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西奥多早从侍从官那里得知，邢玉堂被警方传唤，并牵涉到连环凶杀案中，被列为嫌疑人，的消息。

但因为自由日庆典，他这一周的行程安排得特别满，周旋辗转在各种必须出席的宴会和会议之间，应付那些烦人的贵族礼节，直到自由日最后一天，以一场闭幕式上的讲话，宣告自由日假期结束，人们要回归到忙碌的正常生活，皇帝才从繁忙的政治活动中抽身，拥有了一点私人时间。

这三条消息中，前者是一看便知，邢玉堂和警方的统一对外说法，后面两条消息是侍从官用了某些不可告人的渠道，从知情人士那里打探到的消息。

不过这起诡异的连环凶杀案被警方列入了重要调查案件的行列，而且保密级别很高，与侍从官有点私人关系的那位知情人士显然不在“可以参与到秘密案件调查”的等级中，只是大概了解到这是一起连环凶杀案，却不知道案件的详情。

“我们这一行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啦，有些事情确实需要保密，也分对谁保密，比如一些影响恶劣的案件，我们会选择性筛掉一些不便于向民众公开的消息，以免引起社会恐慌，还有一些牵连甚广的案件，受贿案或者走私案之类的，可能会牵连到某些大人物，我们通常也会隐瞒这部分消息，保护……额，这些大人物的**，毕竟贵族和富商总是扯着‘人权’大旗，他们在舆论场上的话语权更重。”

“每次，我是说每一次和大人物们交涉，他们都是一副傲慢作态，要么搬出《人权保护法》警告我们，说我们无权调查他们的**，要么干脆连人都不到场，只派了律师过来扯嘴皮子，总之就是，非常不愿意配合调查，说得好像我们警察不懂法一样，我们尊重罪犯的**，是因为罪犯也是人，受到《人权保护法》保护，但是不代表他们就能仗着一部法律，去触犯其他法律。”

“但是我一直都想说，没必要为了这些大人物的**保护浪费资源，目前警力还是不够用的，如果他们真的把‘人权’看得很重，那么就不会去冒险违法犯罪，做一些会侵犯别人权利的事情。”

向侍从官告密的知情人士的原话如此，他的态度也代表警方大部分警员的态度，看来警方也对贵族的傲慢有些难言和不好说出口的不满，而且听起来，警方经常和贵族富商们打交道，所以才会连大人物们倨傲的神情都模仿得很得灵魂。

侍从官必须得承认，在知情人士模仿贵族的傲慢作态时，那种欠揍的语气和神情，都让侍从官感觉拳头硬了。

他将以上对话内容转述给西奥多，并补充道：“因警方要求，邢先生近期不能离开一环警局的管辖范围，这样的活动限制，会持续到案件真相调查出来。”

“我记得，并没有法律规定，被警方列为嫌疑人的公民在案件调查期间会被限制活动范围，一环警局是谁在负责，又是谁批准了警方的调查令？”西奥多敲敲桌面，平静地说道：“我认为这件事需要负责人给出解释，也需要人为这件事在法律层面上的疏漏负责任。”

侍从官在此前就做过调查，当即回答了这个问题，“一环警局的局长是魏鸿朗，批准一环警局公文的负责人是巴顿议员。”

“巴顿议员？菲尔·巴顿？”

侍从官点头应道：“正是菲尔·巴特，巴特家族的现任家主。”

“菲尔·巴特于二十年前被推举成为议员，代表巴特家族在内阁占有一席，我收集了内阁工作人员对他的评价，官员们普遍反应，巴特议员的工作能力并不积极，且业务能力一般，不止有一个人匿名投诉过，要求将巴特议员撤职，换一位更有能力也更有责任心的人担任议员。”

其实侍从官的用词已经很含蓄了，相比内阁工作人员对这位没有能力还不负责任的同僚的直白评价，侍从官还考虑到巴特议员的贵族身份，给巴特议员，或者给巴特家族留点脸面。

侍从官的秘密调查，暗示过自己的行为出自皇帝授意，并向被访问人员保证，有皇帝背书，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不会被泄密给巴特议员，这让被访问人员能够更大胆、更放心地说出对于菲尔·巴特的真实评价。

