈，你呢？”

蜜璃在一旁捂住唇，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失语。

画面一转，她看见自己在一件宽敞的剑道室里练习剑术，炼狱前辈一直在旁边指导梦里的自己。

他们一起训练，一起吃很多很多饭团。

每当梦里的自己在剑术上有所成就时，炼狱前辈总会大声笑着夸奖“她”。

雪奈也会经常来串门，带着她爱吃的樱饼，笑容灿烂地为她加油打气。

有时候，雪奈和炼狱前辈会切磋剑术，也会一起研究叫做炎之呼吸的剑术，甚至还会把彼此所学教给对方。

蜜璃不清楚炼狱前辈和梦里的她这么努力练习剑术是为了什么，有时候听不太清他们的对话。

只是觉得，在这间剑道室里充满了笑声。

蜜璃看着看着，不自觉笑了起来。

但想起最开始看到的场景，脸上的笑意慢慢消散，心里开始感到悲伤。

一缕光照在她的脸上，她似乎看到片片樱花飘过眼前。

花瓣拂过之后，蜜璃看见“她”和雪奈站在假山下，抬头看着漫天的樱花雨。

雪奈脸上带着笑意，可笑意却不达眼底，眉宇间萦绕着淡淡的悲伤。

“雪奈，恭喜你升上鸣柱——”

“笑出来吧，背负着已逝之人的愿望和未来，一起向前走。”

梦里的她对雪奈如是说道。

半晌，雪奈伸出手，手中盛满粉色的樱花，终于露出真正的笑容。

一丝温热的触感沿着脸颊滑下，蜜璃缓缓睁开眼睛，从床铺上坐起来。

她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茫然地环顾四周。

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小忍、珠世和祢豆子还在睡着。

蜜璃悄悄站起来，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拉开纸门看向客厅。

太宰先生、安吾先生和织田作先生睡得横七竖八，愈史郎先生更是被挤到墙边。

客厅的门不知何时被拉开，晨光落在炼狱前辈的脸上。

他大概是起来了一趟，但难以跨过太宰先生他们回到被褥里，或许也怕吵到他们，索性坐在墙边靠着睡着了。

饭团君坐在炼狱前辈的身旁，靠着他的肩膀双眸紧闭，乖巧而安静。

“唔嗯，好吃……”

炼狱前辈似乎是梦到了好吃的，唇边勾起一抹笑。

中原先生打着哈欠，牵着睡眼惺忪的雪奈从门前经过。

太好了……那些都只是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