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来生
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比古埃及神话里对于来生的描述更让一个活着的人嫉妒死后的美好,甚至产生对死亡的向往。
飘荡着朦胧雾气的芦苇之地,再没有什么世俗的纷争,只有荡漾在尼罗河上的微风。
在那里,你将能够邂逅生前最为思念的人,与他尽情的相拥,然后他将牵着你的手,一同走向冥神欧西里斯的神殿。
如果真的如此,我和她将永远快乐的生活下去。
就在来生那美丽的芦苇之地。
可这只是存在于我碎梦中的呓语而已。
下坠的现实,抽走了它的最后一块碎片,现在,梦该醒了。
在一个有些漆黑的小房间里,我被绑在了一把木椅上。
这是哪······
一束手电筒的光照在了我的脸上,我看不清那束光后的东西,只能下意识的扭头躲避那刺眼的光。
“他醒了。”
我当然醒了。
“小梓······你真的在芦苇之地等着我吗······”
我还在留恋着已经远去的南柯一梦,试图用它来继续的逃避现实。
不一会,房间的门开了,在背光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剪影。
高佻的卷发女人,小麦色的皮肤。
我完蛋了,这下我哪也逃不去了。
她站在门口盯着我望了一会,然后迈着沉重而急促的步伐冲到了我的面前。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那是我应该得到的。
“这一巴掌,是为斯蒂芬打的,你这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她的声音颤抖不止,我从来没有见过平日里波澜不惊的麦克白夫人变得如此的愤怒。
“她······她怎么样了······”
我知道自己看不清她的脸,但还是不敢抬起头,哪怕看她一眼,只能小声的这样问她。
“你······”
麦克白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抽泣。
“她死了!”
刹那,我的胸口一阵绞痛。
死了?
死了,很出乎意料?我不应该更心知肚明才对吗?
“真的吗?”
“你难道想去太平间里看看,这样你才满意吗?杀人犯!”
一向遵纪守法的我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又一天会被扣上杀人犯的可怕帽子,而对此我却没有可以声辩的余地。
“请你杀了我吧,夫人,也给我个痛快。”
哀求,我在哀求。
“痛快?你以为这样就能偿还你的罪过吗?你以为用死就能逃避事实了吗?”
眼泪滴落到了我的裤子上,还散发着热气。
我分不清那到底是她的,还是我的。
“她死了!你亲手杀的!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事到如今,我没有任何的**再去回答她为什么了,落在她的手上,我想应该会以更惨的方式偿命。
麦克白不住的喘着气,好像无法摆脱的现实死死的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死了······”
随后,她喃喃着,蹒跚的走出了房间。
斯蒂芬尼娅······
她真的死了吗?
可我身上依旧沾染着她的鲜血。
在那时,我的思绪与曾经在脑海里出现过的一些邪恶幻想连成了一片,浮现出了一副清晰诡异的画面。
她已经变得冰凉的躯体,一动不动的躺在摆放尸体的铁床上,
脖子上是紫红色的指印,嘴边还挂着没有擦去的鲜血。
眼睑已经失去了本该拥有的功能,如同天罚一样的敞开了一条缝隙。
在那条缝隙里,是充满怨恨,瞳孔大张,失去生气的蓝眼睛,以及凝固在其中的,还没来得及流出的眼泪。
那是世界上最为珍贵的人鱼之泪!
不要!不要这样!我不想看见这个!我不想!
可为什么会如一颗长在脑子里的肿瘤一样,挥之不去的停留在我的眼前。
这就是我应得的惩罚吧。
“我的主人,我已经完成了您的旨意了,请让我获得解脱吧······”
没人回应我,那些看着我的人都跟着麦克白走了,我被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现在,就连高天之上的神明都遗弃我了吗?
已经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了,我本不该经历这些的,本不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本来会快乐的拿到毕业证,与朋友们一起拍一张珍贵的毕业照,然后开始自己新的人生。
我还有家人,有爸爸妈妈的陪伴,有一个温暖的家。
难道这样平平无奇的生活都要遭到命运的妒忌吗?
哈哈哈。
我笑了,没有一丝的感情,就像一个机器人一般无情的执行着大脑的指令。
一片寂静中,我本来就糟糕的精神状态死死的压迫着我的大脑,让我在眼前出现的那些恐怖苍白的幻觉逐渐的扭曲。
仿佛她下一刻就会还魂,变成厉鬼,我知道,杀死一个女巫的唯一方式就是把她烧死,除此之外,她不可能老实的去向幽冥之地。
但她为什么会突如其来的吐血呢?
想必对于自己的身体,她再清楚不过了,在那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她被突如其来的疾病击垮。
是的,如果没有她突然的奄奄一息,我又怎么会失去理智的痛下杀手。
别再自我安慰了,孤然,接受现实吧。
她已经死了,是你亲手杀的。
此时此刻,如果说能有一个人与我有着除去悲伤之外的其他复杂情绪的话,那我想那个人一点就是克里夫·罗斯了。
一场大规模的怪病席卷了参与此次事件调查的很多人,他相信斯蒂芬尼娅也不例外。
可现在,他独自一人呆在医院的走廊里,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他不是一个向我一样随随便便就被击垮意志的人,但在这个时候,隔离病房里的哀鸿遍野已经让他麻木了。
就连一向玩世不恭的他,也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这未眠的昼夜里,他感觉自己经历了一个世纪,不论是看着那些尸体化为一滩令人作呕的脓水,还是看见斯蒂芬尼娅被我掐住脖子,口吐鲜血,双腿不停的抽搐。
以及最终在他怀里逐渐的僵直。
一切就像一场来不及清醒的噩梦。
“我对于她的遭遇感到抱歉,罗斯探员,她是我见过最为优秀的学者。”
山崎教授曾这样向他安慰道。
可在那时,这怎么听都像是于事无补的风凉话罢了。
没有任何人对外公布了她的死讯,好像不公布的话,她就永远不会死。
那一天,太平间里又多出来了很多具遗体,他们都被裹尸袋紧紧的封住了,在这起恶性公共事件没有被查明真相之前,或许没有人想要打开它们。
至此他都在不停的祈祷,祈祷自己真的看错了,那个试图掐死斯蒂芬尼娅的不会是我。
于事无补,绝望与迷茫在每一个人的心里蔓延着。
我不知道他到底还在想什么,毕竟再邪门的东西,有时也讲求眼见为实,何况他又不是唯一一个看见了一切的人。
我所指的,已经不再是他开门闯进来时,看见我与她之间的可怕情景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谁已经无所谓了。
可能真正让他呆在医院里久久不肯离去的原因,是他在许多个装有尸体的袋子里,看到了挂在上面用于辨识生前是谁的标签。
其中一个写着。
斯蒂芬尼娅·沃森已死亡
死亡原因: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