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怎得还没做好?”
“我看看。”宋慧娟转过头,淡淡的看了一眼正冒着烟的大锅,又回过身,加紧将案板上剩下的那把野菜剁完。
杨春丽走后,陈庚望便坐下烧火了,她也就没去将陈如英叫回来。
陈庚望此时正坐在灶前烧着锅,他看着坐在案前忙碌的背影,见妇人起身走来,便转过了头,继而去盯着那映得人脸热的地锅。
宋慧娟掀起草编锅盖,便往外一侧身,避过熏人的热气,手上沾了点凉水,伸手摸了摸窝窝头,软软乎乎的,这才拿了馍筐筐一个一个往里拾。
等这窝窝头拾完,宋慧娟便接着调了道野菜,陈庚望依旧老神在在的坐在灶前掰着干柴火。
待这一切都捯饬好了,陈家众人也就回来了。
窝窝头留下几个,剩下的拿到堂屋放桌上,再留点野菜塞在窝窝头里面,大半仍旧放在那放桌上。
陈如英也跟着忙来忙去,压了一盆水放在厨房外的石头上,留给哥哥们洗洗手。
这时,陈庚望也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木灰,看似无意的瞥了眼案桌上的瓷碗,便低头出了厨房。
待到晚间吃过了饭,陈庚望便出了门,剩下洗洗涮涮的活计也被陈如英揽去了,宋慧娟没得甚事,想着明日就要回去的事,又从那箱子底儿拿了一块钱压在枕头底下,这才出了门。
晌午她去寻陈如英去找张氏回来吃饭时,路上就正好碰见了赵学清下工,两人聊了几句也就说起了她要回娘家的事,赵学清就托她走之前来一趟,许是要让她帮个啥忙罢。
才出了那陈家大门,走到那土路上,就见路两旁零零散散站着几个妇人,待看见了她,一个个便凑上前来。
“哎,慧娟,你这几天咋没去上工啊?”一个妇人先开口问道。
旁边的另一妇人立即接上,“这你都不知道,慧娟有了。”
“那你肯定还不知道今儿那事哩……”
宋慧娟也不走,干脆由着他们说个痛快,等他们说完了,见她没什么反应,心下便可怜起她来。
“唉,你说说这大城市来的女人还咋像啥都没过似的,跟咱们抢男人,呸!”
“这有啥,现在她就是想抢也抢不走了,这都生了根了。”说完,几个妇人便呲了一声,随即笑作一团。
农村的妇人时常聚在一堆,闲起来说甚的都有,更有些大胆些的,连那档子事也会拿出来说。
若是再往下说,那更不甚的还多着呢。
宋慧娟看情况差不多了,耷拉着眉拉下了嘴角也就开了口,“唉,我也发愁,老一辈总说酸儿辣女,也不知道准不准?我这几天总觉着嘴里没滋没味的。”
“不准不准,我怀玉儿的时候见着酸的就想吃,到了不还是个丫头片子吗?”
旁边的一个妇人反驳道,“那咋不准哩?我可准了,我怀我家老大老二的时候就老想吃酸的。”
只这一句话,妇人们就争论了半天,大多数人到底还是相信酸儿辣女的。
这时,总算有人问到了点子上,“慧娟,那你想吃啥哩?”
“我?”
宋慧娟低了头,好像这事不能说出来似的。
有时候,这话说一半留一半或许更有效果,其余的便留给看客自行猜测了。
妇人们见这情况,似乎得知了什么秘密,一个个看着这可怜的女人也都说不出什么了。
“没事,我先走了。”宋慧娟果断逃了出来,留那些妇人还在身后继续讨论。
她没想到原本这么难的事就被她这么瞎猫撞上死耗子给碰上了,有这些个妇人传说出去,或许不用多久陈庚望就知道了。
这时候的人不拘男女,大多数都还是极重男轻女的,且都相信那酸儿辣女的说法。想想,上辈子她也是这样的,甚至没少为此为难过儿媳妇。后来,小女儿总说这是不靠谱的,连那电视上的白大褂也说啥子不科学。
如今宋慧娟倒不在意科不科学,要紧的现在的人都还是相信的,又极看重。
——
来到那知青点,宋慧娟便上前敲了两下,过了一会儿,便有个年轻模样的男同志出来问,“你找谁?”
“赵学清。”
“学清,有人找。”那男同志朝里喊了声,里面应了声,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便回过身对宋慧娟说,“您等等,我去催催。”
“多谢您了,”宋慧娟朝他善意的笑了笑,便站在门前的空地上等着人。
还没站得一会儿,就听见那清朗的声音响起来,“行了行了,回头请你喝酒。”
“慧娟。”
宋慧娟闻言,抬起头就见赵学清穿着一身草绿色的军装朝她走来,那眼中绽开的笑意好似黑夜中一簇温暖的火焰,暖得人心也明亮起来。
从前见到这么暖人心的笑容,宋慧娟便觉得他的日子未来一定是明亮的,如今再见,才觉得那些磨难真正离他而去了。
“等会儿啊,”赵学清扬扬手,又转了回去。
等他再出来时,手里就推了那辆凤凰牌的自行车,拍了拍后座,问道,“出去走走?”
