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除夕
除夕，团圆相聚的日子，大周百姓，无论是平民，还是豪门贵族，都会全族欢聚一堂，举行焚香祭祖、挂灯笼、守岁等仪式。
只是今年，因二十万大周男儿北征迟迟未归，多少家族会显得冷清些，白翁望子，慈母挂儿，新婚的美娇娘期盼夫君把家还。
皇家的除夕新年，不比小家小户，既关系国家颜面，更加寄托对王朝兴盛的期盼。不仅需举办驱鬼辟疫的祭祀典礼，还要在太宗祠进行焚香，祭祖，告天等仪式。
等这些繁琐的流程结束后，通常皇帝还会召集宗室贵胄集聚皇宫，举行吃岁，埋崇、狩猎等系列庆典活动。
国子监大学士秦守仁上书曰：“国君不在朝，典礼当从简”，获监国林儒季和姬炎的红批后，再征得慈怡批奏同意后，今年的皇室活动仅保留了祭祖、吃岁两个仪式。
姬烈作为当朝太子，当仁不让的代表他的父皇举行祭天仪式，除夕当日，慈怡牵着姬烈，率领在京宗室的王爷、国公、伯候、众皇亲贵胄等数百人，缓步登上皇家天坛。
随着太监尖细响亮的一声“迎神”，姬烈在慈怡的授意下，分别点燃了天坛四座祭坛燔柴炉，青烟冉冉升起，众人下跪行三叩九拜之礼。
礼毕，在国子监大学士秦守仁的指引下，姬烈依次行“熙平、佑平、太平之章”等皇帝告天礼仪，以此昭示皇家对昊天众神的敬仰和尊重。
看着宫女，太监捧着各式扎着红绸的猪头、羊头、牛头，还有各式糕点、水果，按照顺序摆放在祭坛的桌案上，姬烈禁不住对着慈怡问道：“母后，这天上真有神仙嘛？”
慈怡摸了摸姬烈的头，温柔的笑道：“这天上神仙自然有得，他们都在天上看着人间呢。”
姬烈“哦”的一声，又继续问道：“那他们都住哪里啊？”
慈怡笑吟吟，解释道：“天上的神仙自然住在天上，你看到天上月亮和星星都是他们的家，月亮上住着月老，北极星住着紫薇帝君，那北斗星更是六司的道场。”
姬烈点点头，继续道：“那你说父皇，在北境也会和我们一样，可以看到他们吗？”
慈怡脸色一怔，有些凄然，她心里明白，这孩子定是想他的父亲了，只是倔强的不直接说出口而已。
而她又何尝不是想念自己的夫君，一别经年，他在远方，是否如她一样，日日夜夜相思和牵挂。
书里说，自古帝王无私情，可她觉得自己很幸运，自从嫁与帝王家，一直被呵护和疼爱，即使他登基后，也不曾纳嫔娶妃。
风起，雪落！台阶两侧的青松婆娑，抖落的积雪一块、一块洒在地面，遮盖住枯黄满地的落叶。
清风吹乱了发丝，雪花染白了狐裘。白雪映白衣，清眸藏清光。朦胧的双眸怔怔的望着远方，曾经的一幕幕脑海闪过。
“母后，母后”姬烈拉了拉慈怡的衣角喊道。
慈怡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脸上浮现温柔的微笑，轻声道：走吧，烈儿，咱们下山了，还要去慈宁宫给太皇奶奶请安呢。”说完，牵着姬烈的小手，在宫女、太监的随同下，向着紫禁城方向走去。
坤宁宫，鎏金色的香炉青烟徐徐，若隐若现，高贵幽雅的沉香散发着淡雅气息。盘膝而坐蒲团之上，手捻佛珠，默诵经文的正是肇庆嫡母孝贤太后，满发皆白，气态雍容。
而边上伫立着一位中年男子，正是孝贤嫡出的最小儿子，安乐侯姬阳。
当年，仁宗姬越刚被册封太子，其父元宗为平衡朝中士族势力，逼着姬越娶关陇李氏豪阀之女李英为妻，正是当今坤宁宫的主人孝贤太后。
但在李英未过门之前，仁宗与府内侍女洛嫣云互生情愫，早已情定终生。
而这洛嫣云原本是国子监大学士洛衡幼女，后洛衡因不满元宗放任南蛮侵袭大周北境不管，在朝堂上怒斥元宗“昏聩无道”。
元宗盛怒之下，给洛衡按了个“侮辱君父”罪名，全家三百多口皆被问斩于菜市口。
只有年芳7岁的幼女洛嫣云逃出虎口，被姬越奶娘昭氏所救，后悄悄带入太子府，因与姬越年纪相仿，故自幼结为玩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两人日久生情，渐渐情定终身，但因为洛嫣云为犯官之女，姬越自然不敢伸张。
姬越先忌惮父皇威严，后忌惮关陇豪阀势大，等到李英嫁入太子府后，担心事情被人察觉，他只好瞒天过海，偷偷把洛嫣云藏于外室，直到了登基后，才接她入宫。
仁宗不顾群臣反对，不仅为洛衡家族平了反，还册封洛嫣云为淑妃，一时间，整个大周朝堂哗然，没想到平时谦虚仁厚的仁宗，竟会为犯官之女冒天下之大不韪。
而当时的皇后李英，得知此中曲折后心生愤恨。既痛恨仁宗对她有所隐瞒，又嫉妒仁宗与洛嫣云这段感情，宫内处处针对洛嫣云。
只是仁宗对洛嫣云不仅疼爱有加，还常伴左右，她一时也无可奈何。
