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打破沉默的是才出门不久就被陈如英叫回来的陈庚望,抽得空回来的陈庚望坐到堂屋,与那正上午才听来的“青梅竹马”大眼瞪小眼。
这妇人竟在外人面前露出了笑。
“这就是慧娟提起的学清兄弟吧?”陈庚望饮罢一口茶,抬头对对面男人不慌不忙的地道:“怎得这么早就来了?”
一旁的宋慧娟听得皱起了眉头,一时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与他说过赵学清的事了。
赵学清没想到慧娟会主动提起自己,想来如今这人才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面上倒也不显,只笑说,“是啊,正好趁着这回下乡,索性早来几天探探亲。”
“原来如此,来既来了,怎么还带了物件?”陈庚望瞥见被两人放在桌上的物件,端着面上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本来与慧娟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情谊,何况宋大叔一家从没少帮我,这么点东西只当是我……我做大哥的一番心意,”赵学清噙着一丝刺痛淡淡的笑了。
这时,一旁坐着的宋慧娟微微抬起头,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嘴角再次露出了浅浅笑意。
身旁的陈庚望也跟着她笑,只是那笑更冷了,“说来不知学清兄弟今年多大了,我是四三年生人,属羊。”
对面的赵学清也不回避,径直对上了那双透着寒厉之气的眼睛,“我是四六年生人,比慧娟大三岁。”
宋慧娟再傻也看出两人之间的唇枪舌战了,猛地站起身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大队上没事了?你先回去忙罢,知青来了队上的事肯定都忙着呢。”
陈庚望冷冷瞥了一眼那妇人,心下更是坐实了那些个传闻,“那正好,请学清兄弟跟我一起去队里办个手续,队里也好安排。”
赵学清看着为难的宋慧娟也不多坐,随着陈庚望的话起了身,“是哩,这回来得急没给小外甥备一份礼,等下次我再来补上。”
宋慧娟哪里还肯再麻烦他,想起知青这事又操起心来,“这都不急,你才回来,褥子甚的都带齐了没有?就那一个小皮箱装不了那么多吧?我那箱子里还有新打的被子,你带去吧?”
赵学清也不急,静静地听着宋慧娟叨唠,只觉着好似又回到了从前,“这倒不用,公社应该会统一安排的,你只安心照顾好自己就行。”
陈庚望看着眼前“情意深重”的青梅竹马,险些就要压不住心中的怒火,面上仍旧开口如常,“晚上家里多做些,队里许是还没开火。”
好歹是转移了两人的话题,陈庚望一摆手将人请出了陈家大门,带着路向东而去。
宋慧娟跟着两人出了门,跟到大门前,终还是停下了步子,望着渐行渐远的两道黑影,心生一计。
或许,借口也来了。
这时的宋慧娟一心想着离婚,丝毫也没料到那私下的传闻有朝一日会将她再次逼进死路。
送走了赵学清,宋慧娟如常拾起了散落在方桌上的竹编篮子。
许是挂念着小时的玩笑话儿,赵学清寻来了几斤糖果子,红花的大铁盒子装着,还有几尺蓝布料。
宋慧娟分了三份,一份给老陈头和张氏,另一份送到春丽嫂子,谢她上次的搭救,另一份留下,备不住哪天尝个甜滋味。
只那几尺布料宋慧娟没打算腾出来,最多能给小娃娃做上两三身替换衣裳,就是大人最多也就两身,也得是那身量小些的。
她估摸着这是赵学清按着她那身量扯来的。
待把那些糖果子用纸盒子装了妥当,与张氏说一声晚间待客的事,宋慧娟便拿着自己的钱去前村卖猪肉去了。
虽说这时候没什么珍贵的肉类海鲜,但猪肉还是能买得起的。份量不多,但好歹也算得上是个肉菜了。
至于那糖果子,宋慧娟没有顺道带去,还是等晚间天黑了不惹人眼的才好。
回来后,猪肉就交给张氏摆弄起来了,宋慧娟还是进了西屋操作起那几尺布料了。
一旦忙起来时间便过得极快,眨眼间太阳就落到了西山头,这时外面的小路上也就响起了交谈声。
晚间的饭她没做,与张氏说过了便一心扑在了小娃娃的衣裳上。
于张氏而言正好省下了几尺布票,也不会多说什么。
待听见院子里传来的声音,她才起身踏出了西屋。正好瞧见那两人一并跨进了陈家的大门,两人看到她,一人冷冷扫了一眼,另一人却满眼笑意。
宋慧娟见状,也噙着笑,打了水,让几人洗洗手。
几个男人先后进了堂屋,围坐在方桌前,宋慧娟也钻进了厨房打打下手。
等一桌子菜准备的差不多,人也来的差不多齐了,也就开桌了。
堂屋里几个男人谈天说地,余下几个女人坐下狭小的厨房随意吃了点边角料。
春日天短,没得多久,天就彻底黑了。
堂屋的男人们仍旧说个不停,宋慧娟不晓得队长怎么也来了,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两人。其中一人便是庚强,还带了点下酒菜。
眼看着男人们聊起来说个没完,宋慧娟干脆也不等了,按着这情况,只怕不到十点难散。
宋慧娟与张氏交代了一声,提着那盒子糖果子就往西头去了。
农村的天儿,即使到了夜里,满天的星星也将脚下的路照得通明,并不用特意带着手电筒出行。
宋慧娟走得几步,便撞见前面来了个人。
她抬头一看,正是春丽嫂子。
宋慧娟几步迎了上去,笑道,“这么晚,嫂子怎得出门了?家里的孩子可睡下了?”
