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匕首在格雷手中转了几圈，他收回匕首，不甘心地瞪了邢玉堂几眼，“你怎么还活着？”

“听你这句话，你似乎不希望看到我还活着。”邢玉堂斜了夏普一眼，正要趁机溜走的夏普打了个哆嗦，缩着脖子瘫坐在台阶下，连挂在脸上的草屑都不敢擦去，夏普看着邢玉堂向自己走过来，惊慌之下却仍然没胆量反抗，只能被邢玉堂拎住衣领，拖拽着往外走。

格雷挥手，让下属士兵过来，将受惊的平民带走，他注意到夏普朝自己投来的求助目光，却也只是对夏普不露齿地笑笑，对夏普的求助视而不见，他弹弹手套，“当然不希望，像你这样的怪物就应该灭种，只有你的鲜血，才能告慰我那些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我赞同你的前半句话。”邢玉堂淡淡地回刺一句：“你这样的人也会相信人死后还有灵吗？你侍奉的主可不这样认为。”

生者是为生者，死者是为死者，生死是不可横跨的沟壑，死者已然安息，生者做得再多也只是给予生者自身的告慰。

格雷跟在邢玉堂身后，“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在宇宙真空环境存活，能够逃离黑洞的引力潮汐，即使借助工具外力，人类也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

邢玉堂漠然：“谁知道呢，总归还是人类。”

每一个黑骑士都是人类，不过是与常人各方面都相差甚远的异种。

是人，就会有情绪，就会有本能人性，否则常化也不会将那些孩子和老师保护在安全屋里。这就是常化仅存的最后一点理智和人性。

士兵得到格雷的指令，很快进入福利院，扫荡了这座重归于安静的建筑，因为机甲的变形态是被迫中止的，机甲的还原并不完美，机体内仍留有许多零件部块的拼接裂缝，摆在眼前的证据，证实了目击者们的证词并非胡编乱造。

常化确实在帝国政府的眼皮子底下私藏了危险武器。

经机甲协会的专家鉴定，这台可以改变形态的机甲符合高级机甲的标准，其埋藏在地下部分的中枢核心中藏有能源，引爆足以炸飞整个街区的能源储量。幸好邢玉堂下手干脆利落，直接击杀了机甲的绑定主人，不然常化临死前还有时间启动自毁程序，让怜慈街所在的街区与他一同陪葬。

鉴定专家放下棍子，看着被撬开的缝隙缓缓重合，还原成了被撬开时的模样，鉴定专家摸摸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机型应该是联盟最古早的运输号，部位零件之间的衔接还很生硬，像是一块块铁板强硬贴上去的，虽然外观是简陋破旧了一些，但内部结构的设计恰到好处，没有破坏初号运输机的结构，又用高级材料替换了原本的劣质材料，再加上改装后的结构没有杂乱，这台机器的结构还是初号运输机的设计。”

格雷退后一步拉开视线距离，他将福利院的大致外观收入眼中，听了鉴定专家的话，也蹙着眉头，“初号运输机的型号是机甲的最基础设计，后来的机甲设计都是建立在初号运输机的基础结构上修改调整的……”

鉴定专家打断道：“行了，你这半个外行人就不用再说了，这些机甲基础枯燥乏味，读者看了也无聊犯困。”

格雷哽了一下，后面要说的话都被堵住了，鉴定专家继续说：“但是据我所知，初号运输机应该也是市面上禁止公开出售的货品吧？”

“没错，现存的初号运输机不过五架，初号运输机基本毁于战争，残留下来的初号运输机也都在军部的编制内，帝国所剩的那五台初号运输机，要么进了博物馆，要么在军部的机甲研发部，和帝国第一军校的机甲展厅里，这里的这一台机甲不仅没有军部编制，而且装备的武器火力也超出了法律规定的平民可持有范围。”

格雷说了一长串，最后下结论：“这架初号机甲不是帝国收藏的那五架之一。”

那就只有唯一的答案了，这台机甲来自联盟。

“筛查近五十年的边境进出境记录。”格雷给下属发了命令。

帝国的军部虽然也存在尸位素餐的情况，但他们也还是会给自己扯一块遮羞布，连年无休且很难积累功绩的星关显然不是那些贵族少爷们浑水摸鱼的地方，起码星关这一部门还是干净的。

邢玉堂已经把夏普处理好了，刚探望完西奥多，走过来就听见格雷和鉴定专家的对话，格雷的思路很正常，不能说错，只是在这个案件上不适用。

他听了格雷的几番命令，忍不住提示：“你在星关查不到证据。”

“为什么？”格雷喊住邢玉堂。

邢玉堂说道：“在实验品暴走发生了屠戮惨案后，关于黑骑士的研究就在民众的高呼声和民意施压下被叫停了，实验负责人及主谋被处死，相关资料也被无年限封锁，‘黑骑士’至今还是联盟星网的屏蔽词，还知道当年真相的人寥寥无几，为了他们的官途，他们是不可能事后留下痕迹的。”

