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诱
阿飞躺在床上,失神看着床头垂下来的穗子,床榻很软,还有一股草药的馨香,淡淡的却无孔不入,拼命往他鼻子里钻。
这里是江无瑕在金风细雨楼的房间,床也是她睡过的。
阿飞本不应该像是挺尸一般躺在这里。
可他却没办法动,树大夫不让他动,他全身筋脉好容易才接上,又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与身上的伤相对的,还有心里的伤。
那一晚,他眼睁睁的看着江无瑕跟那个女人离开,他却无能为力,不仅没办法挽留她,也没办法保护她。
自小独自生活,一直坚韧无比的阿飞,忽然开始恨起了自己。
在初遇江无瑕这个姑娘,他就知道,她一定是个大麻烦,她长成这个样子,怎能不引起男人的觊觎窥伺。
可他仍旧做了那个傻瓜,明知道跟她在一起以后也会遇上数不清的麻烦,他仍旧没有选择后退。
就像是明知道前面是陷阱还要心甘情愿往里面跳。
他下定了决心,明明要保护她,守着她,决不让别人伤害她。
可他没有做到。
不仅没有做到,他还需要她不断祈求那个女人手下留情,才能保住一条命。
只靠一柄破铁片闯出现在得名头,阿飞全凭自己憋着一口气的心劲儿。
他不怕失败,也不怕死。
可当他看到,她为了他,对那个女人如此下跪乞求,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含着眼泪说不喜欢他的时候。
他的心,就像是被火焰灼烧。
他吐了一口血,想要伸手去够她的裙角,那声别走,也被堵在喉咙间。
阿飞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和无力,徒劳的,无奈的,几乎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醒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半死不活。
接下来,他便听到树大夫给他诊断,叫他必须卧床修养一个月,否则,他以后此生都再也拿不了剑。
他听着苏梦枕对他的照顾,听着苏梦枕要安排人手去救无瑕。
而他却像个废人一样,躺在这里,无能为力。
一年前,苏梦枕与江枫派出去的人就已经查到无瑕的踪迹,但多次渗透的探子,均被识破,不仅打探不到无瑕的情况,他们还频频损兵折将。
商议下来,江枫便决定,暂时不进行深入,石观音在大漠盘踞经营多年,不是他们的人手能插的进去的。只叫探子在外围打探,一有江无瑕的情报,立即回报。
江无瑕出大漠后,打探的探子立马就发现了,通过温晚与苏梦枕搭上线,一路暗探护送,这才让江无瑕平安到了汴京。
至于阿飞,便是意外之喜了。
苏梦枕没想到,石观音竟真的敢在金风细雨楼中动手!
无瑕失踪,加上石观音的大胆,叫苏梦枕怒不可歇。
就在他打算将金风细雨楼楼人手尽数出动,誓要剿灭石观音这个魔头的时候。
江枫见了他一面,将他劝住了。
如今金风细雨楼终于将六分半堂逼的不得不退让,汴京形势大好,但这并不意味着六分半堂从此便与金风细雨楼成为盟友,共同进退。
雷损就像是蛰伏在暗处的狼,只等着苏梦枕露出软肋,哪怕只是一瞬的脆弱,他便会指挥着豺狼虎豹一拥而上,围攻他苏梦枕。
苏梦枕气急败坏,关心则乱,不知何时,他已经将那个娇纵的像是小狐狸的姑娘放在了心上。
哪怕他知道,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还打算一辈子瞒着她,不让她知道他们的婚约。
“金风细雨楼,决不能全数出动,我在朝堂你在江湖,你若派出楼子的全部力量,谁去牵制六分半堂,届时我独木难支,蔡京一党就寻到机会,要将我们一网打尽了。”
面对江枫这位儿时玩伴,竹马竹马的至交好友,苏梦枕露出苦笑:“难道我们就不管无瑕了吗?好不容易才寻到她……”
江枫抿着嘴唇,唇角下压,他现在非常不高兴。
本以为他进入朝堂,梦枕做江湖白道的龙首,他们两人定然能还天下一个太平。
可现在,两人位置越来越高,权力越来越大,可也越发身不由己。
他沉默片刻:“我传信给太原无争山庄,让他们帮上一帮,随云是我家表亲,这些年他也没少帮我寻栀儿。”
无争山庄在太原也是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如今的少主原随云,更是颇有才名,庄主夫人江氏便是江伯父的亲堂妹。
有无争山庄出手,苏梦枕也算略放心,可他仍旧不能全然坐视不管:“我会派莫北神率一队人马赶往大漠,相助原少庄主。”
“我也要去……”
两人顺着来人望去,却是阿飞。
……
江无瑕已经在石观音石室的门口站了一会儿,她脸上表情纠结,显然是很不愿意进去。
但现在,没有人能救她,她只能硬着头皮敲响了门。
石观音的卧室,布置的及其奢华,她本就愿意享受,揽尽天下财宝,才能支撑她的奢侈生活。
石室里头铺了一层厚厚的波斯长绒地毯,光脚踩上去也不觉得冷。
卧室内正中并非是床榻,而是一面巨大的水晶玻璃镜,将人照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石观音正在梳妆,她用一柄玉梳插入黑沉沉的发丝,慢慢的梳下去。
“师父……”
江无瑕低着头,不敢看她。
她总是这样,一到师父身边就会收敛起锋芒,就像一只小兽被老兽压制的,不得不将利爪藏进肉垫里。
“去瞧过胡铁花他们了?”