“现在?”宋慧娟仰头看了眼头上漆黑的天空。
“不走远,”赵学清笑着看她,一半温暖一半苦涩,看得人不忍拒绝。
宋慧娟笑着点了头,“去哪?”
——
漫天的星光落在身后,两人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到底宋慧娟也没坐上赵学清的自行车。
他没重提,她没多问。
宋慧娟问了许多外头的新鲜事,赵学清都侃侃而谈,只是要说起这农地里的事来,赵学清就是个花架子了。
从农地里往回走,路上已经见不到人影了。
“你想捎啥啊?”宋慧娟想不出赵学清会要自己捎什么,从他走后,他家那座院子就空了下来,就是有什么东西只怕也难找了。
徐徐微风吹来,扰乱了额间的黑发,来回扫在鼻间,也扫在人的心上。
赵学清看着那簇自由的黑发,缓缓说道,“算盘。”
“算盘?”
“嗯。”
“这时候哪用得到那个啊?”宋慧娟想要提醒他,现在这时候哪能把这些东西往外拿,何况那物件必定是他祖上传下来的。
就算她真能把那算盘给他捎回来,不说别的,就他住的那地方人来人往的,搞不好就叫人发现了,那劈里啪啦的声音怎么能藏得住?
“我不用,”赵学清见身旁的人为他担忧,那额上眉毛不自觉的翘了翘,“可现在放在那屋子里,也不安全。”
宋慧娟皱了皱眉头,“你还记得在哪儿不?”
赵学清停了下来,想了会儿,说,“应该还在后屋里,当时走得急也不大记得到底在哪儿了。”
宋慧娟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你要是没啥用处我就不给你捎来了,我要是找到了就先放起来。”
“行。”赵学清倒没再反驳,一口气答应下来。
看着渐近的陈家大门,赵学清从口袋里掏出了个蓝布巾递过去,宋慧娟没接,那手就一直伸着,好像宋慧娟不接下来就不肯收回去似的。
“不是给你的,给宋大叔。”
“浦生浦为都能挣工分了,饿不着冻不着的,”宋慧娟将他的手推回去,“你自己在这山沟沟里还不知道的过几年哩,往后总有用的地方。”
赵学清也不和她再推托,直接塞到了她手里,“我一个人能用多少,再说了我不还有那个当官的爹嘛,怎么也不会受苦了。”
听他这么说,宋慧娟便没再拒绝,只当是为他和那算盘一起存着了。
上辈子曾听说那雷新平当官后娶了个新老婆,又生了个姓雷的小儿子,和赵学清的关系就不大好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赵学清拨了拨手边的铃铛,转移了话头,“要不明儿你骑自行车回去罢,来回快得很。”
宋慧娟盯着那锃亮的自行车,连连摇头,“这大玩意儿吓人的很,我可不敢骑。”
“这和咱们小时候骑得那木轮子的一样,许是你忘了罢?”
“没忘,这可不一样,这要是跑起来可快得很,”宋慧娟还是不敢,这看着好像大差不差,可一旦骑起来快的可不是一点半点,要是不小心摔着了那不了不得。
赵学清笑着叹了口气,“唉,你还这么胆小……”
宋慧娟想起那时候,也笑出了声。
——
那边的陈庚望从队长家谈完事,便和几个社员一道往回走。路上,几人说起玩笑话来,有位稍年长些的男同志竟指导起陈庚望来,“庚望,今儿那事可不能给弟妹说。”
还没等陈庚望说什么,后面的一个半大孩子就接了上来,“我大哥才和你不一样哩。”
这样孩子气的话惹得众人哄然大笑,内里还是因为这年长的男同志是个出了名的妻管严,也是个好说话的,就连这比他小一辈的也呛到他头上了。
众人笑归笑,这男同志该说还是说,“你可别不信,我这可是活了三十几年得出来的经验,不说我,就说你们,有哪家的婆娘知了这事不闹腾的。”
众人想想这话说的也是,没得哪家的婆娘知了这种事还不闹腾的,最多有些闹得轻些,要是摊上个厉害的,不闹个痛快是绝不肯罢休的。
陈庚望听了不由得想起那妇人,要是搁在前几个月她许是会闹上一闹,现在不大会了。说不上来到底是哪儿变了,但从那天她提了离婚的事后就不大对劲了。
众人说笑一番,见这当事人还是不放在心上,也就散了,走到那岔路口时,十多个人只剩下了陈庚望和陈庚强。
“诶,那不是赵学清吗?”
陈庚强看着陈家大门前站着的那两人,直直的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待反应过来时身旁的陈庚望已经走上前去了。
陈庚强见状也不多留,提起步子就往家的方向跑了去,待回到了家,才后知后觉的颓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