而眼下就有一位实验当事人，这种辛秘丑闻，没有谁比当事人更清楚内情了。

这是一件连联盟高局都下了封口令，不惜拉低民众的支持率，也要极力遮掩的丑闻，除了部分侥幸活下来的幸存者，和签署了保密协议的知情人士，这已是一件被人们刻意已久的辛秘，每当有人去刨挖所谓真相，都透露着腐烂恶臭的气息。

久而久之，它就成为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联盟的‘黑骑士’实验计划，即使是我也有所耳闻。”格雷目光凝重，“而你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黑骑士。”

邢玉堂反问：“为什么这样觉得？我只是这项计划的一部分。”

格雷用嘲笑的语气说道：“他们一直都称你是联盟最衷心的狗，难道不是吗？我以为你就算不与联盟反目成仇，至少也不会在他们脚下当一条乖乖听话的狗。”

“邢玉堂，邢上校，在你要被军部授予少将军衔前夕，被通知选为前往帝国的联姻对象，你敢说你心里就没对那些酒肉饭桶有过一点不满吗？”

“……这是我与联盟高层的私事。”邢玉堂抬头，与格雷对视。

格雷霎时背后发凉，滴滴冷汗滑过脊背，那是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恐惧感，还有死亡边缘激起的一点兴奋感。

“你在担心什么，格雷少将，你同样是一条跪伏在皇帝脚边的狗，你在以什么嘲笑我？”邢玉堂缓缓说道：“既然我答应了联姻，那么我就会履行联姻的义务，做好这个吉祥物。在婚姻关系失去法律效力之前，我都会做一个好伴侣，谁也不希望看到‘婚姻’悲剧，不是吗？”

婚姻，不只是邢玉堂与西奥多·赫尔曼的婚姻，也是停战后的联盟和帝国。

双方的停战是建立在联姻关系之上的，其实在邢玉堂“意外身死”的两年间，两国的关系就在逐渐恶化，如果再不加码，双方关系就会退回停战之前。

长老会催促西奥多再立新后便是出此方面的考虑。

贵族们早已不满这位毫无家族血统底蕴的平民皇后，联盟也忌惮这位知晓辛秘丑闻且无家族势力牵制的平民上校已久，如果不是皇帝陛下指名了要娶邢玉堂，联姻对象也不会是他，而是双方上层给出的贵女贵男花名册中的一位。

格雷挑眉：“你在威胁我？”

邢玉堂淡淡道：“如果你是这么感觉的，那就当作威胁吧。”

“那你威胁错人了，我是一个纯粹的军人，政坛不是我的主场，你这些话应该对那些坏心思的老头子说。”格雷环手抱胸。

邢玉堂更好笑了，“听你刚才那些话，我以为你是个爱惜士兵性命的将领，看来上流人都是瞧不起平民的。”

这一脚简直是踩在格雷的雷区上，他瞪着邢玉堂，恨得后槽牙根有些发痒。

士兵很快带来星关进出境记录，果然如邢玉堂所说，什么也没查到，星关近五十年没有符合条件的走私记录。

“我们在二楼的洗手间发现了常化的尸体，他身上有很多密集的伤口，失血量很多，但死因是器官衰竭。”搜查福利院的士兵也带来了结果，他余光瞥到已经转身要离开的邢玉堂，侧身挡住了光屏，调出现场照片，“他的身体畸变很严重，除了脊椎拉长，全身其余骨骼都发生了错位，同时也带动了内脏错位，从一部分脏器的情况来看，他的器官异样衰竭，与人类八十岁时器官老化衰竭的程度很接近。”

这是不正常的病变，但发生在“黑骑士”身上，却正常不过，黑骑士的本质便是透支生命力，令人体发挥超出极限的力量，黑骑士们几乎都不得善终，对他们来说，战死沙场或许是最好的结果，而不是器官衰竭后被锁在手术台上，成为新的研究对象。

邢玉堂的步伐停顿一瞬，鞋底落地，他回头给了格雷一个眼神，在格雷被看得茫然时，他开口说道：“我建议你们去查一下常文光的身份，从冒险者工会的记录下手。”

士兵狠狠地剐了邢玉堂一眼，他也认出了这前联盟上校，但因曾经的皇室并不面向公众，平民未曾见过皇后的真容，所以他没认出眼前的人正是已逝的皇后殿下。

他顺着邢玉堂的提示，在冒险者工会的注册成员名单里找到了常文光的名字，也看到了常文光注册是登记的信息。

“常文光，联盟xn星人，曾居太阳花福利院，毕业于高等职业学府，就读地质学专业。”

“联盟历923年，即星历571年，接取罗布星开荒任务，受冒险者工会担保，来到罗布星，后与罗布星移民结婚，因婚姻关系获得帝国公民身份。”

“奇怪，我查了他出身的福利院，但资料显示，太阳花福利院在三十年前就关停了。”

士兵正疑惑着查找相关资料，格雷却怔得头脑空白，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太阳花福利院，正是邢玉堂对外宣称他所出身的福利院。

但邢玉堂今年未满三十岁，而太阳花福利院在三十年前就关停了，福利院不存在重名一说，叫太阳花福利院的福利院只有xn的这一家。

可是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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