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
此时落入侯岳眼帘的是一只与这个灰头土脸的世界格格不入的蝴蝶,准确来说是有着彩色翅膀的蛾子。盘旋围绕着院落里唯一的绿植,侯岳对花并不了解,只是当做能够吃的草本植物——对不起,他实在太饿了。
小姑娘还特地给这株唯一的绿植浇着水,仿佛这就是她专属的天地,那是一种忧伤到令人致郁的专注,如果此刻她的神情出现在八嘎的脸上,只能用娘娘腔来形容了。
侯岳有些悲哀,这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她亲近与珍爱的人已经落入与自己相同的位面,信奉与恪守的都被风雨无情地打散。
“你得帮帮我。”小姑娘发话了。
“啊,对,你说什么?”侯岳还没从小姑娘的话里反应过来。
“你要帮我,我也可以帮你。”
侯岳捣鼓扣子的手悬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她想要什么,他不想帮忙,但他还是说道“当然可以,你需要人帮忙。”
“我姐姐去南京做生意了,你可以去趟南京吗?”
侯岳迟疑了,他要不要去南京,他当然要去,八嘎在晚要带着炮灰们跑路,但在上海失守之前他们还不能大摇大摆成群地离开,如果在会战最激烈的时候跑了,那他们作为逃兵的人头可就值钱了。到时候那位上校军官肯定会以他的头颅插旗冲锋。
“好啊,我去,我会找到她,把她带回来。”
“不,只要找到她就好,不要她回来”小姑娘激烈地说着,仿佛这件事挑破了天。
侯岳不想再说了,他也没心情问下去缘由,他甚至想早点离开这里,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他呆的越久就会越安逸。这不是好事,他知道围墙外面迎接他的是什么,是端着枪的日军斥候,还有端着枪等着自己觅食回去的该死的同僚们。
“我能帮你什么?”
“啊……”侯岳还在思考这句话的含意。
“比如……你有吃的吗?”侯岳悻悻地问着。说完暗自给自己一个嘴巴子,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不,他肯定是疯了!
“我有。”她回答得很快。
“……啊”侯岳又一次迷茫了,他是该庆幸,该羞愧,还是该假装不好意思。管他呢,她有吃的,而他和那群炮灰们需要吃的。
“你等等我,我去给你拿。”她以一种急促的欢快的步伐走向自己的小地窖。
侯岳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随后又像一个赖皮狗一样喝着杯子里的茶。侯岳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有素养的人,反正那个小姑娘是相信了,他愿意她继续相信下去。索性喝完茶想给他放回厨房里,这样可以找回一些大学生该有的面子。
侯岳还是迈进了她的小厨房。
厨房很小,但是较为干净,这是有区别于鸡头那锅前人头攒动的露天“厨房”。厨房的厨具餐具十分少,侯岳还在想着是该把杯子放在哪个位置才不会破坏这罕见的整洁。
侯岳突然快要窒息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只碗,一双筷子,哦,还有手上唯一存在厨房里的杯子。侯岳深知自己的无知与天真。一块牌子,一个人,不止一个的谎言。
小姑娘抱着一袋子的地瓜走出了地窖,还顺来一把地瓜粉。她看着侯岳走了出来,眼神空洞,有着不属于他自己的痛苦。
“地瓜么,还挺好,我之前也经常吃地瓜。”莫名的悲伤似要冲破这片院子。
侯岳不想再待下去了,他接过地瓜袋子,突如其来的份量让他也身子一倾。
“一定要去南京啊。”小姑娘继续叮嘱道。
“我会的……”
侯岳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