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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给满爷爷做生日(上)

快要放寒假了。

晚上,老大在洗脚。爷爷说:

“明天正好是星期日,是你满爷爷生日。我们前去庆贺。你六爷爷与其小儿子一起去;你与我同去。何如?”

“好啦。在哪里?有好远?”

老大一听有机会走人家就高兴。乡里走人家如同旅游,这是老大最喜欢的一件事情。又不花很多钱,又不用乘车乘船,最多是捉一只鸡,买一块肉,再到供销社买两个纸封子:一般是一个小花片,一个蓝花根,就可以出发。

“你满爷爷,居赛丰。离吾家三十里许。”

“我也要去。”老小对爷爷说。

“你去不得。人小路远难走。”爷爷说。

第二天,天气晴朗,尽管是冬天,太阳格外的明亮。草地上好像打了一层白白的粉,其实那是霜。塘边上的背风处还结了薄薄的冰。

六爷爷和蒲叔很早就到了老大家,蒲叔父子俩和老大爷孙俩结伴而行。

这时,六爷爷对老大说:

“你们所带生辰纲,正好与你蒲叔一担挑着。”

“谢谢蒲叔。”

他们一行四人向着赛丰出发了。两个爷爷在前面带路,老大和挑着“生辰纲”的蒲叔走在后面。

老大以前听爷爷说过,爷爷一共七个男兄弟,三个女姊妹。老大的爷爷是排行第五,人称五爹;蒲叔的父亲排行第六,人称六爹;今天生日的是排行第七,人称满爹。孙子辈都叫满爷爷。五爷爷和六爷爷在他们七兄弟之中是最会读书的两个。

老大听叔叔们说,龙家的老祖父很有能力。有一天他对七个儿子说:

“你们兄弟七人,走出去,风都要挡住半边。可是,人

多力气大还不行,还得要有一个识文断字的。我们乡里人家,

不可能个个都去读书。一来没有这么多学钱,二来我们的田地不能荒芜。但是,我们可以齐心合力送一个出去读书。到时,你们七兄弟中难免有事,也好有一个写状子的人。送谁呢?我看,除老大以外,都去试着读一两年,先生说谁读得就留下谁读书。就这么定了。只是委屈老大你了,你是长子,年纪也大了,也过了读书的年龄,只能在家帮我务农。”

后来,除了大爷爷要辅助父母亲持家而不能试读以外,其他六个都试读了。结果先生说是老五读得书。于是,老五有幸被留下读书。将来是要为龙家写状子的人,实际上是龙家的笔杆子。老五,就是大乐的爷爷。其实,老六,他老人家也读得书。就是因为家境困难,只能送一个,六爷爷就丧失了读书的机会。可是,六爷爷试读了两年书后,通过自学,什么《三国》、《水浒》、《西游》看得烂熟。六爷爷说起话来有时也咬文嚼字。他还会一些迷信的法术。

比如,有一次老大高烧不退,医师也看了,药也吃了,针也打了,就是没有效果。这时六爷爷知道了,他为老大画了几朵符,又烧了几张黄纸,而且口中不断念念有词......,然后端过来一碗水,要老大分作三口喝完。老大喝了那碗水后,真的,第二天高烧就退了。老大好了以后,逢人便说:

“喝了六爷爷的法水,能退烧呢。”

可贵叔说:

“你以为你真的是喝了你六爷爷的法水退的烧吗?那是你吃的药,打的针生效了退的烧。”老大总觉得这烧退得有点蹊跷。

老大一边走路,突然记起爷爷在七兄弟中是唯一的秀才。

便问爷爷:

“爷爷,你们七兄弟,只有您读的书多些,您真是幸运。”

“幸之幸也,不幸之不幸也。”

“那是为什么呢?”老大又问爷爷。

“时,吾家送读,乃以书状为也已。六年后,皆以吾能也。不必再读,费钱费时。然,吾之同窗好友,大多学不如我,却能赴省城深造。其个别超群者,考进黄埔军校。咦,此等好事,独与吾无缘也。还就乡村,教其子弟,得以成家,可喜无误也。解放后,兴新学,废旧书。吾,田道陌生,教鞭无执。何幸之有?农非农,教非教。异日,吾去队里做事,将吾划入妇人之列,记七分一天。汝观乎,吾何幸之有?何乐之有?”