江无瑕心中一凛,果然在深谷中,什么都瞒不过师父。
“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都说楚留香有这两个朋友,就什么都能做的到,徒儿好奇,便去瞧了瞧。”
“哦,瞧的如何?”
江无瑕低声道:“传闻倒是将这两人说的很厉害,可如此厉害也成了师父的阶下之囚,可见传闻不过是夸大其词。”
石观音咯咯笑出声:“那胡铁花的滋味我尝过了,到也不错。”
江无瑕没作声,她师父就是这样,若瞧上了哪个男人,必然是要弄到手的,而到了手后又会很快失去兴致,去找下一个目标。
“来。”
石观音对她招了招手。
江无瑕走过去,低眉顺眼跪在师父面前,像只小猫一样将头依偎在她膝盖上,乖巧顺从。
石观音摸了摸她顺滑的长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心里却完全明白,这丫头不过是屈从于她的强权,只要能逮到机会,便会永永远远的跑掉,彻底的离开她。
“你这个小丫头,最是不老实,说着让师父高兴的甜言蜜语,心里想的却都是些恶毒计谋。”
江无瑕不作声。
“过来,坐这,叫师傅好好瞧瞧你。”
镜中出现两张美丽的芙蓉面,一个有着成熟风韵的美丽,另一个还没完全长成,便已有了倾国倾城的祸水之姿。
石观音痴迷的看着江无瑕那张脸,她本就是她的,她的这样脸这像是另一个她那样,与她在镜中才能看见的心上人,完全一样。
“无瑕,真美,美的都让师父也嫉妒。”
江无瑕身子一颤,糯糯恭维:“师父才是真正的天姿国色,徒儿怎么跟师父比呢。”
石观音吃吃笑出声,拿了胭脂给她涂到唇上,又在她额间点了一朵花钿,让她画着跟她一样的妆。
只是微微的装扮,掩饰了她那一点未长成的稚气,那本就十分的美,变成十五分,越发张扬变得极有攻击性。
而与少女如此强势的美貌相对的,却是她忧郁的神情。
石观音看的入了迷,好似瞧到,二十多年前,将她从泥泞地里救起来的那个人。
她不由自主的,捧起她的脸,在她侧颜轻轻吻了一下。
像是燕子啄新泥,又像是蝴蝶亲吻花蜜。
她的温情并没有能让江无瑕放松,反而叫她身体瑟缩了一下,又紧张了起来。
“好无瑕,你想不想瞧一瞧大名鼎鼎的楚香帅?”
江无瑕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她便拉开床上的厚实幔帐,露出一个男人来。
男人有些一张世界上最为迷人的面容,若论面容的俊秀,他的五官还不如无花,但若说迷人,无花却远不如他。他像是一阵醉月清风,又像是一座青山,你说不清他到底哪里长的好看,若是在一群出类拔萃的男人中,第一眼却总会瞧见他。
他是个翩翩佳公子,却带着潇洒落拓的浪子气息,他的神态气质是飘逸灵动,用语言总无法形容。
他有一双带着温柔笑意的双眼,当他专注的看着你的时候,只要是个女人,都会沉醉在那双眼眸中,从此深陷情网,万劫不复。
这就是楚留香。
江无瑕惊讶的看着这个十足富有魅力的男人。
他也在看着她。
面前的姑娘像是一朵火焰中的红莲,灼热的盛放,让人迷醉,让人不再清醒的想要去触碰,去摘下,最终却只能被火焰灼烧的化为一团灰烬。
石观音敏锐的看到,楚留香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和迷恋。
她露出得意的笑容,她就知道,他们这些男人,骨子里都是一个样。
他身上被绑着比玄铁链还要结实耐砍的凝冰锁,他应当被下了软骨散,不然怎会如此老老实实的坐在石观音的床榻上。
这个十分有魅力的男人,此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带着点讥讽,带着点嘲弄,却为他那张脸又添加了一层玩世不恭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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