杨春丽也朗声道,“睡了,睡了,这不是去寻你庚强哥吗?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再不叫他弄不好又喝醉了。”
宋慧娟也是知道的,这陈庚强别的毛病一点也没有,就是出了名的好喝酒,不说每顿,只每天都能寻着人喝上两杯,一旦那酒劲上来,只怕是非闹得个人仰马翻。
可也是能治住的,只这人也就只能是杨春丽了。
说来这两人也算得上令人羡慕了,打打闹闹的,过了一辈子。
宋慧娟知了她的来意,安慰道,“庚强哥正在我家呢,队长也在,只怕不到十点还散不了。你别担心,喝完了就回了。”
杨春丽也晓得她家那口子的性子,没再多说,便问道,“这么黑了,你是打哪来的啊?”
听她这一问,宋慧娟低头瞧见手里的纸盒子,这才想起正事,“嗨,这不是得了点糖果子嘛,想送来给孩子们尝个滋味的。说起来还得多谢那天嫂子把我送回家呢。”
“这哪儿当什么事啊?还值得你特意还来送果子。”杨春丽也知道家家的情况,哪个庄户人家会轻易买点这不顶吃的玩意儿呢。
说归这么说,但宋慧娟知道承了人家的情是得还的,“也不是什么贵东西,只当给孩子们的。”
杨春丽笑着接过纸盒子,目光落在宋慧娟的小腹上,“肚子里孩子可怎么样了?这还不满三个月,可得多小心着点。更何况你这还是第一胎,更得多注意。”
“好着哩,没啥事了。”提起这孩子,宋慧娟也是满心的爱护。
这辈子,不用别人护着,她一定会好好护着她的孩子的。
杨春丽听了也笑起来,“那就行,你好了孩子才能好,可不敢不当真。”
宋慧娟听了连连点头,两人又趁着夜色聊了好半天,直到那漫天的星星渐渐有了灰色,才各回各家。
宋慧娟回到陈家时,人已经散了,连赵学清也被队长拉着往东头的知青点去了。
她站在路口,看着消失的人影,才想起来那床被落下的被子,也不知今天他盖什么睡了。
她回过身,就见陈庚望站在西屋的床下,怔怔的盯着她,也不知盯了多久了。
宋慧娟低着头,转身合上了大门,这才踏进西屋。
一进屋,她就发现仍立在窗下的陈庚望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沉默了会儿,径直去堂屋收拾起了方桌。
烧上大半锅的热水,起出两壶热水,另腾出一盆热水泡脚,剩下的再把碗一并放进去,趁着水就洗刷了。
等她这边忙完,天已是更黑了,连空气里的寒气也更浸骨了。
推开西屋的门,一盏煤油灯也没,宋慧娟也不出声,悄声脱了小袄棉裤,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直到她昏昏欲睡时,才猛然听见枕边那人冷冷说了句,“这些日子,安生在家里安胎,不许出去乱跑。”
宋慧娟闭着眼睛等了会儿,没等来下一句,翻个身朝外侧便继续睡了。
她这幅反应,惹得陈庚望在黑暗中盯了她好一会儿,冷冷哼了一声,又来回的翻身折腾的那木架子床咯吱作响,直到身后没什么反应,才安生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