可惜洛嫣云红颜薄命，在为仁宗接连诞下姬阔、姬炎二子后，因乳难至出血不治而亡。
仁宗悲痛万分，常常独自去淑妃墓前枯坐一天。往事已矣，如今的孝贤，似乎早已放下这一切。每天呆在坤宁宫，盘膝打坐，一心向佛。
后肇庆登基后，也对她礼敬有加，尊奉为太皇太后。
孝贤听到临近的脚步声，缓缓睁开双眼。看到慈怡和姬烈走进屋内，微笑中满眼慈祥。
姬烈走到跟前，双膝跪地。高声道：“皇孙给太皇奶奶请安，祝太皇奶奶喜享遐龄寿比南山松不老，欣逢盛世福如东海水长流。”
孝贤闻言，笑逐颜开，笑眯眯道：“你这小娃儿，可真会哄人，太皇奶奶啊，要真的比那南山老松还老，可不就成了老妖怪啦。哈哈。”
姬烈嘻嘻回道：“那可不是老妖怪，是老神仙。”
慈怡赶忙过走到跟前，跟孝贤道了几个万福，笑吟吟说道“太皇太后，慈怡给您请安了，这孩子说话总是没大没小的，您老可别放心上。”
“哈哈，哪里的话，这孩子聪明伶俐，机智灵敏，将来必成大器。”
孝贤目光转向慈怡道：“你和阔儿生了个好儿子，嗯，不错，不错。”说完，从桌案上拿起一个用玉制的如玉，放入姬烈怀里。
姬烈把玩观详着这个玲珑剔透的如意，满眼欣喜，而脑袋里却想着，回去送给香儿姐姐，她一定喜欢的紧。
看着略有发呆的姬烈，慈怡赶紧道：“烈儿，还不赶紧谢过太皇奶奶。”姬烈闻言赶紧又捣蒜般连着给孝贤磕了几个响头。引得孝贤一阵开怀大笑。
嬉笑一阵后，孝贤对着慈怡道：“今日除夕宴操办的可妥当了，这阔儿不在家，就要辛苦你这媳妇了。”
慈怡轻笑一声，赶忙回道：“请母后放心，慈怡已经吩咐张公公就按照家宴办，陛下在前方打仗，咱们理当勤俭持家才是。”
孝贤“嗯”的点点头，随后叹口气道：“阔儿这皇帝做的，不好生生在京城待着，非要劳什子去御驾亲征。
这宫内老老少少整天都为他提心吊胆。”刚想继续说什么，看了眼身边的姬阳，欲言又止。
姬烈插话道：“太皇奶奶，莫要担心，父皇定会把那些蛮子打的落花流水，父皇还答应烈儿，等打跑了蛮子，带我和母后去大草原去打猎呢。
烈儿长大了，也要学父皇一样，带兵去打蛮子，保护太皇奶奶和娘亲。”
孝贤刮了一下姬烈的鼻尖，笑道：“哈哈，人小鬼大，这志向可不小。
太皇奶奶可不想我的乖孙去打仗，这皇上啊，就该呆在龙椅上君临天下，打打杀杀的就交给魏无忌这些将军去干就好了。”
慈怡连声附和：“母后说的是，等北境战事结束，陛下回京后，还要请您老好好劝劝他。”
孝贤微微颔首，眼神略显复杂。祖孙三代又围在一起拉了会家常，其乐融融。
半晌过后，慈怡与孝贤再次道了万福，说道：“母后，慈怡这就先行告退了，等会在迎春阁恭候您。”说完，牵着姬烈离开了坤宁宫。
看着慈怡和姬烈远离的背影，站在身旁的姬阳，鼻腔里冷冷的发出哼声。
不满道：“母后，她们俩说不准都成了孤儿寡母了，您何必还跟她们如此惺惺作态，大哥前日传来的消息，断不会有假。”
孝贤重重的叹了口气，没有理会他的嘲讽，戾声道：“此事暂没有文书传到京城，尚不知真假，你们兄弟俩，切不可胡来。
若真的如垚儿所说，我们大周这几百年的基业，就要风雨飘摇啦。”
姬阳冷笑道：“哼哼，咱兄弟俩忍辱偷生这些年，终于盼到出头之日了，这姬阔若死，这天下还不是咱们的。您老这些年受的气还不够嘛。”
孝贤站起身子，眼神有些落寞。对着姬阳道：“咱们老一辈的事情，早就过去了
哀家心里只想着，这大周能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还有天天求菩萨保佑你兄弟两能平平安安。”
姬阳放肆的笑道：“哈哈，平安，您乃当今大周太后，您的两个儿子平安了吗？
大哥中途太子被废，锁在那暗无天日的天牢10年了。而我，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孝贤闻言怒斥道：“你...你个逆子，你....你。要气死哀家吗？”说完浑身发抖，手狠狠的攥着佛珠，口中不停的默念阿弥陀佛。
姬阳冷冷道：“母后，往后的事情，就让您的儿子做主吧，帝王家哪有什么亲情，无非就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说完甩了甩绣袍，大笑不止，踏步走向屋门。
孝贤两眼紧闭，沉默不语，似乎都不再愿看他一眼
此刻的孝贤，显得如此孤独，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眼角处缓缓流下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