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崩开局
“天会四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既平赵宋,俘其妻孥三干余人,宗室男、妇四千余人,贵戚男、妇五千余人,诸色目三千余人,教坊三千余人,都由开封府列册津送,诸可考索。”——《宋俘纪》。
靖康元年闰月,开封府中饿殚满地,哀鸿遍野。
自金兵南下,兵部尚书,同知枢密院孙博仅因一句“郭京杨适刘无忌,尽在东南卧白云。”便相信神棍郭京,用所谓六丁六甲防御金兵,却使得城门大开,金兵如入无人之境。
号称“天水一朝”的大宋帝国,以这样一种可笑而荒唐的方式开启了最为耻辱的历史。
靖康之耻。
寒风如刀,遍地萧条的开封城中,血水滴落在地上,极短时间便凝结成冰,很快却又被兵戈击成碎末。
开封陈州门旁,一处破落的宅院中,十五岁的陈冲身穿破烂葛布衣,瑟瑟发抖地躲在桌子下面,怀中抱着一名八岁左右,头发纷乱的孩子。
面前,是悬梁自尽的父亲。
“前几日才穿越过来,就赶上了靖康之耻,真是倒霉。”陈冲面容苦涩,因为饥饿,脸早已经瘦成了一个长条,听着外面金铁相鸣的声音,眼中闪过一抹浓郁的悲伤。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他身为医学系的高材生,刚刚穿越过来,本想着可以凭借自己的医术悬壶救世,再不济,也可当个闲散郎中,却没想到遇到这样的天崩开局。
宗泽,岳飞等人远未登上历史舞台,现在的宋朝,尽是张叔夜,李悦,李若水之流。
整个宋朝,正处于最艰难的时分。
正在这时,房间内,猛然忽然响起一阵靴履摩擦的声音,紧接着,一柄凤嘴刀挑开破帘,寒风瞬间灌入本就破碎的屋子内。
霎时间,两道呼吸声同时变得沉重了些许。陈冲借着模糊的光亮,朝着外面觑去。
只见一名生的五大三粗的汉子浑身裹着精良铠甲,迈步走进房间。
头上笼罩着一片白布,手紧紧捂着白布下方,连番烧夺之下,开封城中瘟疫横行,这是为了防止瘟疫沾身。
“真是晦气,怎么还有个死人?”
“再找不到些许金银,上头不好办呐……”
凤嘴刀随意在房间内砍杀一气,没有丝毫线索之后,军士汉子只能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哥哥,那人可走了?”
怀中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亮如琉璃般的眸子中闪过几分慌乱。
“许是走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陈冲缓缓出言。
前几日钦宗皇帝刚和众位大臣前往金营奉上降表,极尽奴颜婢膝之态,而在回来之后,金人索要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
开封城中早就已经弹尽粮绝,此种漫天要价,竟被丧心病狂奉迎金人的钦宗一口答应。
导致开封城中,被杖责的官员比比皆是,百姓被逼自尽者甚众,其中就包括再拿不出任何钱财的父亲。
“哥哥,我饿,腹涨……”
怀中的小妹又小声哭诉起来,听得陈冲心中凄紧。
父亲死前,给他们留下最后一点草籽煮成的粥,他疼惜小妹,自己只吃了零星半点,剩下的全给了小妹,却反倒因此坏事,草籽在腹中板结,拉不出来,自是难熬。
“哥哥再去找些吃食,你在此处莫要出来。”
陈冲从桌下爬出,抬眼却看到黑靴筒,旁边凤嘴刀斜插在地上,再往上,是军士如鹰隼般的目光。
“好小子,竟是藏在这里,里面声音娇弱,必是女子,速速交出,我带你去衙门换米半斗。”
军士的声音在寒冬中愈显冰冷。
堂堂大宋,竟然已至拿人命换米的地步,且还是区区半斗米!
陈冲心中凄凉,咽了咽口水道:“官爷误会了,下面是我二哥,方才八岁,又久未进食,声音虚弱。”
“嗯?”
军士猛地一挑眉,“锵唧”一声,凤嘴刀从地上猛然拔起,斜斜比在了陈冲的脖颈处。
“老子出生行伍,难不成连这也听不出来吗?莫要多言,刀剑可不长眼!”
陈冲只能将小妹唤出来,一边低眉顺眼道:“军爷,这真是我家二哥,尚且年幼,故声音不似男子。”
军士往前一步,手中凤嘴刀拄在地上,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块破布,随意在李姝的脸上抹了抹。
李姝脸上灰尘散尽,露出一张稚嫩却跌丽的脸庞。军士眼中露出一抹笑容。
有了这个女孩,他便能有一个交代!自己也不必被仗责了!
陈冲连忙上前一步,低头道:“官爷,二哥年幼,干不得什么重活,不若让我去吧。”
“少废话!”
军士猛地提刀,刀柄狠狠地击打在陈冲的胸膛之上。
“噗通”一声,陈冲本就虚弱无比,这一击之下,直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军士随手丢下一块写着半斗米的木牌,面无表情说道:“小子,要怪就怪这世道,我不把你小妹带走充数,王尚书就要砍我的脑袋!”
“拿着这块木牌,领半斗米,剩下的,便听天由命去罢。”说完,军士一手提着小妹,迈开脚步朝着外面走去。
“慢着!”
陈冲忽然一声大喝,强撑着身体拦在了军士的面前,用仅剩的力气朗声开口。
“即便是你吃了三斗米,又如何?”
“反正你有病在身,最多十日,便是你暴毙之时!”
军士的目光一凝,下一秒,猛地松开小妹,一把攥住陈冲,狠狠掼到墙脚,眼中满是寒光:“你还敢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子一道砍死你!”
陈冲胸口传来一阵窒息,但还是目光炯炯,大喝道:“你虽然白布遮面,却仍旧可见肤色苍白,眼眶周围却是乌肿一片,身体虽壮,却是外强中干!”
“脚步虚浮,心浮气躁,这分明是身染重疾,病入肺腑!”“不出七日!必然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