如段玥在政务府办公楼里偶遇闲聊的那位官员，便是与菲尔·巴特有工作的直接接触，更是菲尔·巴特的直系下属，对巴特议员的满腔抱怨和负能量简直令人心惊。

西奥多打开了侍从官的调访记录整理，看到菲尔·巴特手下工作的官员，对上司的评价。

老实说，有些词汇不符合官员们接受的教育水平也低于他们日常表现的道德水平。

“菲尔·巴特？您是说我那位议员上司，就是我现在正为之卖命苦恼的家伙。您要问我对他的评价，是想听比较客套的，就是每年政务府对内部人员做评价调查的那种客套评价，还是比较主观的，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如果您想知道我对他的真实评价，那……那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隐瞒欺骗你的，每年政务府让我们做的评价调查就是形式主义的无用功，我进入政务府到被调进内阁，加入巴特议员手下的小组，已经有六年了，这六年来，我被分到的评价调查对象都是菲尔·巴特。您懂我的意思吧？大家心里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也没必要把那玩意儿当真。”

“他就是只臭虫！蠢猪！一个背靠家族势力，占着内阁要位，不仅无所作为还不知羞耻，并且以家族势力和个人无能为荣的哔——和哔——哔——”

侍从官还贴心地为被调访人员不太文明的用词打了消音码。虽然没什么用，还是能从消音码感觉到被调访人员的愤怒。

“要不是巴特家族在内阁的影响力仍存，我打赌肯定有其他更具备能力的人愿意出手把他挤下内阁席位，或者……听您刚才说，您是为陛下办事的，那您应该有机会跟陛下说上话吧，我就是想问问，能不能请求陛下，直接下令把菲尔·巴特这个废物撤职，我真的不想再忍受那头蠢猪的自大傲慢了，我怕哪天我会把文件狠狠砸到他脸上。”

最后被调访人员对皇帝的真挚请求倒是被录音得很清晰。

侍从官也是犹豫许久，才决定将这段采访录音原封不动地放入记录中。

“菲尔·巴特，巴特家族。”西奥多重复了录音中反复被提及的重要词。

如果没记错，前不久，大概也就是在自由日之前，他有意整顿政务府，就是拿巴特家族第一个动刀，这个在政坛跳得最高的家族在被皇帝敲打后也确实老实了一段时间。

他以为巴特家族会老实一段时间，至少老实到整顿行动结束后，没想到还没过几天，他又再一次听到了这个不陌生的姓氏，还有不陌生的名字。

西奥多默默地在心里给巴特家族划了一个鲜红的叉叉，转而问道：“邢玉堂现在在哪？”

侍从官回答道：“邢先生在机甲训练室。”

得到答案，西奥多把贵族们发来的慰问信瞥到一旁，站起来往外走，边走边问：“他这几天心情……他没有出宫吗？”

侍从官快步跟在西奥多身后，“是的，在收到警方的传唤通知并被告知活动范围受限后，邢先生就没有出宫，一直都在皇宫内。据邢先生身边的侍人说，这几天邢先生的大部分时间都耗在机甲训练室，机甲虚拟舱每天都会发出使用时长的警告。”

——为防止使用者过于沉迷星网的虚拟世界，在使用者连续使用时间超过安全时长后，星网会发出警告，提醒使用者切断星网链接，回归现实世界。

西奥多马上就想明白了，一定是因为警方的警示，不允许离开警局管辖范围，而首都星一环主要是皇宫和一流贵族家族宅邸所在，几乎等同于皇室和贵族的生活区，建筑一般是基础设施和家族宅邸，大半面积被皇宫占据，没有娱乐场所，走动还容易闯入贵族私下划分的领地，所以邢玉堂干脆就没有再出宫。

一定是这样，他怕跟贵族发生冲突，他体贴我，他真的，我哭死。皇帝被自己的脑补感动了，脚下步伐速度更快，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心上人。

然后……

侍人看到从过道另一头走过来的皇帝，惊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嗯？西奥多觉得，自己从侍人惊讶的语气中察觉到了点什么，似乎侍人不希望自己到来，是侍人的想法，或者邢玉堂的指示。

侍从官朝侍人使眼色，“邢先生还在使用机甲虚拟舱吗？”

“是、是的。”侍人悄悄打量皇帝，在皇帝面前，他意外地表现出了犹豫，“邢先生快接近安全使用时长了，要不……”

西奥多依旧不喜欢星网，“不用叫他出来了，我给他打通讯。”

“你拨打的通讯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试。”

看着那串熟悉的占线通讯号码，西奥多又惊又怒，当场火冒三丈，但他压制住了自己可能因愤怒做出的失礼举动。

他叫来门口的侍人，“邢先生这几天都跟什么人接触？和段伯爵一起上星网吗？”

这个问题，简直是火葬场！

侍人顿觉自己命不久矣，“的确如此。”

西奥多深吸气，灌入胸腔的冷气，令他稍微冷静，他命令道：“给我……”

给我把邢玉堂喊出来？还是给我把这对奸夫淫夫打出去？

“……把游戏舱搬过来，我进去跟他们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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