“您有怨乎?”老大也学着爷爷的“乎”。

“谁之可怨乎?怨父母送读少?然,吾七兄弟中,唯我所读之书,最多耳。怨谁乎?实不知也。”

“您本来可以教书,可是现在又不让您教。现在我们学校里的老师的毛笔字没有一个写得您这么好的。”

“古时,只有毛笔;如今,造出了钢笔。老师皆弃毛笔而用钢笔,乃自然之道也。”

“旧社会,您还有书可以教;新社会,您书都没有教了。”

“咦,切莫胡言。吾无书可教,且不说。新旧社会,相差万里。吾深知过去之苦也。”

“爷爷,您现在很辛苦啊。”

“此等苦,不算也。比之过去,不值一提。”

“旧社会,究竟有多苦?”

“过去之苦,一言难尽。单讲农民之苦。农民一年四季,做长工打短工,受尽磨难。小孩为帝主放牛,稍不如意,鞭打口骂。成年男子,抓去当丁。农家幼女,给帝主做小。如若不去,即交鬼运。白毛女也,是其一例。跑兵之事,吓死活人。如若跑慢,被日鬼捉住,男即砍头;女先奸而后死也;孩儿用刺刀挑着,举向天空。谓其耍娃娃也。南县厂窖之惨案,吾历历在目矣。过去之苦,罄竹难书。”

“那时,如不跑兵,只教书还是不辛苦的吧。”老大说。

“教私塾,亦有苦衷也。”

“什么苦?”老大问爷爷。

“汝不知私塾先生之苦。当时流言:‘家有二斗粮,不当孩子王’。旧社会之私塾先生有十怕:一怕警察,二怕特务,三怕协和会,四怕督学……”

“督学也可怕么?”老大打断了爷爷的话。

“五怕豪绅,六怕乡长,七怕地痞,八怕打破饭碗,九怕老来病残,十怕多生孩子养不起。”六爷爷继着说。

“吾在凝香教书时,遇一督学刁难。一曰这不行,二曰那不行。吾只得大鱼大肉以款之。居数日,犹不走。如是邀其观木偶戏。戏罢,又是摆酒款待。席间,吾口占一联求其对:

‘这也算人,纵有衣衫有耳目,未有良心。把你顶将出来,横摆直摆。’

督学闻言,捻着胡须,无心饮酒。一夜未能对上,天未晓,不知去向。”

“爷爷,您真行。”

他们大概走了一半路程的时候,六爷爷对老大说:

“我告诉你咯,你满爷爷只生了一个女儿,你们可叫她喜姑。他那个儿子叫年满。不是亲生的,是带得别人家的,那是他们家的一个宝贝。那个年满的年纪和你差不多,特别调皮,有时还有点不讲理。他又是你的长辈,你要让着他一点。但你还是要叫他满叔叔的。”

“我听说,是长辈要让晚辈吧。真的,他有很大的劲吗?”老大问六爷爷。

“劲,不是很大,但很猛。”蒲叔说。

“哦,那就好办。”老大说。

“你莫惹他。”老大的爷爷说。

“我不会惹他的。”老大保证。

“那就好。”六爷爷说。

“那会好?你不惹他,他要惹你呢?我还不知道那个人。”蒲叔说。

“我在他家做客,他总不敢打客人吧?”老大说。

“那个人没有什么客人主人的,他只会胡闹。他们家附近的人都怕他。就是因为他父母亲太惯肆他了。”蒲叔说。

“我冒不来得。”老大说。

“已经来了,走了一多半的路了,不要打转。”蒲叔说。

“那怎么办呢?”老大有点担心。

“到时候再说咯。”蒲叔说。

“如果有事,蒲叔你要帮我的忙啦。”老大说。

“这个忙不太好帮。”六爷爷说。

“何理呢?”

“你看,你是蒲叔的侄儿,年满是蒲叔的老弟。帮了你,就得罪了他,帮了他,就得罪了你。所以都不能帮。只能靠你自己。”六爷爷说。

“哦……”

从荷花园到赛丰,他们整整走了一上午。快到中午时,他们终于走到了满爷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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